星路编年史

他这话是说给冉向杰听的，跟昨天一样，要去搜查那位侯爷，这可也得跟成德帝提前知会一声。

“冉统领，”段萧生假装突然晃过神来，“今日已经临近宵禁了，明日我们一同去拜访那位侯爷，如何？”

“一切听段大人吩咐！”冉向杰很是感激。

段萧生当即安排着这有作案能力的二十八个人立刻接受问话。当然，也不是说其他人就没有嫌疑了。万一某个小辈天资聪慧，暗地里已经学会了，那也不是不可能。或者说，有什么人拿着能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找到某个行将就木的老古董，也没人能说得准。

所以，对于其他人的调查，就被安排给了齐欣婷。她带着冉向杰，扑到了城郊皇家猎场内一个隐蔽的村落，去查看正在学习阵法的小辈有没有问题。

相信以齐欣婷这还未散尽的先天之气，应该没人能骗得了她！

刑部尚书狄大人，再次来了。这几日，他来庞府的次数，比以往一年都多。但是没办法，事态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即便他如此频繁的出入庞府会被发现。

“庞大人。”

“狄大人，你又来了。”

狄尚书听出了庞宰辅话语中的不耐，可此时也只能当做没听见。

“庞大人，那段萧生又查到宗正寺去了，而且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嗯，宋志忠确实也该有个人好好收拾他了。”

“可是，”狄尚书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宗正寺的线索是我刑部给的！”

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质问庞宰辅了，毕竟当时命令让把行脚商贩皮延超告诉段萧生的人，就是庞宰辅。

庞宰辅深深的看了一眼狄尚书，转头来喝了一口茶。

“狄大人，你可听说过大漠有一种跟马很像的牲口，名为骆驼。”

狄尚书不知庞宰辅是什么意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骆驼可以一次吃很多东西，将食物储存在背后的双峰之中，之后能够数日不进食，仅依靠双峰的积累而不死。要横跨大漠的商队，就必须依托这种名为骆驼的牲口。

“可同时，驼峰又是大漠最为知名的美食之一，所以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就为了品尝这一美味。本来当地土著都不愿意卖骆驼，可奈何来的人出价太高，后来一度导致骆驼数量锐减，连商队都维持不了。”

“庞大人，在下不知……”

“你不觉得，武威侯就像是一头骆驼吗？以前我们内忧外患之际，他帮我们度过难关。现在大局已定，我们就开始考虑砍下驼峰换取钱财了。”

“……庞大人，您是说我们不该杀武威侯？”

“杀！为什么不杀？只要价钱合适，砍下驼峰又如何，小骆驼总是有的。”

狄大人知道，镇北军和靖西军中有不少年轻将领似乎都是庞宰辅推上去了。不过因为武威侯的存在，这些青年才俊始终没有得到过重用。

“但……”

“但现在跟几日前又不一样了。你不觉得，要让武威侯死的人，布局太深了吗？”

“庞大人，您是说会有新的威胁出现？”狄尚书思路终于跟了上来。

“嗯，这个段萧生还是有点能力的。至少他之前查到的线索，如果不是大皇子中间出来捣乱，还是很有可能延迟武威侯定罪的。

“可实际上，这每一步都被对方给算到了。关键是，他下手的手法太过隐蔽，我现在都没找到大皇子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帮助！”

“这！”狄尚书被震惊到了，他也是知道庞宰辅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强大，就连他都查到，幕后之人到底藏得有多深！

“所以，武威侯暂时不能死，至少他现在还能起到一个活靶子的作用。只要他不死，幕后之人就必须继续动手，就会留下线索，我们就有机会抓到他！”

“所以，我们现在得帮武威侯脱罪？”

“看情况吧，武威侯想脱罪没那么难，但是要把局面先拖下去，只要底牌没被翻开，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下官，明白了！”狄尚书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回去以后，跟其他人说一声。不管我们怎么做，我们的目的不能变。想一想，我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狄尚书额头上汗瞬间下来了，庞党成立之初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齐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可如今，随着庞宰辅年纪大了，庞党中不少人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狄尚书走后，庞宰辅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就睡，反而是让下人拿了一瓶醉花酿来。

庞宰辅端起酒壶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夜景，喃喃自语了一句：“下雪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天上毫无征兆的就飘下了数片雪花。紧跟着，漫天的雪花宛若鹅毛一般飘落到了屋檐上、树叶上、院落中。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院子里就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白棉袄。

今年长安府其实挺冷的，但就是没下雪。一个多月前，倒是飘了一次雪花，不过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

这两年齐国境内基本没什么天灾，但是人祸却不断。本来以为今年如果不下雪的话，来年庄稼估计收成堪忧。此时此刻这场雪，倒是解了一些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庞宰辅自嘲的笑了笑，说道：“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段萧生自己则是占据了宗正寺内另一处别院，将在宗正寺当值的诸人，一一叫来分别审问。

说实话，段萧生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过分。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把这些地位崇高的皇室之人叫来审讯，他们即便因为顾忌段萧生恶名而屈服，也很有可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适当隐瞒。这会对查案带来很大的阻碍，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要紧。

据守卫的军士说，这些阵法师学徒们，每年只有过年能回家，中间根本没人能出得来。这样倒是能很大程度上排除了这些人的嫌疑。

“现在，就只剩下那位侯爷了……”段萧生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

如果是普通的嫌犯，挨个审问，然后找出其逻辑漏洞，这是最常见的方法。可是这些阵法师们，回答的内容太过雷同，这很容易造成精神上的松懈，忽略掉可能的线索。

所以，这要真正完全学会绘制“龙钩”，而不是仅仅只会检查维护的，最起码也要三十多岁了。这样算下来，有能力去苏洲布置一个大型法阵的，嫌疑人的名单瞬间就缩减了小一半。

可是直到开始审讯之后，段萧生才发现事实跟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

这些隐秘派系的阵法师们，对段萧生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问什么就答什么，半点犹豫都没有的。而且，对于近两年来的行踪，更是出奇的统一。就是城郊隐秘的修行场所、宗正寺、皇宫这三个地方来回倒腾，没有去过其他任何地方。

很难说，是他们选人的时候就专门认准了这种“木讷”的性格，还是说他们幼时的学习经历塑造了这种性格。结果就是，这几百年来，无论皇权如何更替，都从来没人想过去动他们。而他们也是一如既往的只专注于自身的职责，从不掺和进任何党争中。

所以，段萧生必须时刻保持全神贯注，努力分析这些人里有没有人在说谎。这就像是在二十八幅画中找到不同的一幅一样，稍不注意就会遗漏。

最终，这一天的审问下来，却得到了一个这二十八人都没有问题的结果。一般人可能会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不过段萧生不会，他很确定今天审问的这些人的所有细节。如果不是有专精心神一道的修士动手脚，那这二十八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城门关闭之前，齐欣婷也回来了。城郊猎场内的村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十数个孩童在那里自行修炼，还有两位老者在教学。

得到的结果，让段萧生颇有些感慨。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些人早就被训练成了一群心思单纯的道痴！

这有点像供奉院里那些高手一般，一门心思就铺在了修行上，世间其他事物都与他们无关。这些宗正寺的阵法师比起他们来，多了一项，研究祖传的阵法！

……

当夜，庞府。

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段萧生将二十八人全都审问了一遍，得到了二十八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供词。

审完最后一人后，段萧生疲惫得用手狠狠的揉搓太阳穴和眉心。这可不比审问二十八个普通嫌疑人来得轻松！

这样天衣无缝的证言一度让段萧生产生了一种这些人是不是早就串好了口供的错觉。直到审问了十几个人之后，他才对着来人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