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师徒
见他不说话，平关城主就主动开口：“一起吧，有你在或许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正有此意的梦藏生顺势点头，跟在她身边一同出城。
两人身后是苏云川，她本来想挤到上去，将两人分开，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止住了这股冲动。
不过已经不是完整的身躯，而是大半白骨裸露在外，骨架依次排列，如同回廊一般。
或许是因为灵气附身的缘故，蛇肉过了两天，依旧是鲜美异常，城内居民都分到了几乎数个月的口粮。
正在内城高楼养伤的平关城主，站在窗边往外看，她终于脱下了赤红的盔甲，此时披着一件浅红色大氅。
听到这个回答的梦藏生，瞬间就联想到了打蛇打七寸，既然如此，没道理兽核会消失不见的，难道这条蛇修为太高，可以自行控制兽核转换方位？
“蛇首处搜寻过了吗？”他又接着问道。
李刀点头，“都搜寻过了，一无所获。”
在脑海中思索数种可能的梦藏生，停在原地片刻，之后就朝着蛇首方向而去，一行人也赶紧跟上。
蛇首处是最先开始肢解的地方，两颗蛇目早被取下，只剩两个空荡荡的窟窿。
蛇嘴被撑起，锋利的牙齿泛着寒光，像要择人而噬，极具压迫感。
梦藏生神色平淡，领着一行人走入其中，仰头向上看。
身后众人疑惑，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在蛇首头颅顶部，有一个数尺方圆的空洞，透过其中，能看见天上的绵绵飞云。
收回视线的梦藏生，有些不好意思，假意咳嗽了两声。
“咳咳，我曾经听说过，失去兽核的巨兽，也是可以存活的，此事当真？”
听见他这样说，其他人自然反应过来了，目瞪口呆盯着他。
被众人看得更窘迫的梦藏生，转过身背对所有人，慢慢踱步，顺着一排排蛇骨向前走。
后知后觉的苏云川，拉了拉平关城主的手，小声问道：“城主姐姐，那个兽核，被梦藏生打碎了？”
她的话音虽小，但是此刻周围空间也算狭小，自然回荡开来。
苦笑不得的平关城主只能点头，忍不住感叹：“这家伙，也太猛了。”
一旁的李刀想起来一事，便也开口说道：“这条巨蟒不是被打断了一根牙齿嘛，你们猜怎么着？”
又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被讲述。
“啧啧，那根蛇牙上面，有一个抓痕，深深嵌入其中！”
在场的远猎人，几乎都尝试过拳撼兽齿，光是将其打断，就需要连出无数拳，想到梦藏生光靠指力，将能将其抓碎，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唯有苏云川，又小声嘟囔道：“也就是说，前两日让我们拔剑，其实就是戏耍我们罢了。”
这话惹得众人笑了出来，原本以为会出变故的那股担忧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听见他们的笑声，梦藏生回头看了一眼，又慢慢走回来。
“兽核之事到此为止，我可穷，赔不起。”
平关城主突然出声，“不行，得赔。”
错愕的苏云川，又拉了拉她的手，心里觉得这样做不好。
神色尴尬的梦藏生，刚准备开溜，就听平关城主开口说到。
“我要你当我的......”
话语到此就被打断了，梦藏生摆出一副戒备的模样，大声说到：“等等等等，只是一个兽核，没必要让我肉偿吧！？”
别说平关城主听不懂，在场所有人都不懂，所谓“肉偿”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把自己的肉挖下来，当作赔偿？
气氛僵住，梦藏生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一个兽核，再贵重，也不至于让我......以身相许吧。”
还在想肉偿是什么意思的平关城主，听到此话后，脸色绯红，羞恼不已。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当我的师父，教我变强而已！”
一旁的苏云川第三次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张破嘴，怎么这般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口！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说罢就扬起拳头，誓要给对方脸上留下几个拳印。
梦藏生打了个哈哈，左闪右躲，“开玩笑开玩笑，小丫头气性不要太大，打在我脸，伤在你拳啊。”
苏云川大窘，停下身形，拳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还是有些疼痛。
周围那些落在她拳头上的视线，让她觉得双颊有些发烫，便用左手覆盖住右手，低头不语。
小小插曲过后，平关城主上前一步，盯着梦藏生的眼睛，近乎是逼问：“你到底愿不愿意！？”
本想蒙混过关的梦藏生，对上视线之后，明白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那无比认真的神色，终究是让他败下阵来。
“好吧，我答应你行了吧，只是我先说一点，对于修行一事，我其实并不擅长，到时候你别嫌弃我这个师傅就行。”
大喜过望的平关城主，顾不上肩上的伤口，双手交叠平举，郑重的行了一个拜师礼。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还有另一人一同行了拜师礼，动作标准无比，毫无瑕疵。
略微吃惊的梦藏生本想躲开，但还是站在原地，开口问道：“苏云川，你这是？”
躬身而下的苏云川，抬头直视他的双眼，语气坚定不移，“拜师。”
其实她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自己这些时日，所作所为，在对方眼里算不上好，甚至是无理。
但是她因为心里那股冥冥中的感应，做出了此举，成与不成，都是后话。
几个呼吸就如同数年光景那般漫长，就在她已经感到沮丧之时，身前之人终于开口了。
“好吧，你从今日起，就是我第三个弟子了。”
转忧为喜的苏云川，赶紧低下头颅，与平关城主齐声说道：“弟子拜见师傅。”
三人正好身处骨洞之下，沐浴着光辉，有茫茫微尘浮游其间，漫染出形。
负手而立的梦藏生，脸上带着微笑，身形挺拔，那份气度落在旁人眼里。
如明光落于人间，炽傲又不失温润。
但其实梦藏生此刻心里所想，却是大煞风景。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太对劲，不然为何门下弟子，阴盛阳衰。
收了两个徒弟的梦藏生，心里还是很高心的，开口说道：“好了好了，起来吧，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看着也不比我小两岁，怎么就想到找我当师傅的。”
在“好了”两字出口之时，两女就已经起身，听见后面的话，顿时笑容僵住，嘴角微微抽动。
女人嘛，年龄一事最不能提，可惜梦藏生并想不到这一点。
还是李刀率先上前抱拳祝贺，后面的人纷纷跟上，让氛围变得喜庆起来。
事情结束，梦藏生打算离开了，想到还要给两个徒弟准备拜师礼，就有些苦恼起来。
“既然此间事了，那我们......”
神色一变的梦藏生，停下话语，越过众人走出蛇首，眯眼看向前方丘陵之上。
紧随其后的平关城主低喝，“所有人戒备，守城军队，护送城外之人回城！”
众人武器纷纷落入手中，成一线排开，站在梦藏生身后。
有身影从丘陵之上骤然出现，短暂停留之后，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俯冲而来。
原本已经开始回城的城内百姓，以及护送他们的军队，又停了下来。
站在所有人之前的梦藏生，嘴角翘起，挥了挥手。
因为那是两人骑马而来，既是骑马，便不可能是野兽来袭。在他们身后，又出现了更多的身影，俱是纵马狂奔。
来人直到梦藏生一丈之外，才攥紧缰绳，止住了身下骏马，翻身落地。
见到那些熟悉身影，梦藏生主动上前抱拳笑道：“哎呀，韩老远道而来，不知对小子准备的这份薄礼，意下如何啊？”
他微微转身，接着开口，“师以风队长，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啊。”
听到他的话，身后的平关城主等人，神色恭敬的向着韩老抱拳行礼。
风尘仆仆的韩老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才带着吃惊的语气开口。
“梦藏生，能不能给老头子说一下，你身后是何物？”
梦藏生哈哈一笑：“就是打了一条大虫，给平关城的人加餐。
先不急，韩老你们不如先入城稍作休整，之后的事，让平关城主说与你们听。”
其余数十骑此刻也赶到了这边，看着巨大尸骨，心神震荡不已，一时间都呆在了原地。
在丘陵之上远看，远没有身临其下，更能感受到那股气势，不过是死物而已，居然也能让他们心生惧意。
已经领着韩老往城池方向走的梦藏生，看见他们还痴痴看着蛇骨，大声喊道：“你们皮痒了是吧，再不走，我让你们不白来这一趟如何！？”
刚到此处的横山城远猎人，赶忙下马跟上，只是眼神依旧，如同粘在了蛇骨上面一样，直到进城之后，也是不停回头张望。
一番休整之后，除了韩老和师以风，其他人全奔向了城外，看得梦藏生摇头不已。
城主府内，只剩几人，平关城主就将这些时日之事，统统讲与韩老听。
看上去更加冷若冰霜的师以风，全程盯着坐在对面的梦藏生，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听过事情始末，韩老抚须而笑，“自从碧水城狼群退散之后，这两日平关城也毫无消息，老头子确实是有些担心的，只是不枉走这一趟，见你们无事便好。”
就在师以风带队抵达碧水城的傍晚，城外狼蛇尽散。
韩老担心是狼群全部向着平关城而来，便学着梦藏生，所有人轻装快马，日夜兼程驰援，终于在今日抵达。
从丘陵上看见梦藏生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事情已经解决了，此刻以平关城主的话佐证之后，更加安心几分。
平关城主歉意道：“韩老，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这便命人给周边城池送信。”
再难忍受冰冷目光的梦藏生，决定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口说道：“此事怪我，这两日是我拦着平关城主，不让她太过操劳的。”
赖着不走的苏云川也附和道：“对对，韩老别怪师姐，她这几日一直是带伤忙碌，所以一时疏忽而已。”
见他们三人抢着担责，韩老说道：“既然是因为梦藏生，那我也不便责备于城主。”
耶？梦藏生心里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会这么轻易，这口锅就丢到自己身上了呢。
“说笑而已，梦藏生，你吓老头子一跳，这便还给你了。”
反应过来的梦藏生讪讪一笑，“韩老哪里话，我什么时候吓您了。”
韩老停下抚须的动作，看着他说道：“你就不必隐瞒了。”
之后韩老双唇微启，灵气传音说道：“如此巨大的覆地蟒，哪怕是我和师以风联手，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你能以一己之力将其击杀，老头子可不信，你如今只是启灵境。”
笑容僵住的梦藏生，将视线稍稍偏移，看向了师以风，难道对方也和韩老一样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虽然他的结论是正确的，但是缘由却不对。
心里还没想出来怎么回答，韩老的话又传了过来。
“我还好奇，为何你能想明白如此之多的事情，灵气传音、灵气幻化，还有灵气御物等等。
梦藏生，你到底还隐藏了多少惊喜？”
厚脸皮的梦藏生就当韩老是在夸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传音过去。
“韩老这是在夸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韩老想起一事，便问了，“既然你有如此修为，为何不愿一同前往落日森林呢？”
梦藏生面色为难，答复道：“城外的巨蟒尸体，韩老想必也看见了吧。”
这话点醒了韩老，他的笑容隐去，重重叹气。
只是平原之上，便有如此恐怖的的存在，那么落日森林里面，就不会有同样的存在了吗？
“韩老，非不愿，实不能也。”
两人之间的传音就此结束。
房间里面只有一人满头雾水，那就是刚拜师的苏云川。
在她眼里，韩老那句装蒜之后，两人各自神情变化，又极有默契的停下，仿佛只靠眼神，就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悄声询问平关城主，“师姐，梦藏生和韩老在做什么？”
知晓内情的平关城主也压低声音，“云川，尊敬师长。”
苏云川的脸瞬间就滚烫起来，她还没熟悉这种身份上的变化，“我知道了，梦藏生是师傅。”
平关城主一笑，“不如师妹自己问师傅？”
她看得出来，苏云川还是有些别扭，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消除对方心里的不适。
羞赧的苏云川，纠结片刻之后，还是听从了平关城主的话。
她本就与梦藏生相邻落座，所以只是稍稍侧身，将手挡在嘴边，凑近后者耳旁，声音细若蚊蝇。
“师傅，你们在做什么？”
原本一言不发，宛如寒冰的师以风，看见这一幕，双眼微眯，冷冷开口。
“平关城主，我有要事相谈。”
此话一出，屋内除了梦藏生，其余三人只觉得有股凛然寒意，从心底生发。
虽然她说话的对象是城主，但是她的目光却是看着苏云川，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察觉到自己被针对的苏云川，有些委屈，主座之上的平关城主也开口说道：“师妹，等我处理完公事，再来陪你。”
“是，师姐。”苏云川依言起身，眼神失落，打算就此离开。
“坐下。”
一句强硬的话语，从神色平淡的梦藏生嘴里传出。
已经迈开步子的苏云川，立时站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本想听从梦藏生的话，又想到这些时日，自己的鲁莽行为，或许早就惹得师傅心生不喜，如果此时坐下，不就等于是给师傅找麻烦？
想得越多，她就越心慌，双手捏住衣摆，手心已经被汗水沁湿。
偏偏这个时候师以风又开口，“给我一个让她留下的理由。”
这一下苏云川再忍不住离开的冲动，房间内几人，各有自己特殊的身份。
就只有她一人，好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顿时自己也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和他们一起谈事。
韩老和平关城主已经起身，想要缓和场间的气氛。
端坐一旁的梦藏生，微微仰头，笑着看向苏云川，而她也看了过来，眼里有雾气氤氲。
“我的徒弟，自然只需要听我的话。”
视线没有落在城外巨蟒处，而是落在正前方的城楼屋脊之上。
那里有一个背影，这两日之内，日出便会出现，日落便会消失。
她没有意气行事，而是照实说了出来，这是职责所在，眼前这个男子，才是当下一城的凭仗。
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语气奇怪之处，梦藏生只是微微皱眉。
见此梦藏生一跃而下，落在一行人前面，开口问道：“发生何事了？”
从城主府向外望去，远方丘陵下的巨蟒尸体，依旧清晰可见。
在城楼上发呆两天的梦藏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的烦恼。
为了消磨掉那份烦闷，他索性就在这边，既能看顾出城之人，又能得个清净。
看见李刀这样莽撞，梦藏生心想，应该给各个城池都说一下，城内禁止纵马狂奔，违者......违者要罚什么呢？
所有人脚步都是一顿，正前方的平关城主眼神有些复杂，她这两天没有和梦藏生说过一句话。
不单是因为某人两天都待在城楼上，更是因为她觉得某人生气了，不想再管城内的事，所以刻意躲开她。
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两天的平关城主，语气酸楚，“肢解巨蟒尸体这两日，始终没有发现兽核，此事有些蹊跷，我打算亲自前去查看一番。”
要多艰难的生活，才会让人会习惯悲伤。
巨蟒尸体处有人骑马向城门本来，穿过城洞后，并未下马，直接进了内城。
来到尸骨旁，梦藏生开口询问：“覆地蟒的兽核，通常会在哪个位置？”
李刀回答：“通常在蛇首之后不远处，但是我们找遍了也没有发现。”
不过看李刀神色匆匆的样子，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这边也没有看见任何野兽啊？
不久之后，一行人又匆忙从内城出来，为首的是平关城主，神色凝重。
但是愁绪这种东西，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他看着城内众人，已经恢复了日常的生活，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