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谭

“这些老臣早就给殿下讲过了，前朝大周末代皇帝好大喜功，暴虐残忍，七争北戎全都失败，但仍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我大梁太祖以布衣之身，起兵讨伐无道，这才有了我大梁三百年国祚。”董路答道。

“这就是了，大师父从小教我，历来都是有道伐无道，天下也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为什么我大梁从大周手中夺了江山，就是讨伐无道，而大晋夺我大梁江山就是谋逆造反？我皇爷爷那时候不也是为了讨伐北戎，增加赋税，又遇到连年大旱，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晋王这才起兵的么？”李慕然接着问道。

“这不一样！”董路听李慕然这样说，显然有些恼了，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涨红了脸，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吼道。

恒古开洪荒，天地始变，万物新生，混沌中生两极，上清者为天，下浊者为地，天是九霄天，地为九州地。

太古年间，九霄天第一层天，不知为何，从天而降，崩裂于九州，碎成数座山峰，有的漂浮于半空，有的散落至海面，也不知是本就有异人住着，或是生物得山上天地之灵幻化修炼，人间传说，早有些神仙开府立派，居于其上。

而九州大陆上的人们却也因此开了神志，从此皇图霸业，朝代更迭，一转眼，大晋朝统一九州，又分封八国于各处，合计九国统治九州。

“明日殿下启程，我与老董头老的老，残的残，不能陪伴殿下左右，今日我特地带我二人的两名孙女前来，今后他们二人将会陪在殿下左右，照顾殿下饮食起居，保护殿下安全。”韩大寿回身指了指两名女孩说道。

对于这两名女孩，李慕然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李慕然只记得在他十岁那年，被人送上了这座鸡鸣岛，那时的他只记得父亲大梁太子的身份和他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的记忆都已经被抹去，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记得分毫。从那时开始，李慕然就被大师父二师父抚养长大，习文练武，而他身边唯一的伙伴便是这两名女孩了，她们陪在他的身边一起习文练武，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红衣女子名叫董芙蓉，是董路的孙女，人如其名，生的好似出水芙蓉，身材丰满，虽是李慕然的伴读，却把董路的满腹学问学了十之八九，什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自是不在话下，阴阳占卜，兵家纵横之学也是了然于胸，董路曾夸自己这个孙女：“足以藐视天下九成读书人，有状元之才。”

绿衣女子名叫韩梧桐，乃是韩大寿的孙女，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苍白的脸颊少有血色，却已把韩家祖传的柳叶刀法练至大成，掌中两口柳叶弯刀百名甲士也不能近身。

芙蓉和梧桐双双上前一步，对着李慕然施礼道：“为殿下，为大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今日授课结束，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早些用饭，早些休息，明日弱冠之礼后，便送殿下登程。”董路望着窗外渐落的日头说道。

一夜无话，次日，鸡鸣岛西海岸边，一场简单的弱冠之礼完毕，董路焚香向上天祷告：“我大梁列祖列宗在上，罪臣董路叩首，罪臣无能，不能亲赴九州，讨伐叛逆，收复故土，而今皇太孙已经弱冠，请我大梁列祖列宗保佑皇太孙马到功成，复兴大梁，若如此，罪臣即便身在九泉，也能含笑瞑目矣。”

说罢，董路又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递给李慕然。

“此乃我大梁传国玉玺，当年都城陷落，先皇不忍罪臣死于乱军之中，便将传国玉玺交由我保管，又让我带着年幼的太子及那些忠臣的家属，乘船西渡，为的就是为我大梁保留最后一丝血脉。这玉玺是我大梁正统所在，民心所向，如今殿下成年，理应归还，今后若在九州遇到我大梁子民，这玉玺便是我大梁皇帝的凭证。”

“我看这玉玺还是交由大师父保管的好，若真如大师父所说，那也不用等到今日，随便哪个人，拿着玉玺登上九州，我大梁不早就复国了，更何况，这天下乃是人人之天下，不是谁拿个玉玺便是正统，若想真正做到万民归心，一块石头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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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用？”李慕然摆手道。

“罢了，不愧是我大梁未来的皇帝，气度非凡，想当年太子爷弱冠东行，我将这玉玺交与他时，他也说了一句：这大晋朝没有玉玺不也坐了江山二十年，我此去，不是为大梁，亦不是为九州，而是为我自己。那老臣就继续保管这传国玉玺，等到太孙登基之时，再由老臣奉上。”董路说罢，又将锦盒收了起来。

听到董路这样说，李慕然不禁陷入了沉思，他早已不记得爹爹的样貌品行，但是爹爹终是没有复国，爹爹当年东行踏上九州，不是为了大梁，而是为了自己，可如今的自己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复国梦么？当然不是，他心中早已明白，所谓复国，不过是这些旧臣们的一厢情愿，可即便是这样的一厢情愿，慢慢地，也就变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他不忍拒绝，不忍打破他们最后的希望。

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读了十年圣人书，却不信那圣人言，在他看来，如果这世上真的每个人都是满腹的仁义道德，那当初晋王又怎会起兵造反，天下又怎会战火连绵，民不聊生？他又怎会家破人亡，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孤岛上苟延残喘，他想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如果不是圣人之言在引导这个世界，那人们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而他那个爹爹，那个被人们称为九州五百年武学第一奇才的大梁太子李金琪，到底是个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年前他踏上九州，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认识了哪些人，又是和谁生下了自己，又为什么将年幼的自己抹去记忆，送回鸡鸣岛？而自己的娘亲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还活着么？

“殿下，老臣这里也准备了些东西送与殿下。”韩大寿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李慕然的沉思。

韩大寿身后的梧桐上前一步，对着李慕然打开了怀中捧着的剑匣。

“此剑名为：虹阳，乃是我大梁皇帝代代相传之宝，当年老夫挂帅讨贼，先帝将此剑赠与老夫，后来太子爷东巡，我又将此剑归还了太子爷，后来太子爷派人将殿下送回鸡鸣岛的时候，也将此剑带了回来，今日殿下东巡，此剑理应陪伴身边，望殿下此次东巡复国之余，不要忘了寻找太子爷和您生母的下落......”说道此处，当年堂堂千人斩的韩大寿竟然更咽了起来。

“这是爹爹的剑！”听到此处，李慕然两眼放光，赶忙结果宝剑，拔剑出鞘，只见寒光闪过，雪亮的剑身四周好似有数道彩虹围绕。

“果然是把好剑！”李慕然将剑归鞘，重新交给梧桐保管，又转头对韩大寿说道：“二师父说的是，此次我去九州，定要查明我父母的下落！”

“好了，时候到了，你们看，接殿下的船来了！”

李慕然顺着董路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苍茫西海上，一艘商船正乘风破浪朝着鸡鸣岛而来。不一会儿，船已靠岸，从船上下来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

那人三步并做两步，小跑到韩大寿面前倒身下拜道：“御前龙虎军校尉吴广信参见大将军。”

“快快拜见殿下！”韩大寿说道。

“是，吴广信参见殿下。陛下万福金安。”

“快快请起。”李慕然搀起吴广信。

“他原是我麾下一名校尉，当年国战在即，先皇为防不测，曾多做后路，其中有一条就是让我以宫中两箱财宝，选一精明能干之人，远走高飞，大梁若有不测，也是一股潜在的力量，吴广信就是当年我选中之人，这小子这些年用当年的两箱财宝做本钱，如今已经是庆州首富啦，当年太子爷东巡，也是他负责驾船来接的。”

“时候不早了，此时海面风平浪静，还请殿下登船。”吴广信拱手道。

李慕然便向董路，韩大寿一一作别，带着芙蓉梧桐，登上了吴广信的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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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九州之外，又是一片汪洋大海，大海之西，有一孤岛名为：“鸡鸣岛”，岛上三千岛民，乃是前朝遗民，他们拜先朝，尊旧礼，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重回九州，复兴故国。

今日正是七月初六，鸡鸣岛正中一所宅院的学堂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给一名少年授业解惑。

“殿下请讲，老臣必定知无不言。”董路说道。

“大师父教我说，这伪朝晋的开国皇帝乃是当年我大梁治下晋国国王，起兵造反夺了我家的江山，可我大梁的江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李慕然问道。

“明日便是太孙启程之日，我特来送行，太孙请不必担心，我和老董头早已经暗中部署，安排旧部沿途接应，太孙此行一是游历九州，修习武艺，开阔眼界，结交各路江湖豪侠，贤达能人，为复国做准备，二来则是联络大梁旧人，这些年我和老董暗中联络，已经颇有进展，留在九州的数万大梁后人皆心向大梁，只等皇孙振臂高呼，必然群起响应，更何况这些年九州大陆上有消息传来，现在的伪朝晋不得人心，皇帝暴虐，皇后荒淫，治下其余八国皆有怨言，殿下只需等待时机成熟......”韩大寿语重心长的说道。

年少意气志不阿，剑举寒芒曜星河，十年尘梦今初醒，一缕秋风伴酒歌！

“今日是我教导皇孙的最后一课，明日皇孙弱冠之后便可启程，重返大陆，游历九州，我大梁复国指日可待了。”说话的老者乃是前朝大梁最后一任太子太傅，董路，董政长。当年大梁建国三百年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董路，如今已经七十有三，却对着眼前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鞠躬作揖，毕恭毕敬的说道。

“大师父，从小你们就告诉我，有朝一日要我重回九州，复兴大梁，可是我在这岛上长大，对于九州大陆上的事情一点记忆也没有，就算我到了九州，又该做些什么，你可从来没教过我呀。”答话的少年相貌俊美，身长七尺，面白如玉，五官端正，尤其是两只垂肩大耳格外引人注意。他便是大梁的亡国皇孙，李慕然。

“韩将军此言差矣，这都是圣贤之言......”看到韩将军来了，董路行了个礼，想要接着说下去。

“这些话大师父二师父天天都会和我说起，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李慕然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是这些年，我有些事情想了又想，却总是想不通，还请大师父二师父赐教。”李慕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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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老董头，我离老远就听到你又开始扯这些穷酸的东西了，别说皇孙了，连我这老头子也早都听腻了。”说话间，门外两名年轻的女子一名穿红衫，一名穿绿衫，推着一座木质的轮椅进入了学堂。

说话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人，此人身材魁梧，肌肉健硕，虽然胸前胡须已经斑白，但依然能够感受到其雄伟的气魄，只可惜此人双腿已经没了，只能靠轮椅代步，此人正是当年大梁亡国一战中独守大梁都城，一人斩敌首八百的大将军韩大寿。

“怎么不一样了？”李慕然逼问道。

“这里面道理太深，不是殿下现在就能明白的，还请殿下明日启程，亲自到九州寻找答案吧。”韩大寿见两人争执不下，赶忙过来打圆场。

“想要复兴我大梁，靠的是拳头，是武力，你这些治国之道，还是留着太孙登基之后再说吧！”韩大寿朝着董路摆了摆手，接着又对李慕然作揖说道：“大梁龙武大将军韩大寿拜见皇太孙。”

“二师父身体不便，不必多礼。”李慕然赶忙伸手搀扶。“芙蓉姐姐，梧桐姐姐，你们也来啦！”两位女子并未答话，只是对着李慕然微微一笑，行了礼。

“圣人以德治天下，以义统四方，夫天下者......”听李慕然这样说，董路头也不抬，眯缝着眼睛又讲起了圣贤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