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报恩

呼——呼——呼——

侦探看着林渐酣睡的脸，想他一定度过了相当繁忙的一天，自己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居然还睡得这么香。

侦探又开始用他能想象到的最凶恶、最残忍的语气叫林渐起床：“快起来，宝贝，上课要迟到了。”

小区里偶尔会响起电瓶车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人点外卖。

外卖员经过他身边时，都会自动忽略，等擦身而过，才猛地一回头，似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刚刚穿过一个虚无的躯壳。

那人抬头看看天色，茫茫夜空似是被细长的路灯杆子撑起，畸形的重量压下来，让他觉得透不过气。

林渐终于有反应了。

他睁开双眼，看着侦探，说：“你好。”

侦探愣了一下。

不愧是能跟别人老婆出轨的男人，光这份定力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半夜睡到一半被一个拿刀的陌生人叫醒，还能气定神闲地问好，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太强了。

侦探说：“你好。”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渐似乎没有说下去的念头，而侦探等着林渐问下一个问题。

可林渐除了定力强之外，耐性似乎也好的出奇。侦探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看侦探，眼神平静而坦荡。

侦探受不了了，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名私家侦探，叫乌哩哩，主打婚内出轨业务，这回拿刀子过来拜访，主要就是问你一个问题。你跟小浅到底什么关系？”

林渐问：“小浅是谁？”

乌哩哩冷笑：“吃干抹净不认账是吧？我就帮你回忆一下，小浅是沈文——”

林渐突然皱眉，眉头深的像是额头上被人砍了一刀，乌哩哩心惊，问：“怎么了？”

林渐说：“我肚子饿了。”

乌哩哩喘了口气，“哦，肚子饿了呀。我还以为你流产了呢。”

平复心情后，乌哩哩也觉得自己肚子有点饿了。

林渐说：“你知道一个人肚子饿了以后应该做什么吗？”

“做什么？”

“吃饭。好好吃饭。”

虽然是句废话，但在深夜加班的乌哩哩觉得林渐说的很有道理，也打动人胃。

“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吗？”乌哩哩问，同时暗自庆幸自己终于选对了职业，也许正因为林渐是这样的善解人意，小浅才会出轨的吧。

想想以后自己面对的人都是这些高素质男生，执业环境不要太好。

“没有。不过外面路口有家十足便利店。店里的关东煮很好吃，尤其是丸子更是一绝，肉质鲜美，还有弹劲。配上香肠、方便面，还有热腾腾的汤，足以暖和一整夜的梦。”

乌哩哩口水直流，明明只是有点饿，却被林渐说得勾起馋虫。

不过还好职业道德警醒他回到轨道上来，他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今晚过来是要做什么的。

“林先生，请你配合一下我的工作，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跟小浅……”

“你去吧。”

“嗯？去什么？”

“去买回来。两份。香肠要最底下烤的那种。方便面要合味道的，海鲜味。关东煮你自己看着办，记得汤一定要舀两勺。”

乌哩哩笑了，“林先生，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是个私家侦探，虽然没证，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考上岗证。不过，我是有基本职业尊严的，在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

“这个好吃，哈哈哈。”

“尝尝丸子。”

“嗯，也好吃，哈哈哈。”

“喝口汤。”

“咸淡适中，好吃又好喝，哈哈哈。”

乌哩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因为吃得开心笑出来过。

这次绝对是第一次。

他后悔了。不该买两份，应该买四份、八份才是。

他现在坐在沙发上，跟林渐分享关东煮、方便面和香肠。

有了吃的，林渐终于坐了起来，不过还是一步没有走过。

方便面是他煮的。

去厨房拿了电热水壶，准备烧开水，林渐却叫住他，让他把方便面放锅里烧。

他问为什么。

林渐说这样好吃。

他歪歪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是照做了。

面在锅里煮开了，白沫直往锅边翻，他打开盖子，被热气冲击，正要捞面，林渐又建议他在冰箱里找找，有没有鸡蛋、白菜、肉松、萝卜、花生之类的配料。

他问为什么。

林渐说这样好吃。

他照做了。

在冰箱里找到一个鸡蛋，小半袋肉松。

终于方便面做好了，一人一碗，他端到林渐面前，林渐却不接，他问为什么，怕烫吗？

林渐摇头，看看地上的碎木头，又看看大厅里一角的椅子。

他明白了。不用林渐开口，就去端来两把椅子，把碗放到椅子上，推到林渐面前。

林渐伸出右手，他递筷子过去。

林渐还是没动，看筷子的头，再看看他。

他也跟着看筷子，醒悟过来，忙把筷子反过来，头尾调顺，重新塞到林渐右手。

林渐又伸出左手，他递纸巾过去。

纸巾薄薄的一张，滑过林渐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掉在地上。

他看林渐，林渐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好像纸巾的归宿本应在地上，他的左手不过是个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过客。

他又懂了。去厨房拿了勺子，递到林渐左手。

他紧张地看着勺子，林渐的两根手指稳稳捏住，勺柄贴在虎口上。

林渐赞许地点头，就像妈妈赞许宝宝自己会系鞋带。

乌哩哩也骄傲地点头，就像宝宝被妈妈赞许自己会穿裤子。

林渐开始喝汤，吃面。

乌哩哩吃自己的，看林渐的。

倒不是觊觎林渐那份，而是自从进这栋别墅后，他似乎就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控制，不知不觉间，竟开始期待一个人的赞许。

甚至不用那人开口说话，只要一束肯定的目光，他就心情愉悦，胃口大开。

林渐的嘴油了，他拿纸巾擦。

林渐吃腻了鸡蛋，筷子略微往外伸了那么一点，他把装肉松的小碟子移到林渐跟前，林渐手肘都不用动，弯弯手腕就能够到。

诸如此类，吃到一半，林渐还问他平时吃饭的时候喜欢看什么电视剧下饭。

他说他吃饭的时候不看电视剧，也不看综艺。只是专心吃饭。

林渐说我喜欢看秦借晚演的《末日天灾》。

之后林渐就不说话了，期待地看着乌哩哩。

乌哩哩说是吗？听说那部片的特效很真实，秦借晚的演技也很赞。

林渐继续期待。

乌哩哩的额头渗出汗水，好像上课老师问问题目光逐一扫视，同学们纷纷低头的那种重压感。

林渐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件事，一定有理由。

乌哩哩拿出手机，给林渐看秦借晚的采访片段。

林渐照样期待。

乌哩哩打开爱奇艺，点到电影频道。

林渐期待得更深了一点。

乌哩哩精神一振，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马上翻到《末日天灾》。

林渐赞许地微笑。

乌哩哩忍痛充了会员，点击播放《末日天灾》，林渐的“孺子可教”的赞许目光落下，锤在他心头，他如释重负，全身轻飘飘的，好像从云端坠落，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和满足感笼罩了他。

林渐就这样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面。

林渐吃好了，乌哩哩也吃好了。

林渐躺回去，看着天花板，乌哩哩主动收拾，该洗的洗，该扔的扔，最后整理出一个大垃圾袋。

乌哩哩忙完了，从厨房出来，下意识地去看林渐，寻找那道赞许的目光。

林渐却只盯着天花板看，脚趾头动了一下。

乌哩哩看林渐的脚趾头入了神，他觉得这里一定也有赞许的成分。

看了半天，他终于明白了，走上去，帮林渐拉上毯子，一直拉到眼睛底下，林渐的眼睛满意地笑，赞许地看他，说：“你之前好像有问题问我？”

乌哩哩欲言又止，最后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带上刀、手机和垃圾袋，关了灯，关了门，站在门口，抬头看夜空里的繁星点点，心内无数波澜涌动，一个声音在呐喊：

这么懒，怎么可能会跟女人出轨！

……

林渐从海洋大世界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他刚打开门，就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好像谁在家里煮了方便面，还——加了个蛋！

出门时，家里只有鱼缸里的那条金鱼。

金鱼当然不会煮方便面。

那是谁呢？

林渐很快就看到了答案，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毯子拉到眼睛下，分不清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是谁生的。

他走过去，问：“你谁啊？躺在我家干什么？”

那人睁开眼，那一瞬的光芒刺痛林渐的瞳孔，那么强烈，那么庄严。

那人拉下毯子，说：“我来报恩。”

林渐拉上毯子，说：“哦。知道了。”

他握了握拳，下意识地嘬起嘴想吹个口哨放松一下，还好及时停了下来。

今晚，他要执行一个安静的潜入工作。

作为一个前职业投诉师，前打脸师，前咖啡师，他还在慢慢适应新的工作，新的身份：私家侦探。

他把毯子拉下来，用手把刀刃捂热，再轻轻把刀搁在那人脖子上，然后用他可以想象得到的最凶恶、最残忍的语气说：“林渐，你跟小浅什么关系？”

风衣男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慢慢靠近沙发上的那个人。

深夜，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在一栋别墅前徘徊，像一个迷路的幽灵。

不能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他绕到别墅的侧面，找到一扇没锁的窗户翻了进去。

沙发前面还有一堆碎木头，隐约可以拼出一个方正茶几的形状。

这人就是他这次的目标。

客户的要求很简单：查清楚这个人是不是他老婆出轨的对象。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拿刀威胁这个人说清楚有没有跟客户的老婆出轨。

他慢慢从厨房走出来，借着外面路灯的余光，看清一楼大厅的布局。

沙发、冰箱、大鱼缸，鱼缸里有条金鱼游来游去。

林渐还是没动。

侦探决定用绝招了，一把扯掉毯子，大吼：“快起来！”

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轻微鼾声，盖着毯子，毯子一直蒙到眼睛，把脸遮住，睡得很香。

落地时有些重，地板发出咯吱的轻响，他屏息蹲了很久，整个别墅静悄悄的，没有人活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