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夜宵
他假装没听见，整个人缩在被窝里，不停地抖。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和父母分开睡，晚上刚关灯，就把被子拉的高高的，盖住头，听到一点点动静，又忍不住想探头出去看。
他憋了一会儿，闷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受不了了，掀开一条缝，眯着眼往墙上看。
“是啊。”
明明昨晚刚见过的两人，像是异地恋十年第一次见面的情侣。
乌哩哩跟那个沙滩上偶遇的小帅男人吐槽了一下201的卫生间有多臭，看看时间，已经12点多了，估计林渐今晚不会过来。他只能先走了。
张另解差点骂出声，他小声说：“吴豪升！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吴豪升没有回头，自言自语：“他回来了。”
跟张另解不一样，他一开始就听出那个声音是什么了，是铲土的声音。
那晚他发现土坑里林渐的浮尸，他崩溃了。不知在雨里坐了多久，然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拿了铲子，一铲一铲地把坑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别人知道。
等他填好了坑，雨也停了。
第二天一早，他等着老爸过来跟他坦白一切，到底为什么杀了哥哥，哥哥又是向他要什么东西。
结果老爸过来只是淡淡地问他，是不是他把坑填好的。
他沙哑地说是，然后等着老爸的回应，老爸却平静地点点头，然后就出去了。好像那个坑本来是用来埋条狗的。
他对林渐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没有多少感情，可是第一次见到老爸如此冷血的一面，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正要去找老爸理论，老爸又牵了一条金毛过来，说吉吉回来了。
那条金毛绕着他的腿转了一圈，嗅了好几下，然后把头蹭过来。
他嫌恶地避开。
这不是吉吉。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虽然也是金毛，一样的胖瘦，可是他就是认出来，好像被陌生人戴过的手套重新戴在自己手上一样，那种细节上的质感变化瞒不过他。
老爸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解释说是在表姑刘桑哈那里吃坏了肚子，进了医院，大病了一场。
他当然不信，再怎么生病，吉吉就是吉吉，绝不是眼前这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金毛。
老爸走了，留下金毛。
金毛很聪明，看出新主人不喜欢它，自己乖乖出去，躺在后院的狗窝。
他还是不理解老爸，这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为什么不闻不问？甚至连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算一条狗死了，也不至于会冷淡到这种程度吧？
而且吉吉呢？
为什么不让吉吉回来，反而带了条新狗回家？
他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愤懑回房间，到了门口，听到黄小楚跟人打电话的声音。
“已经埋了吗？嗯。也好。”
他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下起暴雨，黄小楚挨在窗边往外看，硬说自己是看星星的样子。
他推门进去，黄小楚吓了一跳，扔了手机。
他问：“你跟谁说话？”
黄小楚说：“没有啊。我在吃海鲜锅，哈嗤——”
黄小楚开始无实物表演。吴豪升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黄小楚在用蹩脚的演技演戏。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黄小楚转开目光，故作镇定，就像她一百次隐瞒自己吃夜宵的事实一样，“没有啊。”
他逼问：“你看着我回答。”
黄小楚看着吴豪升，目光就像沾了油，啾的一下滑开，低下头：“真的没有。”
他心中一片冰冷，老爸跟黄小楚说了都没跟他说。“你疯了吗？出了这种事都不跟我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你老公吗？还是每晚闻着你的夜宵味入睡的陌生男人？”
黄小楚勉力反驳：“我没有每晚吃夜宵！上周三那晚我就没吃！”
他咆哮：“这不是重点！”
黄小楚卷起袖子，明知自己理亏，可但凡遇上吵架的事，讲的就不是理，而是气势！“你吼我？你敢吼我！我做了什么了你吼我！那你告诉我什么是重点啊！”
这么多天的夜宵不是白吃的，黄小楚中气十足，洪钟大吕，大扣大声，小扣小鸣，随心所欲，一下子就把吴豪升的气势压了过去。
吴豪升怒斥黄小楚：“别人是半夜笙箫闻碧落，我是午夜夜宵闻孜然。你问我重点？重点就是一条命！命就这么不值钱？他就算不是我们的家人，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哇。老公，你好有文采……”
“别转移话题！”
“老公，我知道你把它当成哥哥来看，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怕你伤心，难过，爸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哈哈，害了一条命，居然说是为了我好！”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记得黄小楚说要冷静一下，双方都要冷静，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黄小楚走的十分干脆，可他怀疑黄小楚只是想回娘家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而已。
……
吴豪升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呆呆地看着窗外后院那铲土的黑影，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不真实，可偏偏那铲土的声音一铲一铲地削进他心里，那么痛。
张另解之前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它们会以冤死时的状态回来报仇。”
“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的柿子。”
“不，该谢谢你才对。”
张另解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后院传来的喳喳声。
他的大脑本能地分析归类，想要解析出声音的来源，像是狗儿在刨土，又像是一个怪兽在石头上磨牙。
只是——吴一升呢？
“这里的空气新鲜多了。”
两人相视而笑，乌哩哩拿塑料袋收拾了一下垃圾，柿子好吃归好吃，就是吃起来太脏了。
小帅男人帮他开门，乌哩哩却笑笑，走到窗台边，一个潇洒翻身跳了下去。
林渐终于想起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上次给吴一升家送外卖的外卖员。
准备好的东西在哪？
然后林渐就看到了桌上的u盘。
……
林渐跑到窗边，往下看，乌哩哩站在地上，扭头冲他挥手，然后提着垃圾袋，一瘸一拐离去。
“真是有缘啊。”
墙上有条又直又长的糊影，好像半夜晾在绳子上的外套被风吹动，像个无脚的幽魂。
他很慢很慢地转头，尽可能用余光去触碰视野外的东西，然后他看到一个人站在窗户边，背对着他。
难怪这么有亲切感。
楼下的海鲜锅、水果、零食应该也是他送过来的吧。
在半空时，乌哩哩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的脚还没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