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报恩

“我也不想的。可我就是忘不了你。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也想把这两者分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就像小葱拌豆腐。我努力了，可就是做不到。”

“嗯。”

“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诚实的回答。”

皂化：“不是狗。是鱼。”

一个正直的男人：“鱼？鱼出轨？”

皂化：“不是。我想让你帮我个忙。从鱼食箱里挑出一颗不是鱼食的东西。”

“啊？”

“一次也就算了。总有懒得自己洗头发的客人过来让我们帮他洗，上次一个客人躺得太舒服了，最后差点叫辆灵车把他抬回去。可你次次过来，次次洗头，就是不剪，你想怎样？”

“啊？”

“你要长得帅就算了，帮你洗头还算赏心悦目，当提高品味，为下一代美育水平做好准备。可你从来不照镜子的吗？”

“啊？”

“别人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你的算什么？我倒着看你，常把鼻孔认成是瞳孔，门牙的反光当成鼻梁，你长成这样，低调一点，普通一点也就算了。可你为什么总显出一副超级大帅哥被很多人关注而烦恼重重的压力感？你配吗？”

“啊？”

“总之，不理发就滚！”

一个正直的男人坐起来，默默拿毛巾擦干了头上的泡沫，走到门口，拉开门，回头，说：“这段时间，谢谢你摸我的头。”

他走出去，半干半湿的头在风中摇摆，好像串了肉的铁签等着椒盐的降临。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双龙公园良心通下水道修空调清洗抽油烟机翻新旧沙发辅导小学语文数学功课》微信群。

把鱼食箱的照片发群里，并说明任务。

很快就有不少人响应。

南无红豆佛：“选我。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合并同类项。红豆绿豆掺一起。然后慢慢挑。”

煮豆燃豆葺豆问红豆泥：“选我。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合并同类项。把大红豆和小红豆掺一起，慢慢挑。”

正大广场二楼刨冰店里的红豆真难吃：“选我。合并同类项，哼。我喜欢把绿豆沙和红豆沙混在一起吃，然后慢慢挑。”

红豆不可辱：“选我。我有电瓶车。”

……

南无红豆佛在双龙公园的柳树下已经站了三天了。

初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他听老乡介绍，有两个接活的地方。

一个是建设路的桥边，那里是老城区，路窄，树多，依山，傍水。

天气好时，桥边会站着一堆等活的男男女女，聒噪地聊天，好像树上扎堆的鸟。

天气差时，他们就会站到桥的另一边，那里有个章光101的五层小楼，屋檐足够的长，能避雪避雨避风。

一个是双龙公园的柳树下。那里是新老城区的交界处，一条河流过，弯弯曲曲地将公园分成两半，上午有人拉二胡，下午有人遛狗，晚上有人散步。视野开阔，风景极佳。

建设路桥边活多，而且没有多少竞争对手，一群老弱病残，像你这样年轻红豆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双龙公园活少，而且太多人喜欢这里风景过来抢活，抢不到，睡一个上午也是好的。像你这样的年轻红豆，要上进，要努力，要买房，不要在这里等活。

老乡总把人说成红豆，连自己的微信名都改成了煮豆燃豆葺豆问红豆泥。

他曾问老乡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

老乡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子，目光中带着不经意的忧伤，说：“你很快就会懂的。”

他没懂，过了很久都没懂。只是取了个南无红豆佛的名字，加了个双龙公园的微信群，然后站在柳树下等活。

这里的活果然很少，少得可怜。有人来这里找保姆，找阿姨，找家教，就是没人找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老乡红豆泥劝他别站这了，去建设路桥边等吧。那里连个锤子大爷都能找到砸墙的活。

他不去。

就算三天了，只吃了两顿饭，都没去。

因为这里有个白衣女人，站在柳树上。

那女人贼特么地好看。

比他和红豆泥蹲在路边一整天看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都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红豆泥曾眯着眼，蹲在路边，教训他要上进，要努力，要买房。

他迷茫地问，买了房之后呢？

红豆泥说娶个婆娘，生个娃，再攒钱。

然后呢？

红豆泥狠狠地剜了路过的短裙女人一眼，深刻地说：攒够了钱去马路对面那家发廊店里找个叫红豆的女人，请她吃猪头肉。

红豆泥的梦想贼复杂，南无红豆佛听不懂。

不过有一点他能理解。

他看到那白衣女人骑着电瓶车过来的时候，他就想跳过要上进，要努力，要买房的步骤，直接快进到娶她。

白衣女人在树上站了有多久，他就在树下站了有多久。

到了第三天，他快要坚持不住，双脚又酸又痛，稍一移动，甚至有股热气四处乱窜，沿着脊椎往脑袋里钻。

白衣女人突然问他：“你有没有看过三个人来过这里？”

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就像他第一次学着红豆泥眯眼的样子蹲在路边，表面上在发呆，实际上在偷看路边走过的好看女人一样。

他问：“哪三个人？”

白衣女人说：“一个唐装老者，一个貌美女子，一个沉稳中年。”

他说：“只看到一个。”

白衣女人说：“谁？”

他说：“貌美女子。”

白衣女人摇头，不再理他。

他鼓起勇气，邀请白衣女人入群，可能群里有人能帮她找到那三个人。

白衣女人答应了。

加群还要改昵称，白衣女人问他改什么名字好。

他突然懂了，说：“有红豆两个字就好。”

白衣女人想了想，“我就叫红豆不可辱好了。”

很快，群里就有活了。

是个挑鱼食的活，他被群主选上了，群主的id是“一个正直的男人”。

他很惶恐，问：“为什么选我？”

一个正直的男人说：“欣赏你的正直。其他人都在夸张和粉饰，只有你始终诚实。”

有活干了，他应该开心。

可是他看看树上的白衣女人，却开心不起来。

他说：“可是还有一个人也很诚实。”

一个正直的男人问：“谁？”

他说：“红豆不可辱。她真的有辆电瓶车。”

就这样，他把来之不易的工作让给了新来的红豆不可辱。

白衣女人本来不想去。

可他说完成任务后，可能会赢得“一个正直的男人”的好感。

白衣女人问：“赢得那个人的好感有什么用？”

他说：“一个正直的男人是他见过朋友最多的人，比天天蹲在路边偷看女人的红豆泥还多。你要找的那三个人他多半认识。”

于是白衣女人接下了任务，开着电瓶车离开了柳树。

看着那件白衣在风中飘，南无红豆佛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像掉进一口空寂无波的井，他想：也许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也不用站在这棵柳树下了。

……

白衣女人开到公园门口，正要骑到大路上，她却停了下来。

因为有三个人走过来。一个唐装老者，一个貌美女子，一个沉稳中年。

不需要任务了。

白衣女人赶忙开回去，想把任务让给南无红豆佛，柳树下却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她跳到柳树上，四处眺望，也不见南无红豆佛的身影。

这时，柳树一震，柳枝晃动，她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她低头看去，那个貌美女子一拳打在柳树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震得柳叶飘飘。

貌美女子仰头看她，说：“你占了我的地盘。”

她问：“什么地盘？”

貌美女子说：“练武的地盘。”

她沉吟不语，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样发生了，只是却多了那个南无红豆佛的意外，接下一个多余的任务。

貌美女子还说：“看起来你像个好女孩。好女孩不抽烟不喝酒不纹身不爬高，更不会占别人地盘练武。”

她说：“我确实不抽烟不喝酒不纹身，只爬高。可我不是好女孩。因为我是男的——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先。”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等了一会儿，说：“恩人。嗯，是我。你不是有养鱼吗？有个挑鱼食的任务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皂化给他发了照片，然后就是长久的等待。

终于一个正直的男人回复：“对不起。最近我很忙，抽不开身。不过，一个正直的男人从不会让人失望。我会把任务交给另一个诚实可靠的人。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连续七天，我低着头，忍着肩周炎的痛，盯着你的鼻孔，你的门牙，晚上回去睡觉，一闭上眼，还都是你脸上零星的片段。”

“嗯。”

女人犹豫着，像是内向害羞的女生向帅气高大的学长告白的前一刻。

一个正直的男人：“你找我什么事？你家的狗出轨了吗？脚踏几只狗？需要做亲狗鉴定吗？”

……

一个正直的男人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女人正在给他洗头。

正直的男人躺着对女人笑：“不存在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那张鱼食箱的照片让我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男人温柔地顶着一头泡沫注视着女人。

女人鼓起勇气说：“你来我们店里一个礼拜了。一共七天。每次进来都指名点我。我也给你洗了一个礼拜的头了。”

“嗯。”男人脸上的微笑始终未减，那么和煦，那么轻柔，好像吃到一半的糖果亮晶晶地放到风中，让风沾上糖的香甜，播种到空气中去。

正直的男人说：“碰上一个难题。可我又脱不开身。”

女人问：“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一个正直的男人始终诚实。”

“你说你光洗头不理发一直赖在我们理发店里是不是想死？”

女人坚定地说：“不。一定存在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男人问：“是什么？”

女人问他：“为什么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