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吧龙少年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无沙谷，因为水流太急，不会有一粒沙子沉积下来，因而得了这名。”

往谷里走不过三四里，便看见了几间茅屋，建在平缓的石壁肩上，有很多柱子立在石壁上做支撑。同样草灰色的木板台阶，弯弯折折了好多次，才从路边接到茅屋下。茅屋下站着一妇人，在等小愚后面的狼，小愚想到，他应该是这狼的妻子。当他再看那妇人时，从那妇人的神态看来，她等的应该是自己，因此觉得有些不太自然，便看向后面的狼。这时，他才发现后面可不止一只狼，而是数十只，它们站在石壁上，草丛中。小愚再看前面，台阶两边的草丛里，也有无数双眼睛。

“归家是一场孤独的旅行，修行更是孤独。你一定要有耐心静待美好！”

到岸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落日余晖下的海浪声似乎在催促，一声一声的催促龙川和老龟离开。老龟等待着，龙川耐心的给小愚交代一些事情。

“从来没有跃龙失败的蛟龙还可以回去的，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会怎样，你一定要注意未知的危险。千万提防斩龙人，他们发现你逆江而上，肯定会将你视为妖龙斩之而后快。再有，许多未修正道却有很高法术的生灵，他们会掠杀其他生灵以攫取法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显你的蛟龙之身。”

“屋里请。”这时，身后传来一中年男人的声音，小愚回头看时，后面这狼已经化成的敦厚的皮肤稍黝黑的和谷帛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他也面带微笑。小愚十分警惕，竟还是看不出他脸上的一丝诡诈来。

“你吃点水果吧？我们马上备吃的。”妇人说，从旁屋端来一篮水果，小愚一看，竟然是刺梨和透红的野桃子，刺梨不是很熟，但刺都已经去掉了，野桃子虽然不是很干净，但也都洗过了。这刺梨是他和念汐无聊的时候，偶尔吃一个，聊以打发时间的，居然被他们当成了水果，那就尝一尝吧。

有些酸，小愚张大了嘴。男人面露愧色，赶紧说道：“桃子好吃！桃子好吃。”

于是小愚拿起桃子吃了一口，果然清甜！于是，小愚毫无顾忌的吃了一个，这时，他发现男人喜上眉梢，比先前更加警惕起来。

男人发现小愚很警惕，便指着不远处的悬崖说道：“这是那悬崖底下摘的，那里阳光好。”

小愚看到那悬崖底下的桃树叶子粉红斑点和桃几乎一色，笑道：“难怪，这可是向阳的果子。”

小愚怕狼群果真好心，辜负了不好。

“来，我们这里备不了好的饭菜，这些菜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妇女笑着说道，端上来了两盘肉，一盘是生的兔肉，一盘是生的野鸡肉。

小愚这才想起，自己可以吃生的了，或者说该吃生的了。可是，他还从来没有吃过生的，看着那些带腥的肉，表面还有一层白色的膜，还有黄色的油，觉得有些恶心。

“你怎么不先端羊肉上来呢？”男人问。

“主菜当然在后面。”

“别，别，别！不用上羊肉了。有素菜吗？”小愚想着，要他们把肉都煮熟了恐怕有些难为他们。

“有的有的。”于是，妇人小跑过去，捧了一篮素菜过来。

小愚看见素菜里有鱼腥草、茅草根、龙葵，差点笑喷了。于是，他先吃了几根鱼腥草，挺香挺脆的。又拿起一根长长的茅草根，一点一点往嘴里吃。吃到一半，小愚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干嘛对我这么这么客气啊？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这时，男人面露难色。妇女开口了：“难得你不惧怕我们。我们是在这里修了二百一十年的狼，唯我和老伴能勉强化得人形，略通人事，手脚依旧笨拙。半年前，我们那十六子，追逐一白鹭，追得兴起，一时忘了看路，到观天峡，跑出悬崖两步，便直直的落了下去。幸亏他福大命大，落入悬崖的一丛藤蔓里，被三根藤蔓缠住，然后从藤蔓往下坠了十来丈，就吊在了半空。他就那样吊在半空，随风飘荡，一直到现在。”

“我和老伴想办法搭救，可是，那悬崖极高，藤蔓丛上下的距离都太远，我们根本碰不到。我们请求其他是生灵帮忙，有一只仙鹤愿意帮忙，她飞到十六那里，打算把藤蔓啄断，但是，啄断了，他根本叼不起十六，岂不是害了他？于是，仙鹤叼来一根长长的藤蔓，一端牢牢绑住十六，一端在我们手里。我们往上缒，到四五丈，藤蔓却断了。仙鹤无奈，我们也不好强求。”

“我们继续寻求帮助，我们把目光投向了人类，从峡谷这条路经过到海边的人，一年不过二十来个。我们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来了一人，可当他听见狼嚎，三天不敢进峡谷，后来绕道走了。又等了两个月有余，来了一队衙役，我们很犹豫，要不要冒灭族的危险，救十六。当我们看见这些衙役中有三四个人都背着弓箭，便躲了起来。我们有责任保证全族的安全。”

“渐渐的，因为痛苦，十六每日哀嚎，声如利剑穿心。我们恨不能替他受这份苦，全族因此颓丧，一个来月都不曾进食。最近一个来月，十六声音渐小，后来只是偶尔能听见哼声。近七日，连哼声也没有了。”

“如果可以，哪怕是把他的尸骨收回来，我们也能安心一些。只是悬崖危险，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小愚怎会不知夫妇俩心里的祈盼，他没有开口，继续将剩下的茅草根一点一点吃进嘴里，将汁嚼尽了，吐出渣来。然后又拿了三个桃子，吃了起来。

老龟已经往海里游了好远，龙川却还是看着小愚，向小愚挥手要小愚先走，他看着小愚离开后再离开。

江边的鹅卵石高低不平，小愚走着很是费劲，而看着这些苍白的鹅卵石，他的心里也总是发憷，走了不足半里，他发现了一条小道，便挑了这条小道。又走了二三里，江岸这才没了鹅卵石，小道也才变成了青石板路，这时他回头，龙川也看不见了。他失落的顿足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第二天走了几个时辰后，平原尽，丘山出。

小愚看着身边的这匹狼，他抱拳给小愚行礼，虽然有些笨拙，小愚还是感受到了他满满的诚意。

小愚在那匹狼的邀请下前往峡谷，在谷口，看见河面波浪滔天，江水一次一次的击打着岸边的岩石，动摇着崖壁的根基，这才发现，当初自己在江里的时候，只觉得水面有些窄，却并没有发现水流远超他想象的急。

“你不能变成人吗？”

小愚沿着河岸一直走一直走，才渐渐远离了海浪拍岸的声音。而龙川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

他感觉实在累了，便爬上一座山丘，看着前方丘山绵延不多处，便是高山峡谷，想着晚上进峡谷危险，便坐下来休息。四下荒野，无一处烟火，天微凉，无风声，有话无处说，便躺下希望好好睡上一觉。

这时，他隐约听见从峡谷传来了狼嚎的声音，是狼嚎吧？又好像人群吵闹的声音，他听得并不十分清楚。接着，左边的某处山丘也传来了狼嚎声，这边声未绝，右边声又起了，彼此呼应，似乎它们占据了整个夜晚。但是，管他是狼还是什么的，还想要他性命不成？小愚丝毫不担心，不多一会儿，睡着了。不多时，他被越来越近的狼的脚步声惊醒，正气自己还不能摆脱恐惧的本能，这时，一狼已经到了脚跟，嗅着他的脚腕。

他跑过了几个山丘，然后跑向往一个全是石头的山丘。这个山丘有些陡峭，快到丘顶，更得手脚并用。小愚身手敏捷，他只是将手掌贴在比较粗糙的岩石上，便一小步一小步的爬了上去。

于是，那头狼变成了一个人，但还是略有些笨拙，还是爬不上去。于是小愚伸出手，将他拉了上来。

“哦！”那头狼也学小愚高声喊叫，但他的声音更尖利一些，仔细听更接近“啊呜——”

这时，峡谷中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小愚觉得有些失望和无聊，于是躺下继续睡他的大觉。第二天在冰冰凉的露水中醒来，清醒中的他突然觉得过去的一切都那么迷糊，就像仍旧在奶奶远去后的那个早晨一样，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再真实不过了。只是，所有的苦都白受了，他觉得实在有些恨，但是恨谁呢？谁都恨不着，便只能恨他自己。他不知道回去还要走多久，他不想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一点忙都没有帮上该怎么回去面对卧龙谷的众生灵，还有害她如此伤心的念汐。

或许他可以去他觉得有趣的山丘上去看一看，也可以到那个峡谷看一眼的。于是，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跳到一个石壁上，往山丘下面跑去。在他前面不远处，昨晚嗅过他的脚跟的那匹狼突然也跳起来，在他前面往山丘下跑去。就在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朋友。

“难道他们想把我分而食之？”小愚想，不禁感觉自己后背被后面的狼盯得发凉。他觉得他自己就像是一团移动的馨香的肉正在往他们的锅里走，尤其是那妇人的微笑更让他觉得就是这样，他似乎看见了她嘴唇下隐藏的锋利的牙齿。但是，一般的锅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走到茅屋下，那妇人赶紧让他到屋里坐，还有些紧张，生怕怠慢了他。

“哦！”他高呼，但是为什么要高呼呢？好像所有人都有那么做。

这时，他听见后面传来了狼着急的叫声，回过头，便看见那头狼正在一个石阶上来回踱步。

小愚坐起来看着那狼，那狼吓了一怔，倒没有退去，而是好奇的看着小愚。小愚看着这狼，看他敢不敢下口，而狼等了片刻，竟然也没有下口，看来也是聪明狼啊。于是，小愚摆了摆手，让他离去，于是，狼大嚎一声，遍满整个山丘的狼便往峡谷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