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吧龙少年

天快黑的时候，他的屋外一下子聚集了很多的很多的人和豺，这是要干啥？他们这就要杀他了吗？他们会一拥而上吗？他看着门口，整个门都被大大小小的脑袋塞满了，大家议论纷纷，尽量压低言语，说不定就是为了找机会咽口水。

本来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来了，大家为一个老头让出一条道来，老头走到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本来他还很别扭，当他明白，十有八九他不是来杀他的，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老人看了一眼他吃剩下的兔肉，问道：“可吃饱了？年轻人多吃点。”

她听见不远处有鹅叫声，便往那边跑去。大约有十里远，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里的水因为一大群鸭子和鹅在里面游泳觅食，已经变得浑浊了。鹅有很多，粉色的大鹅却没有，南乔也没有在。采薇正要离开，看见远处的菖蒲旁边的石头上有人正望着她，当她看着他时，他的目光赶紧躲避了。她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却很熟悉，于是向他走了过去，那人有些不自在，很可能要走开，她加快了脚步。

那人站了起来，低着头，迈开了大步，正逃也似的离开。

“你站住！”

“她是我娘子！”南乔说。他想，反正这些豺也不懂人的感情，也不懂人的礼数，也不会说他无耻。他辛辛苦苦的，还身陷囹圄，不就是为了找到粉色的大鹅，然后娶她做娘子吗，如今就过过嘴瘾吧。

“你娘子？她家里人知道吗？同意吗？”

“这还用说，当然知道，当然同意啊！”

老者实在没有想到南乔会这么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把她带到这儿来，我保证，让她做你的娘子！”

“你保证？”

“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没有我的同意，她就做不了你的娘子。”

“你想让我把采薇带到这里来，想把我们俩都吃了！你做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一群豺，你们全都是豺！”他冲老头喊道。

老头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你不带采薇过来的话，你就等着喂大家吧。我们这里食物少，这么鲜美的肉，大家肯定是不会放过的。”老人还是笑着说。

“我的肉虽然嫩，但也塞牙，尤其是那种松了快掉的。”

“是吗？”老人说，一下子变了语气，变了脸色。

他一下子就后悔了。他被倒吊了起来，在一棵大树上，离地面有一丈多高。

“孩子们，你们谁跳起来，咬到他，就算谁有口福。”老人说完便离开了。

倒吊着的他不仅感觉有些晕眩，连呼吸都很困难。一群又一群的豺来到树下，商量着怎样才能跳到对应的高度，吃到他的肉。然后他们老远的跑到他头底下，一跃而起，每一次，都离他只有不到一尺远，他们飞溅的口水几乎都撒到了他的脸上。

有一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叫声也像小狗汪汪，他从老远的地方跑来，看起来像是就要散了的骨头架子，从他一跃而起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要倒霉了。那家伙一口咬住了他的头发，也吊了起来，随着他一起在空中荡来荡去。现在是头发，接下来就该是脸，是脖子了。

“那就这样吧，我能做的，就是不让采薇被这些东西给害了。”他想。

他忘记了那只豺最后是怎么下去的，大约也摔得不轻吧。后来下起了大雨，雨水顺着身子流向脖子，流向嘴、鼻子、眼睛，最后顺着头发流向地面。他难受得很，而这时，没有一只豺在，他便痛快的喊了起来。“再大一些吧，也把我头发上，那崽子的口水给洗干净了。”

雨后，起了风，他感觉很冷。很快，头便又晕又胀起来，眼睛也挣不开，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隐约中，他感觉还是有豺因为想要吃他的肉，而不断的跑来，跳起来，有好几次，他的头发都坠上了重重的东西，但是，他的眼睛挣不开，怎么也睁不开。

“哼哼，至少你们吃不到新鲜的肉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他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不要出声，我是一个猎人，没想到进了豺狼窝，趁着他们都不在，我将你偷偷带出去。”

他感觉自己被扶着，有一脚没一脚的，不知道往哪里去。就算他实在不想走了，那人还是带着他走了很久，之后，如他所愿，猎人让他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这次看来是真的脱离危险了，虽然眼前的环境他不熟悉，但山川明媚，水面平静。他还有些头疼，但已经不妨碍他沿着眼前的湖边走走了。

走不到二十丈远，他看见了一堆吃剩的骨头，骨头舔得很干净。他心想这该不会是豺留下的吧？那他们追来了，那个救他的猎人被赶跑了？

正想的时候，有人问他：“你醒啦？”

他看着那个蹲在水边的人，听声音便知道他就是“猎人”，却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条吃了一半的生鱼，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你的样子应该好得差不多了。等到我家，休息两天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家了，我送你也行。”

“你的弓箭呢？”

“弓箭啊？我打猎都不用弓箭的。”

“是吗？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吃独食吧？”南乔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豺变的。

“你这是哪里话？我不是看你睡着吗，我马上给你弄吃的去。”

“你裤腿里面的毛都露出来了。”

那人一下子紧张了，赶紧向下扯了扯裤脚，这才知道上了当了。他抬头看着南乔，本要解释什么，但看见南乔的表情，知道解释是没有什么用的。于是，他丢下手中的鱼，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南乔走过去。

那人当作没有听见，继续走。

“南乔！”

“现在可以吃了吧？”那人问，同时又像是在命令他。

于是，他尝了一口，有些干，但真香。

他突然走不动了，他不是进了豺窝，而是进了豺的世界。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当做羊一样被圈养，等到过年的时候被拉出来杀了，心肝肚被做成凉菜，腿被做成腊肉，他就全身颤抖。他停了下来，后面的豺便不断用嘴拱他，他不想再往前了，又怕不往前的话，它们会咬他，只好慢慢往前走。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暗红的眼睛中央，鲜红的血像是被他的饥饿照亮了一样，它对他的一撇，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阎王盯上了一样。

采薇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确定龙伏没有动，这才悄悄溜走。她要找到解救念汐的办法，要找到人商量，她现在唯一能找到的人只有南乔了。可是，南乔上哪里去找呢？

那人这才站住了。

采薇走近了，让他转过身来，他慢慢转过身来，眼神依旧在闪躲。

当时，他去找大鹅的时候，到过很多河流和湖泊，也就是到采薇找到他的脚印又消失的那个湖边，他遇上了一群豺。之前去骚扰过采薇的那几只豺自然认得南乔，见南乔一个人在外面游荡，还在找什么东西，便一直跟着他，跟了好几天，当他到那个湖边的时候，那几只豺纠结了一群豺过来，将他掳走了。

他被带到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唯一的不同是里面有两张石凳子。他到石凳子上坐下后，剩下两三只，其他的豺都撤去了。三只豺都离他比较远，像是养在家的狗，只顾玩自己的。不多久，有人送来了一只兔子，他只能判断那是兔子，虽然内脏和头都去了，但是肉上还有些毛，还带着腥味。

难道是拿给他的食物？他难以相信，但是，那个人把肉放下后，便走了。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见他没有动那肉，先前那人又来拿走了，再有差不多半个时辰，依旧是那人，拿了一只烤好的兔肉过来。闻着还挺香的。

他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看着他稀薄的细细的还有些乳黄色的胡子滑稽的挂在他的上嘴唇和下巴上，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一双隐藏了许多事的眼睛虽然在不停的转动却不再飘忽，欲掩还出的喉结像是在替他宣告，他即将长成真正的男子汉。

他也无法向采薇解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吃饱了，味道还行，至少熟了。”

“你和采薇什么关系？”

到了一个比他见过的最大的镇子还要大的地方，他被放了下来。不是被放在山洞里，这让他有些庆幸。他看见这些还有些气派的建筑，风格还有些新奇，和他平日所见的不一样，。当他走了一段，从敞开的门——其实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门——望进去，才发现所有的屋内并没有家具，没有粮食，没有窗子，没有任何的装饰。这其实跟山洞没有什么区别吧？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群豺，还有大街上三五成群的豺，虽然它们对来往的人有些顾忌，但完全说不上惧怕。

豺不怕人，因为数量多，人也不怕豺，除非……这些就是修得人形的豺！

“我……我没有找到粉色的大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