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西宁记》
西宁记

卷引、章引一:

这便是勾陈大帝之贺,名唤无暇收宇珠。乃是混元一块飘香阑玉,内缩天地,能察三界。日月山川,悉拥一同。任天上下无可比耀,真乃灿天地之无焰光!再看天皇大帝敬礼,只见:

南海金鳞为璎珞,西天荧惑持青金。千锤百炼石灰赋,如意铁棒尖首镶。光闪霹雳,寒错天光。九瓣银锤千千万万岁月打就,炼丹火炉万万千千年华生成。割婵娟一角镶玉顶,窃紫阳偏隅染砂身。攒乱舞之金龙,立不动之巨犼。真乃玉皇威名著,金钺一摆三界伏。

此乃天皇大帝常以为号令之撑楼明钺,挥之曾旦扫一部洲之妖魔。抬钺即是白昼,下钺便为夜阑。

赋《群芳铭》以引卷曰:

斯日照以兔目,星曜之檀唇。拥群芳之郁郁,结蜂蝶之乌合。灿蕊拥薄赛蝉翼之纱,香心挽细量蝇须之毫。飘芳雾之缥缈,能引入觉天短之凌霄;昭美体之纤雅,可见于嘲宇狭之古元。兹俗同界以铭芳,记诡妙之玄幻。花洒美泪澈清流,总摆奇纱绣墙东。百芳偕其牵丝之息,努其开颜之力,能魅策以群英,祥编于万兽。草创以新基,滤淘以旧业,是正不节。齐力摧变伪,使纤纤起大风。潜笼宫妇之花簪,暗蓬黄妻之云鬓。斯戏以娱世间,昭霸北西宁。接铭又续曲,致敏文以明旨,故有曰: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启卷观谬语,叩文敲怪思。以朱砂磨翰墨,将白~粉沾零毫。一番风,两次悟,三四遍漏天机,五六遭疑神异。方觉活半载也是死,熬百年恒为亡。看了《左传》也是个“左赚”,阅了《纲常》亦是个“肛肠”。苦苦的欺了你,骗了我;戚戚的违了亮,同了俗。染世俗之香粉,与闲客之同流。纵山河伟岸,任寰宇无边。访古及雅道,访今鼎邪门。阅文的能附庸风雅,疯癫的可语破天机。便唱出染了情浓又弃了情浓的《霸北集》,倒了皇帝又做了皇帝的《娱世戏》!

当下玉皇三公主礼了四天帝一礼三匝,先拜天父,再拜叔伯。三帝各回了礼,玉皇问曰:“孩儿有何事?”公主一欠身,谓玉皇道:“三清诣阙。”皇惊曰:“速速请来!”小童出去,不移时、道德天尊教童子执青牛在外,就同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入厅中,勾陈、天皇、玉皇三大帝起身让座。四帝各自礼拜,三清同四御拱了拱手、作了作揖。太上老君先出,身后两个青衣小童将礼奉上,怎见那道德天尊模样?但见:

银须缠足趾,青丝缚松瘤。额间如川路沟沟壑壑,唇间似龙脉起起伏伏。须长虽千尺,面则如垂髫之小儿;眉宇即老朽,目犹澈素女之轻灵。跨坐一匹牛不牛、鹿不鹿、羊不羊、兽不兽贝夔宝牛;毛分几色青不青、蓝不蓝、绿不绿、靛不靛珍艳异华。手拈一根头三尺、身三尺、尾三尺丹顶麈尾,旁列两个脸堆笑、口堆笑、目堆笑白皮小童。白袍阴阳衮,金冠八极陵。腰束西洋柳,足踏云底靴。款为慈乐老仙祖,实是天界长髯伯。

北帝先笑一声:“晚辈见过伯伯。”馀三帝亦随紫微同唤“伯伯”,李老君忙笑道:“不敢,惭愧!”念一声佛号。紫微机俏,性少促狭,笑一声:“善哉,不当人子。”众人都乐。见老君身后青衣童子将褡裢一撑,竟变个戏法,从二寸见方的帕子里取一个尺长的云盘,金丹、玉丹,银丹、紫丹溢然一盘,只见:

秦皇三生欲,汉武五世思。貌若凤凰晶莹目,积如释迦塔尖头。兜率宫里一卯一分拒毫生成,八卦炉中紫烟金火无差炼就。万世一频帝王睐,重天难窥老君才。

乐的北帝拣一个偏僻的捧手里,就往口里丢,锵地咬一囗,惊的老天尊拿拂尘便打。紫微笑道:“不爽利,哪个吃你的哩?”又扶了回去,说道:“这般难咽,狗也不衔。”玉皇笑道:“往他丹炉里添水,也炼得赛钢铁,比金银,更不必说这丹,吃是要添甜铜汁吃的。”北帝扮个鬼脸:“这般说,我便要做那不吃的狗了。”众人都笑。时门外后土娘娘并南帝入,恰巧见了此事,因笑道:“这鬼子促狭是个胎里病了!敢是打老母肚里便爱如此!”俱大笑,北帝等同此两御道了声“哥哥姐姐”。时元始天尊并灵宝天尊方进其礼,二御不甘后。忽金钟大作,四天师请玉皇临弥罗宫受众神拜,南帝蹙眉道:“朕与御妹方至,如何便要去投胎?”外太乙君还未使人禀白,闻映庭之钟声,欲晓内何如,遂仰窃三十三天之耳,听了南帝这话,一阵风到了众君跟前,笑道:“南极说笑。某连入也未,岂不更觉仓促?”于是都入九盖华辇,金鳞引车,凤舞龙随,天马错落。奏百兽率舞之圣乐,唱引魂牵魄之朝歌。众星捧月一般绕众合而排,天师、法师、风师、雨师悉持贺彩,毛女、仙女、神女、奇女俱舞翩跹。两廊起周郎不顾之无参差乐,四座念明祖喜乐之绝弯拐词。四大天王亲为茶垒,七大元帅自作侍官。个个耳贯双蛇,人人手拈紫电。大醮持弥罗,排列周天之席位;凌霄仰奇仙,歌诵三界之龙头。时众帝先行于路,诸神还未来席,只有天蓬、天佑门前持兵,天王、元帅庭间布版。

且不说大小仙人都于路走。且说奎木狼、井木犴两个一如点了油的香蜡、热锅上的蚱虫。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只要寻北帝,三垣天幸无闻此事,悉以为走童盗之,天罚骤止,若为仙界之浩劫耳!两个踏彩云入了天罡三十六宫,过了地煞七十二殿,辗转环绕,方入凌霄殿,着两个黄巾力士入去通禀,力士拱手笑道:“两位来得迟了,众天帝此时恐已至弥罗宫也!”急的两个谢也不曾谢一声,踩了云又走。抓风爬云,四处寻帝,远远见了一处大辇,便忙唤:“陛下,陛下!”近前看时,却是太上老君一代化身、原紫微大帝座下佑圣坛真君——玄天真武大帝也!井木犴机巧诡谲,谓奎星道:“遥闻真君升了大帝,最善降妖伏魔,藉他一件宝贝使使,看看那童子那厢去了,我两个捉了他过来,也省的教北帝皱龙颜、发龙威。”奎星道:“所言极是!我也听人说玄武大帝有件宝贝唤作‘罗天鉴’,能寻四海八荒之妖魔,用得他处!只是玉皇母难,若下界去,是罪上罪也!”井木犴道:“遗青本非我过,唯恐天乱耳!私凡为罪,天乱责谁?我纵亡了这修为也誓反青册!”奎星颔首,只得与之同诣玄武。大帝驾内正龙眠,闻人白两个犬宿求见,忙命放入,奎星先将上项事说了,真武大帝曰:“恩师有难不敢不帮。”便取“罗天鉴”出,念一声真言,一道寒光过,大帝笑道:“贼在那方!”手指北曰:“乃扶桑北也!”二宿谢过,便乘众神拜玉皇,从西天门出,又驾一道彩云投北扶桑去了。

扶桑汤谷,乃金乌沐洗之所,汤之滚滚,鱼白向天,两宿到了汤谷,拿帝藉鉴照,欲寻走童,只见:

余曜环沼,落羽汤池。汤滚滚鱼龙白肚,曜灿灿火焰炭珠。金乌落羽陈湖面,鸦孙起跳毛衣间。热欺三伏日,汗浸老君炉。人无英姿,兽咳舌尖。大树遮天蔽老日,金乌起坐滚滚汤。

到了汤谷崖前,水滚滚溅出于土地,炙地为焦炭。但碰着些儿人身滚,只擦着点儿皮肉酥。奎木狼探爪试了试水,忙缩道:“这般热,火也着了,你又只是善遁地,今番如是,怎地好?”井木犴笑道:“不会起云不成?”便踏云要去,那知滚汤温起,连云都化了也!奎宿笑道:“若能起云时,我还在此效你老娘说话不成?”井宿道:“只得回紫微垣取避水、避火珠来也!”奎星曰:“若如此做,岂不走了人耳目?不好,不好!”井星思索了一会子,道:“这般犹豫,怎能成大事?然只是个童也能入去,终不成我两个无能?”说话间,只见一个天将,策一道彩云,放出祥光,如玉树临风,只见他:

眉横一片俊朗,宇露万点威风。丈二长短身材,千斤大小神力。面如傅粉,唇似丹砂。两目射万道冲天金光,双耳隐千丈凌云志气。头蓬一朵粉牡,口衔一块红绸。两蛇挂耳又围脖,真乃天将威武!声如磬钟传九霄,气似倚天截沧海。四海求阳曜,八荒仰天眉。

乃是昴日星官,于百忙中来策应这两个,到了汤谷,见了这两个,急道:“你两个在此则甚?点卯不见了你两个,玉皇宴将启,何则?”井木犴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方才便想起他来。”于是说了上项事,星官笑道:“我知了这些子事,特相戏耳!”奎星怒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怕是个圆扣,总是两个眼!不晓个轻重缓急,这可是能耍子的间隙!”星官道:“你且听我说:那童子盗了天上的避火珠、避水珠,故到了这汤谷里留下真身充耳,魂魄去夺了人世里一个秀士的舍,去炼狱里寻判官索了他魂来罢!”奎星道:“那两个珠子却不要了?”井宿道:“完了事却待理会,先休管他!”昴星亦道:“不要了!不要了!”

三个星官疲疲麻麻,一溜烟离了人间,下了阴曹地府,只见那:

尸为山,血为海。皮肉堆山岳,筋骨遍地排。腥风扑面,尸臭弥行。拂尘土为人尸人肉人皮人酥烂作,沾路水是人血人浆人泪人油凝成。荆棘丛里,牛头赤目;万枪阵中,马面施威。奈何桥下长江黄河汇聚,森罗殿中太行王屋高耸。百业还属,万恶了账。以骨为银市斤两,将尸为贩贾价值。筋连古栈通行怕,皮铺道路步途惊。金枷玉锁,锁住那当死应死不好死的恶鬼;钢刀银剑,斩断那拒伏难伏不受伏之佞头。脍之剐之,剁之碎之。阴山大,幽冥广。勾命鬼阴索冷气渐出,酆都判钢笔朱砂难尽。微一画便终了阳世难,度一霄即捎了鬼魂来。幽幽鬼火,照一丝阴塍走路;森森风厉,引一番诡怪涉途。引魂幡、报怨幡、诉状幡、白布幡,直挂由阴司尔来九重天;赤发鬼、青脸鬼、操刀鬼、勾司鬼,尖叫从炼狱上闻阳世界。天也是红的,地也是黑的,你看那雾,湿衣粘袜,漫漫溟溟;你观那石,射目闪耀,黏黏糊糊。脚下软,衣身湿。染白为皂,化粉作红。一处是山岭险峻赛蜀道、峰峦叠翠比峨眉,一处是原野无际落北漠、森林奇丽镇海关;这里是山岭险峻款冢高、冢罗一队山幢幢,峰峦叠翠受骨欺、骨列一阵白森森。原野无际,那里能比浩浩皮肉阴山背;森林奇丽,何颜目观漠漠尸僵幽冥途。刺骨风寒行人裹衣,腥膻血臭路人掩鼻;冤魂哀苦志士无方,鬼怪凶残勇士丧胆。饿死鬼啖己身之肉,病死鬼碎自身之肢;冤死鬼涌躬身之血,战死鬼断亲身之魂。恶鬼披人皮,厉魔餐人肉。死不死,活受罪。路过阴山后,忍观十八层?过一道羊肠,走一通蛇路。横一座细若蝇足千里长的奈何桥,起一亭高耸入云万仞高的森罗殿。人人锁足铐脚,个个结发饮汤。下看无底,上观横阳。飘飘悠悠,摇摇荡荡。一饮老妪汤,喜怒都忘怀。但有失足的,三日后方得接底;看那接底的,永世也不得出胎。恶水涤恶地,恶地惩恶人。枉死城里,积累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之冤魂;森罗殿中,待审兢兢战战战战兢兢之恶鬼。滚汤火床,金瓜炮烙。牛头狂笑,马面肆行;业鬼了账,罪魂断根。泰山下压着一座奇异地,四海下沉着一处阴司城。终见了森罗殿里:无血无腥,无尸无臭。只有泪作河海,人为类畜。再看仍是肝脏为砖垒,心胸作台基。肠子拧成绳子,头发穿成细丝。戒石前刻着万劫不复,内殿里供着十殿阎罗。留一座东岳大帝人皮椅,存一个地藏菩萨灰莲台。恭求生人不作孽,免得死后堕阿鼻!

初入地府时,昴日星官忍不住,“哇”一声吐了一地,奎宿道:“贤兄曾未至阴曹耶?”井木犴道:“他斯文惯了,来这里寻罪受?”走过了拔舌狱,井宿有意拿昴星取笑,谓星官道:“你听我讲,此是‘拔舌狱’,以人世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受刑一万年方止,累狱倍加。”奎宿道:“这舌头是真比蛇颈长哩!一寸寸、一尺尺搴出……”昴日星官只是蹙着眉不言语,奎宿又道:“这十八层地狱,你道那十八?是:拔舌狱、剪刀狱、铁树狱、孽镜狱

(本章未完,请翻页)

、蒸笼狱、铜柱狱、刀山狱、冰山狱、油锅狱、牛坑狱、石压狱、舂臼狱、血池狱、枉死狱、磔刑狱、火山狱、石磨狱、刀锯狱!这一层罪一倍狱,一倍狱一倍刑。”到了牛坑狱,井木犴终觉无味,奎木狼又怪星官怎地知了上项事,因便问,星官方开了口,秽~物不期又溢出来,两个抚手笑道:“怪道这厮一路不曾言语!”取笑毕,便都驾云直去了。昴星道:“东岳大帝上界时,已知了如此事,正遇着我,便教我来了。”说说笑笑,入了森罗殿。

每逢玉皇母难日,十殿阎君中必留一个看护幽冥,正轮到了十殿转轮王,东岳大帝说了前项事,便留了二殿楚江王候着,与地藏王菩萨共十八判官坐守阴间。把几个业鬼发配了铜斧小地狱,外面进来一个青面鬼,报道:“启禀大王,外头一个白衣儿,两个红衣儿来也!”楚江王忙道:“这是三个上界星宿,快请入来!”唤判官道:“此是谛听说与东岳大帝,有告与他几个,那两个勾司人去了几时?取生死簿来!”因把簿子取来,三宿入来,拜了阎君,看那阎君:

倒生眉目,鼻孔外翻;金睛火眼,黑齿长舌;黄须三尺及肚腹,铁发一丈盘黑巍。眉生黑气,长有两个巨灵神!理发用人油,点妆使人血。头戴一顶碎骨为鎏暗红君王冕,身披一领肉筋相连腥紫大人袍。从上至下,几百条木律,是那违伦常、乱法纪、造业无数;在前往后,无数张纸钞,即为吸民脂、咒惑人、谋人财产。袍里一串串人头围成头发穿起的数珠子,身上一周周人筋拧紧精血染上的丝绦带。肋下一枝斩鬼刀,手中一杆屠人令。

三个星宿不由直了身子,背剪了双手,冒下冷汗,倒抽凉气,半晌无人开口。昴宿只得扯扯心、鼓鼓胆、理理肠、咽咽痰,深吸一下腥气,又闭了嘴。奎木狼看了,冷笑一下,不想乐得楚江王雷霆也似笑,唬得三个战栗啧啧,跪地看地趴地上,大气直喘,连“小人无罪”也说不得。楚江王取过生死簿,翻过了百家姓字,方见了一个名字,歪歪斜斜,名称郝景,合当死,前两个勾司人教夺舍的搅成了泥。东岳大帝黄飞虎知了此事,他曾是封神榜上武成王,教五方鬼帝中东方神荼、郁垒拿了,即送了阴司,送了郝景去十殿转生,此时正巧拿童子到了门下。开了门,便将那童子撇将过来,地藏王谓下三个不生的道道:“尔三人可归。”三个连连几个响头,恨不能一遁回天,千拜万伏,回头看了那童子,不比这三个好,游气进出,目露惊恐。井木犴拿了便要走,忽阎君膳官入禀曰:“禀殿下,晚膳已备。”楚江王大喜,唤住几人道:“几位临寡人山门一遭,多有劳累,寡人欲邀各位一同赴宴,不知可否?”说罢,几个赤身獠牙鬼负一个大黑龙案,呕一口血,撕一块皮抹两下,弄得油光可鉴,拱手退下,又上来两个鬼婆,把酒半个人头,怎见的那酒?是味较狸奴溺,色比流沙河。采蕊百般背阴花,累汁万年三途木。时一个凶恶的入来,见他:

钢髯串肉脍,铁面涂黄脂,一领黑油绣云袍,一顶歪斜乌金领,一冠凤翅皂玉冠。被头发、赤大脚。蹬得眼神响噼啪,竖得硬眉戳地鳄。鼻孔外翻,大耳招风;横肉满面,糙皮遍体。衣服难锢筋肉,露出根根杂乱黑毛须;长髯能敛双唇?显出颗颗咬骨啃肉牙。威风八面是丑得赛左泰冲,名播四海是恶得比中山狼,武盖八荒是凶得较饿肚虎。挟着一卷黄纸,围着一根犀条。那里是执笔的判官,分明是捕鬼的钟馗!

见他貌寝,不能口说,乃是钟判官拿来一团恶鬼,几个赤发鬼将着这团人来剐肉,小鬼接血以浓涩酒,吓得三个躬全身力驾彩云归了紫微垣,阴曹人都笑。路上三个不住打这童子,这童子叫免打,只是问不出青册如何。

却说下界皇驸马胡文列平了乱,帝赐以“郝”姓,恰逢长安王郝景三代早夭,余王亦无胤嗣,遂国除之而加胡文列为长安王,加九锡,驸马拜谢不提。

当时将童子拿住,勾刀穿了琵琶骨——怕他变化走了。背缚其双手,拿将上北天。昴日星官辞了两个:“皇宴将启,我先去了!”就上了皇极凌霄殿之巅,向东一立,一看那普天的红绿,一望那极目的黄云,整整衣衫,两足岔开,一摇首便现了本像,但见他:头如峻岭,啄如峰崖。五彩斑斓尾,一色金黄衣。两顶红绸子也似金冠,一袋锦兜鍪同般跋柳。张翼处欺鲲鹏抟扶摇,摆尾时比凤凰千般色。爪利啄硬,力大技尖。向天一啸日月跪,实为守殿昴星官。

当下昴宿现了本像,是个鹰首凤尾、双冠子、四翅子,同泰岳一般高的大公鸡。向天一叫三响,便席地睡下,众神便入了弥罗宫赴宴。

曾有坤典《战国策》曰:门庭若市。盖不及于此也!一目极远,人头攒动,如黑浪起伏,浪下奇杂异色,如万类鱼游;人神有百种英伟,妖仙存万种风骚。见那朱门碧瓦,丽艳赛美人,风骚量诗客,众神也新鲜。过了庭门,乃是第一殿凌霄宝殿,便是周穆王梦游之所,栏错以霞珠,墙嵌之宝玉,又连过了三门,景致亦不过尔尔,众神不觉感伤。不觉到了上宫,进了御林,林中有池,异香扑鼻,引诸仙元神,诱四方妖祖,四值功曹俟众神入了弥罗上宫,引众入池,又是一怪!只见池中有何许物?既无水,亦无汤,船浮于空,禽游于气,众神异怪,忽一道光闪,方知有水。这水清可映影,透若凝冰;然又色颜多变,怪氛熏人;臭扑鼻之鲜香,神仙亦醉;?左华之美味,何有不陶?方知乃是凰乳与百花蕊相化,龙泪共万木汁同凝。复出禁门,又是一道霹雳闪过诸仙,园林之外,竟一物不存!前是一条濠,水上唯有一座宽桥:说是拱桥没有墩,说是梁桥没有桩;道他不是桥,却还有个面;说他是桥,却也看不通。究竟如何?原来是个首尾相连的宽环,宽几十丈,长几百丈,虽如此规模,然怎的唤是个环?他便是个环围,飘在那里,众神皆惊,前无路,看旁也无路;后有厅,看前一个围。不知如何,幸有太白金星一旁道:“诸位请登‘环桥’。”言罢,当先跃到桥上,众仙忐忑的跟着,眼看踏了这地,如履平基,仙人也异,神人亦惊,眼看走了几百丈,到了头上,众神都道:“前面兀的不是方才离的去处?”天师大笑,也不言语,就过了先前足起处,众神也只得随他去。

只见过了先前起步处,早是另一番景象!桥纵为环,终接两地,你看那:

一片红,一团绿,一串蓝,一溜紫。一班红绿,一顺蓝紫;一如绿地上红果累累,一似蓝海中紫帆叠叠。香是椒女香、是天马骏骑香、是崇幡宝盖飘飘万万里的檀木香、是堕瓣饰花仙草洋洋意意不停不住的芳芳美美香;甜是秀丽甜、是满轼芙蓉甜、是温和酥酪柔柔垓垓围的汁馍甜、是喧天嚷界珠汗津津浓浓不休不止的馥馥蜜蜜甜。寒风袭凉,彻骨清热,庭间岳武穆枪剑旋暴雨歇,梨花散;圣乐盈耳,仙蹈满目,醉座重华舜干戚抟三苗颓,仙威倾。鳌盖半遮阳,蟹钳周大幕。垒珍馐千丈高、登寒落暑,秀美人百般姿、赚魂左魄。走,踏,神陶,意醉,铺龙鳞,踢凤羽,光彩点缀,丹霞陈铺,鹤肪漫红台,狡汁涂黄阶,错犀角宴席垒,扎蘷皮华筵壁,酒饮池中仙人醉,歌舞庭间美人颦;噬,食,解疲,空劳,啖蟠桃,吞金丹,奇杂异色,雏凰溜溜,星屑洒云盘,紫烟绕纹斝,通阴~精甘霖洒,携红日共喜欢,颂词玉皇开目乐,天颜与凡共良宵。

众神说说笑笑,喧喧嚷嚷要入门,见了门前三个武士,观其相貌,何止是武士?无不惊悚,见他三个:

左前一个红发红眼红髭髯,红盔红锦红指甲。六只铜铃眼同直盯盯人人怕,三双招风耳齐摇摆摆鬼鬼惊。六只手上,莫非天蓬印、天蓬咒、天蓬符、天蓬钟、刀枪剑戟;三双耳中,只是青身蛇、青身鸟、青纹蜥、青身狳、斧钺钩叉。狼首领利齿张扬,凤翅盔错落凤羽。凝半身黑白相间飘仙气,露一身杀伐果断神威风。你看他:身高九尺,金盔金甲;你看他:三头六臂、被发跣足。那里能知这是三十六万天兵统领,八十一军铁骑领兵?三界五类众生灵,悉羡仰慕;四海八荒邪魔怪,望风而逃。摆一摆天蓬咒,竭水涌泉;影一影天蓬符,枯木生花。在则无旱冷,去亦留美名。姓卞名庄,这便是北极护国消魔真君,证果法云普覆元帅;天蓬真老苍天上帝,雷部太阳烈火天尊。左后一个金睛火眼、项生四臂。动步生一起撑天蔽日云,起足流四面翻波怒海浪。云云雾雾,浩浩漫漫;汗汗汛汛,涛涛澜澜。三首斜目,红发盘头。紫气千丈惑天马,虬须千尺走长蛇。绕红紫两气,鬼魅见时寸寸斩裂;周星斗五岳,金童见时女娲清音。肋下趴两只咨牙狮子,手边把四双徕嘴仓禽。统天界神兵三十万,领紫微右弼五百劫。人拜天猷元帅,神尊普化天君。位居通明殿,人鬼齐伏;坐领天副帅,神仙都惊。这是北极天猷大元帅,证果冲和应善天尊。右一个:黑杀总三洞五雷之号令,乌煞掌八天九地之权衡。钟南山上,百鬼不近;太平宫前,三元将来。手把帝钟,乃炎阁无上之大将;头戴昆仑,款蛟蜃礼拜之真人。逐车轩以雷电响彻,排仪仗用云顶生成。玩造化,弄乾坤,一扫病疬天下净;抚宝地,安神州,旦除疫瘴百姓全。兴仁德,昭安定,万世传颂;雪国耻,平族辱,百朝美名。消冤除刑,天下明法;破规灭矩,举世喑德。民安操于心,官守道于内,君铭行在身,相恪道在手。记道法齐伏储庆保德真君,恭求今日再施庇佑人间之为。这是北极翊圣黑杀大元帅,证果游行三界老天尊。

原来是北极三圣,便是那天蓬元帅、天猷副帅、翊圣真君!内中真武大帝曾为三清老祖道德天尊化身,故身尊入宴,不停此间。乃俱拜道:“下人见过通明殿三大元帅!”屏气凝神,不敢上视一目。三极笑曰:“恭诸位入座。”乃开阊阖,众仙入座。

上庭至上龙椅一排太元圣母、盘古位阙,又三清上首,后玉皇、紫微同居一座,次之乃五老,复为斗姥、金母木公——斗姥暂缺座,再次之为四御之位——紫微大帝不坐,后为太乙真君、又次之真武大帝、四极大帝等;中庭寥寥,唯有孔圣、亚圣、关圣帝君、岳武穆、诸城隍等得道与四天王并三官大帝列;诸仙入下庭。北帝微微闭目,少少蹙眉,原来众神见了中庭无人,无不交首论谤。忽见了北帝目微闭,俱惊不敢动,拜伏曰:“草莽诸臣拜见诸天星宿之主、统诸星、御万法、治酆都紫微北极玉虚大帝、总领三十三天万千星宿北极驱邪院教主圣帝陛下。”真武大帝见诸仙喧嚷,乃谓北帝曰:“禀陛下,小臣观诸仙已至,可将众星解锢否?”北帝笑曰:“玄武所言极是,可矣。”将衣襟略抖一抖,落了一些白屑,那那里是甚么白屑?乃是星辰诸宿,化了上清十一大曜星君、北斗七元、左辅右弼、三台星君,南斗六司,中斗三真、擎羊陀罗二使者、十二元辰本命星君、六十甲子太岁星君、斗中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斗中神仙诸灵官众、周天列曜星君、天罡大圣、魁罡星君入座。无不惊于北帝神通。时文曲星、商相伊尹出班念青词,正是:商汤兴而赖阿衡辅,文夫起乃念旦望助。念引曰:

双河交错州荒界,龙马神龟两呈祥,河图六,洛书八,六八四十八大道既贯,天佑一双文初人祖,虽风光有时,然终存竟暮;

孤殿独立神仙阁,金鱼彩凤单献瑞,零鳞五,褪羽九,五九四十五小吉今告,神佐独身天皇地宗,纵日照无限,仅初显峥嵘!

众人喝采不止,玉皇浅浅笑生,文仙沉醉,武将赞歌,遂又使念《砌德赋》曰:

游神殿之辉煌兮,愧鼷腹欲鹪枝。

惟曜昪其璀璨兮,敬夫曝而袖庇。

遨壁海之藻鉴兮,赧躬躯为虾虰。

翀辰幕乐风扬兮,吮云液之香垢。

妄五岳之岭矬兮,岩麻皴觉杈枒。

极瀛莱抚??兮,凌巅麓以娱情。

美宠荣受穹苍兮,蒙上帝之诖爱。

再感旷怡之昫垚兮,察背影而绕香雾。

噙润丹享华远兮,假抒文以逞否念。

弄夏荷又秋菊兮,横卉梁以接北辰。

偕美女之素手兮,暗逐虿以吐馨馚。

佑我天阁,播我德馨。

观沄汤汤,闻澜汀氻。

淡臭紫烟,温扫白容。

啸傲颂百,凭以为尊!

含雄奇于淡远兮,睹帝业之喆翙。

冥幕昉曙之欲葆兮,点银修演颊颧。

妆文彧傍纤腴兮,飙思焰其燚燚。

览姽佳之婳妍兮,讽凡俗之未蝉。

淫陟臧之愉畅兮,嚣枝词与蔓语。

洋洋莲荷以云涌兮,凭狂思已徜徉。

乐浮游我云土兮,纳盈宙之虑。

典流古之代赏兮,志芷兰之屑拘。

掌金曲之凤酿兮,招摇素息之沉潜。

禄糁髓之醅酪兮,抟扬圞睦之希冀。

君騄駬兮胸骚,难麻布兮足州。

君烨傲兮荣陋,焉乐乎哉攀庭?

天狗之腾日月兮,皇宗色变。

瘠土之育灾种兮,星虹桥连。

悚怖贫羸其莫皈我道兮,车舆轼崩。

殆吾皇之行仁义兮,妖妄稽颡。

幸紫微之结王色兮,业脉开颜。

烹陨珠之犊羔兮,谀祖龙寿万疆。

酌拌霞之?浆兮,奉揽斗之黄绣。

斋苔荆之清促兮,祐天坎永晞甯。

于是宴席将开,财神子贡寻孔圣坐,孔圣教进礼与老君,以还当年送鹅之谊。齐鬼王魏武近义勇武安王坐,周城隍与天枢神相讥笑,两个都离魏武老远,武安王见诸葛与周公瑾同坐,笑一声“江东鼠辈”,也同魏武叙旧。李天王同秦琼、尉迟恭两个叙些前朝故事。几日前文天祥历劫归来——作于谦护了大明天下,两世抗蛮有功,北帝教赐酒,文天祥谢过,去寻岳武穆。岳武穆此时去见了关圣帝君,笑曰:“《喻世明言》第三十一卷《闹阴司司马貌断狱》载,某前为汉左丞相转世之新亭侯张益德。”云长便撇了曹操同岳武穆说话。武穆看了坤典,也知了文天祥何人,大赞了一番。《桃园明圣经》载关圣帝君历劫六世,无不赞叹,白帝听了更是不喜。这陈城隍却看北帝不乐,循便地离了席——盖紫微大帝曾投世朱洪武之故也,白帝少昊与其一同离席——盖人言紫微大帝曾投世赤帝子刘邦与光武之故也,北帝只作不见——盖白帝转世新莽、又昭烈皇帝死白帝城之故也。曹孟德却见了洛神,洛神只把曹子建的《洛神赋》。太白金星去找柳城隍说话,姮娥仙子去寻宗布神哭泣。又有一只鹰飞至玉皇目前,诸神武士上前欲禽,玉皇止之,定睛视之,乃是惠民大帝那只扑天鹰,玉皇笑曰:“那儿定是不知那番行善、积阴德去了。”北帝听了,只当作未闻。

却说昴宿啸了日出,睡倒在弥罗宫上。这儿见收,二十七宿解他上了斗牛宫,另一个烦奎木狼拿了来,又告知了角木蛟、斗木獬,终此四木俱齐。青册这一番成无字天书,原不干这童子事,他两个把琼浆玉液、香汁美汤饮了,便死睡了几十日,这个下界的备说其详:“俗话道得好:云间远游方一日,人间乾坤早满年。昨日我两个将那美汁水略呷了一呷,便是我两个道法微薄,那能饮得这等杯霖?一睡便同裹了棺里,猪拱狼啮也难知,甚么事情也不晓。我醒的早,直要看视青册时,只见萧疏疏四面空虚,空荡荡一围寂寞。不觉就乱了法心,误了教导,畏罪笼了避火、避水两个珠子。”奎木狼恼得气都泄到足下——此时若是旁人,早已怒发冲冠,如何燥傲的奎宿泄了气?原来大怒是气冲斗牛,今日临斗牛宫上,气可不是泄了足下?那把无明业火烧起来,角木蛟忙劝道:“贤兄休如此作,你一个木身,为个不肖,火大克死了躯子反为不好。”不期井木犴也忿怒,于是一个擎起斩妖剑,一个挥起打神鞭。这是真怒!此两个可不是凡间兵器,这两个是

百锻兜率炼,千凿石灰熏。磺化锋边雪,虹?刃旁腥。

吴钩灿雪貌,北地尚未平。诸仙傲霜勒,马踏土窠倾。

黄龙辟旗卷,幡幢笼月明。泪润乌油甲,唾竭霜齿间。

临丘被列列,坐土朽排排。雕鞍逢旧骑,征人愧老驹。

吴钩难酬效,奔苦空为劳。故友辞人去,铁汁漫沟荒。

寸斩尖牙佞,碎剐误国贼。人与妖孽作,骈戮眉目非。

亡命沙场醉,神遨天山边。断肠夸海口,碎布网天罗!

功显名刀锻,司陈总天缅。操行百年再,登仙味往年。

滴点青龙血,盘缠哀鬼魂。横竖狸艳色,排布妖魔颜。

坚甲脆心面,厚锦兜难斜。重温经年向:为土攮奸凶!

鳖油锃锋亮,鬼甲硝冰茫。旦明除妖志,温我青年心。

寒骨宝锏造,并刀共随身。游龙行战场,群妖授首归。

匹马传鹿角,狼烟破重重。淤尘沙帐耸,旷野大旗凌。

欲迷仙人目,五情乱法心。贤唤禅心远,德没天门前。

逆反莫无有,神居又何孱?重挂金锁甲,再挽铁胎弓。

红心对墨首,百计难屈人。相争白闪乱,奔驰蛱蝶横。

被铠穿剑阵,叛神力难拘。游龙名再耀,诸天复传名。

锏碎神心烂,刀裂妖级斫。夔鼓声乐奏,旌旗布邪台。

星宿歌仪表,神仙伏清规。大帝高目睐,武臣初峥嵘。

眼看要结果了这厮,斗星帮住井宿,角宿环住奎星,都道:“杀人也需凡瓢许,诛仙不待天昭发?”井木犴恨恨收了打神鞭,奎木狼恶恶藏了降妖剑,遂欲再告紫微大帝,教余者星宿都闻得,遣大力鬼王押他去剐妖台,都叹道:“这青册无了是定问也!如此大事,辄下凡间,又稽了这许多日月,敢要成二十个据北了。”三十三天浩劫临矣,北帝怒将发,天地欲战栗!

却说席上丝竹大作,笙管丕鸣,吹得风停水止、草舞花摇,吹得日辉月闪、云乌天蓝;吹得玉皇开目、北君沉迷。周公瑾饮上五百盏琼浆,听得他回头也回不得,正是:曲有误,周郎顾;歌无瑕,公瑾爱。当先抚琵琶的,是魏武教习出来的歌姬;在后弄管弦的,乃子期赞叹不已的伯牙。庭间百八华表柱,都绕着韩娥绕梁音;宫前无数集水袋,俱凝着秦青遏云声。忽狂风大起,黄旗招摇,高渐离弹一个风萧萧;又杏花乱时,影生壁椅,姜白石奏一个浦鸳鸯。于淇善讴,河西王豹名起;高唐善歌,齐右绵驹声张。北帝欢“大风起兮云飞扬”,重瞳乐“力扛鼎兮气盖世”。双睛再舞干戚,席间再无鸿门。于是美人入舞,仙女抒蹈。燕王袖中出两个唱跳不沾五寸粉的轻巧仙子,汉帝手上立一个踽步拈花赛风灵的飞燕美人。戚夫人抛袖折腰,看得北帝回思前世,泪眼朦胧,不假思索的一声悄然语,曰:“宁观胖环舞动羽衣霓裳美,不羡足缠天下儿女亡君计。”叹唐的许合子听了也悲身故,赞美的李延年闻之再唱难得。忽北帝把一面玉鉴取出,向日一拟,便将炎日映入,众人方觉此时天上挂了一轮圆月,无不喝采。北帝抻一抻纸,教仙女扶住,取一枝细杆笔,点了他黑瞳一下,神女顿觉无光,众仙都惊,只见北帝一笔挥了一个粗细均匀、深浅有度的环,便又点了他一下,即又四面能观,众神不知如何赞叹。只见北帝将纸一扬,又将那画上月与阴~精换了,画上便下来一位仙子,宗布神不觉泪下,你看他:

一派露目烟眉含羞态,一番影扇弄纨病思容。步步莺欢,鬓上花开蜜甜飘迷迷;次次人哨,怀中藤绕兔啼响啾啾。紧梳乌云鬓角,淡画笼烟蛾眉。一领纱半遮桃色,露一双含露泪容姿;两频袖巧提曼起,欲尽览销魂奼妲态。裙摇千层褶,腰缠万支箭。金乌羽妆点绣桃袍,射日貌钦定掌中帕。广寒遣兔美人相,月宫望地嫦娥颜。

当下姮娥善舞将赏,北帝教仙女传昴宿再引一番挂天金乌。遂觥筹交错,无肃而喧哗,无穆亦庄严。皇威浩荡,玉皇大岁,故大赦天庭,吴刚也离了那月桂,姮娥重逢射日羿,牛郎别鹊唤织女。汀汀当当,珊瑚相交,琉璃相撞。互洒杯中酒,共饮瓮中汁。无不真心欣乐,三清也去了难近威严,玉皇也无了素日神威。只有北帝强颜欢笑,青册既未送至,似已晓其乱,看他目色渐淡,嘴角上浮,愕然是讥自嘲躬,长吁一气,饮一口琼浆,笑曰:“罢,罢,确然矣。掌天难掌命,随他去。”

忽人传来了一驾猪车,如何是猪车?乃是七猪拉了一皂色舆。秦琼、尉迟恭入白北帝道:“禀我先唐皇帝,太后到。”只见天皇大帝、北极大帝同北斗七星一同起身,众仙惊如此等围极亦恭迎此人。如何不恭迎,此即是曾诞九星者——先天斗姆紫光金尊摩利支天大圣圆明道姥天尊。九星拜过太后母,北帝扶住踏阶而行。忽身后除昴宿云天二十八宿慌张而来,为首奎木狼、井木犴胁下两个童子,角木蛟上前将出一物——薄不能见之书,诸神知是何物,俱争先观看,然北帝略停一下,问曰:“青册是否有失?”众仙大惊,角木蛟汗流湿身,浃背津津,紫微一声震碎手中琉璃盏:“还不快说!”角木蛟红心咚咚,缓缓启卷,众神无不大惊,诸仙无不骇然,上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众君不敢发一言,看北帝时,面色虽不变,然四座俱起大风,旁玉皇大帝大惊,喝道:“众仙速伏于桌案之下!”三清等上仙天尊作法护住众仙,四极、九曜星君、二十八宿一旁劝阻,天皇大帝唤“贤弟”,北斗七星唤“皇兄”,南极长生大帝化身雷声普化天尊忙将止雷幡出,天罡地煞作住止风法、左辅右弼牵定止雷幡,慌得那四位天师蜷成一团锦皮袋、吓得那三位神官哭成一个申包胥,群仙撼门、神女开窗;忽北帝一拳砸向桌案,弥罗宫通明殿震动反复,天庭围摧,三界流丢;一声长啸,诸天云散,人能观神,北天垣灰飞烟灭,大风卷人,天柱崩陨,又骂道:“那铦巧的竖逆可在坐间?”众人忙跪步而报曰:“禀陛下,东方朔不在此间。”北帝一扬耳,三青鸟忙上前白曰:“此不关他事。”北帝曰:“能闹一番蟠桃会,刑也又能闹一次北圣君!”北帝耳朵上那条巴阑蛇长了脖子,一长千千万万仞,盘了三界,口衔东方朔而出,眼看聪明如东方朔,舌头也打结。几十个城隍中责周公瑾、文天祥出班奏报曰:“请洞渊主息怒,盖天上神仙,无人敢犯陛下龙威,必是下界妖魔……”关云长亦曰:“周公瑾之言是也。”北帝红着两只眼,骂道:“我为轩辕,我为天雷象,我为盖天之尊者,我举手能灭三界,我旦夕可扫八荒!鸿钧老祖、陆压道君、盘古太元也不敢有犯于我,纵何方妖邪敢如此作?”将手一扬,扯河汉而下,大地洪水滔天,诸神心胆俱裂;北帝又挥剑斩下,举世之妖魔,不复存焉!只见巴阑蛇一尾揪过东方朔,北帝向前紧走两步,诸仙不敢相视,东方朔似又要展开谈天口,舒起三寸舌,努努不烂唇,清清不坏嗓,说一句“少凝圣听”,众人暗自叹道:果是一个“智圣”,只是这里不是蟠桃会。

时北天垣诸仙未免北帝威风所及难,万千仙女嫦娥亡于一怒,中云华娥亦香消玉殒于中。原来时心猿欲出于桃山,清源妙道真君去再讨心猿,故未来席。时正与这心猿僵持于桃山之上,北帝发威之时,真君已将心猿再压于桃山之下,忽一道金光,刺得真君目痛,再睁眼时,早立于瀚海之上,真君左寻不见桃山,右觅不见心猿,其本额阙生眼,时忙睁开这观世如文的竖目,亦不见心猿去处,再睁目时,遍览天下,竟无一只妖孽,四处亦不见一处人家。真君欲寻金光时,只见西北天庭能观,再看时,北帝已灰灭紫薇垣,真君大惊,寻母时,知斗牛宫里难免一难,又寻七元帅,亦魂魄无收。恼得护国灵应王上了四翼马,绰三尖刀,带金银弹,袖挽开山斧,手扶赶山鞭,唤上那只吞月哮天犬,叫上那只戾天扑云雕,便来找北帝寻仇。

大构于北帝!这惠民仁圣大帝坐四翼独角白龙银合马,牵一只扑獐哮天犬,擎半对拿兔扑云雕,踏彩霞,射闪电,威风凛凛,精神抖擞,半天里一刀便劈开了天,同北帝那一道齐画了一个十字,南天门破。一摆手,身后便是百万金甲神兵,教他下界俟命,纵四翼马一霎上了天,一道金光闪过,真君目前便是凌霄殿,无数仙子侏儒惊惊咋咋,抱头鼠窜出了环桥,真君纵马上了殿峰,见昴日星官犹卧于上,无力起身,也不管他,俯目寻玉皇席,究其本心,以为凌霄殿地方百万里,寻不见筵席,却不想北帝那条巴阑蛇将凌霄殿内搅了个粉碎,真君心头怒起,教那条扑云雕去衔那条巴阑蛇,见那扑云雕金睛火眼,剑羽钢毛,亮爪抻翼,便奔那条巴阑蛇,忽一只白头海东青挡了这只雕,原来是关圣帝君护主。真君烦恼,绰弓在手,也把耳朵上那条黑修蛇捻一捻,射去死了那只海东青,扑云雕一抓一挠,巴阑蛇便绻成一缩,再起不能,俄而便五寸见方,故都见了天上这:

面如铺面玉板,唇点牡丹红心;两只丹凤碧眼,一对溶墨浓眉。睫点珍珠碎,眉画变蛾绒。身长九尺威武英雄貌,腰细膀宽力猛仙人仪。头戴卧龙冠,身披水合袍。束发三尺长油润飘逸,耸鼻五寸宽玉滑温娆。盔锃铠甲亮,锋利雪刃明。锁子甲好似被龙鳞,亮银盔有如带凤羽。响叮叮当当,无非佩环玉鱼相争笑巧;吵喳喳叽叽,除莫细犬仓鹰互嬉闹戏。蓝田玉带腰间束又挂,挂一根飞云逍遥绦;劈山宝剑肋下悬又垂,垂一柄斩龙断山鞭。担山能赶日,劈山会救母。手中三尖两刃刀,坐下独角白龙兽。额间竖目,睁时齐天通天两圣悚怕;弹打棕罗,一飞金凤银凰双鸟生惊。一身胆气护国主,不亲女色少年郎。

当下二郎神撇开飞弹击神将,乱撒金索束神兵。有从应真君欲弑北帝者,中亦有欲僭越称圣之贼;有忠佞北帝欲拒真君者,仍不乏将攀龙附凤之徒;更有无动于衷者。时玉皇终一顿足,喝道:“为天为民,重整世间,随我诛杀北圣君!”北帝闻之冷笑,道:“皇兄此言忒无情了,弟不过小怒心头,淡发雷霆之火,浅抒不甘之情,况皇兄之麾下,俱弟所置,此举太欠商量。”又转首问真君道:“二郎贤侄,不知此番来扰,是为国仇,抑或家恨?”真君咬牙道:“大伯仁名太过其实,今毕露原型,三界大毁,恕贤侄无礼,只得弑大伯以告天下!”北帝冷笑。忽弥罗宫残垣尽毁,余墙俱裂,擎天华表柱倒于殿上,华表柱上几条龙都断了头,淌出金血,只见弥罗宫外:

路横一片盔明甲亮,乱摆几周瓦乱墙斜。阵生黑云,行散乌雪。锦绣无间之天阁,彤绛捻缝之阁阙。金枪错月闪,白刃缀霜冰。红缨枪、蘸金枪、点钢枪、亮银枪,幌一片琉璃飞彩带;阙尖刀、板门刀、百炼刀、偃月刀,映无数列精数诸星。天马嘶,战骑吼,龙驹怒目焰睛,鼻息雷鸣,毛张口裂;精兵恼,巨人怒,神将横眉立目,气胆嚣哗,意喧志张。大旗蔽穹顶,呼喝填天堂。远林近枪戟,俯云前剑阵。飞蝗如雨,乱箭成风。蘷皮为鼓,蚩尤胆裂翼颓靡;逆鳞为金,齐师败绩旗辙乱。步步齐意近思似,声声色同志诚。铁肩担圣君之荣耀,坚足踏敌陈之宠光。齐齐整整,如博士笔录文章;轰轰烈烈,款诸圣伐战擎戈。毛盖忠义,胸藏坚刚。飞熊驮粮袋,飞虎背滚石。冲车上坐着獠牙鬼,云梯上登着入云龙、

只见四方八面,一排排如狼似虎的天兵,一列列峥嵘潇洒的神将。这便是北天垣八十一军,为首北极四圣,玉皇挺剑而起,奔北帝便砍,三清起坐,各自操技在手,二十八宿、九曜神官护住北帝,秦叔宝、尉迟恭、关云长等汉唐旧将、大明旧帅入阵策驹,二郎挺刀位同玉皇,玉皇剑指北帝,大喝曰:“岭北小儿,尔欲某君篡位否?”北帝叫众人置兵,笑曰:“弟何敢如此,为皇兄近奸,冤朕枉朕,故朕臣无得朕令,便欲靖难、清君侧,此弟管教有失,款为弟过。”四元帅中玄武大帝虽受恩于北帝,然此事亦不举此事,只于一旁饮凉酒,三元帅道:“某等确不曾得令,擅闹天阁,恭求陛下发落!”真君白目,谓玉皇道:“陛下听禀,若不是臣离了斗牛宫,臣也随母一遭死了,只恐不过是藉靖难之口,行尔人儿、神祖之事。”天皇大帝变色,北帝大笑曰:“二郎贤侄似有貔貅虎视,既俱有狼心,朕遂聚而平之!”玉皇拧缠烟剑便刺,北帝取簪一画,缠烟剑分作两段,北帝笑曰:“弟难当此罪!”瞬霞光,闪惊雷,北帝临玉皇宝座,真君大怒,把那杆一百七十万斤的三尖两刃刀耍一个刀花,带着幽冥之火,直奔北帝面门,未及其面,飞出一把凤翅销金豹尾戟,二郎大惊,只见:

肤如泼水土,唇似猩红脂。身长一丈二尺顶天地,双妆滴露目,对弯宝剑眉。头戴风跃蹈火貂蝉冠,耳挂蛟舞灵动虺龙蛇。身着遍舞蛱蝶袍,单带龙首赤目铠。被龙鳞甲,着五彩袍。单束长发,长履美髯。横一杆仪地方天戟,带一把百炼神锻刀。长须及腹,不愧美髯公之圣名;义胆冲天,款诚武安王之神勇。便千拜万伏季汉威武汉寿亭侯,百世威名长存义勇武安王!

关羽封去这一下,二郎神又惊又怒,两个刀光剑影,只见一条玉蟒缠青龙,一对红心逢敌手。战了三五合,二郎神踢开桌案,望北帝便撒开万点飞星,岳武穆那袍一笼,挡下这伤神一计,真君大怒,喝曰:“你两个不过羽化的肉体凡胎,也敢来碍我?”当下北帝后军阵乱,乃是白帝少昊与陈友谅引了禽军并恶鬼来战,只见白帝抚琴,无数英勇天兵应声而倒,真君大喜,北帝大怒,教秦叔宝、尉迟恭两个去敌,岳武穆乘时乱,扑倒关云长,武侯、魏武曰:“两家争斗,当坐山观虎斗,见隙而入。”云长大怒,曰:“尔虑受刘氏恩典,今则如此之作耶?”诸葛曰:“俱为我主,当效何方?”圣帝不语,岳武穆按住云长,道:“将军只管看着便是。”几个天师同三元帅相争,来往百合胜负未分,三清同玉皇、天皇、西王母、太乙来斗这八十一军。当下二十八宿来斗真君,真君化作三头六臂,来与他争斗,角木蛟、井木犴奋勇,昴宿由殿顶落下,其力难支,故不几合便败阵而去,九曜星官见了便来同战一个杨二郎;斗母护住众位未亡之仙,东方朔来设计与斗母言;宗布神教嫦娥归广寒宫,自来与天罡地煞、那一百单八个魔君相争。

却说二郎神久斗不过众星,使出八九玄功,登时不见了形象,星宿各自惊疑,北帝左手抵住玉皇宝剑,回首笑道:“不过是奇技淫巧,变化了过了你等的眼。”手指一瞧瞭虫,笑道:“兀的这不是?”众星都去追杀,杨二郎遁个地,井木犴当头要跟,一撞便撞个塔蹲,原来真君弄了个“指地成钢”,于是引着二十万天骑出了南天门来追。到了地上,众人大惊,原来那梅山七圣虽死,其手下诸将各抱覆海之仇,当下真君十五万草头神兵去迎神骑,众位星主自去与真君厮斗。不想那二郎神使个法天象地,把身子长一张,头顶着三十三天,足踏着十八层地,高不知几十万丈,你看他:

眉如川黑岭,鼻似太行峰。蹬两只日月一般射金光的大炯,张一对芭蕉同样招神风的巨耳。巨口大张,血盆大口暴饮天河;獠牙外露,森森利齿狂嚼金穗。伸手遮天,落足地裂。黄金锁子甲有如皇殿垒,三尖两刃刀好似秦岭横。

当下井木犴笑道:“休小视了我!”同奎木狼都现了本像,也长几十万丈,两个犬宿一左一右,都要来扑,不想哮天犬也长长,斗两个犬宿;角木蛟现本像,也教那只扑云雕拿住。时白帝少昊欲与真君合兵一处,便破了坚地法,打破了层层云砖,北帝笑道:“轩辕子休太猖狂,朕纵你去待若何?”教放他同真君合兵,休使人耻笑——虽则是已无人矣。少昊遂同诸仙坐大舆下了界,北帝笑教俱下界去,众仙都知北帝如何法力,无从谏亦无胆谏。于是两边三百万天兵天将对垒,真君当先吐一口三味真火,北帝大笑,只见天蓬将天蓬钟一摆,天河水便俱由中出,时宗布神战败了一百单八魔君,斩了六十四个地煞、二十一个天罡首级献首少昊,真君也禽拿了二十八星宿,斩昴日星官;四天王却同四元帅斩了四天师。玉皇欲遣使求和,真君顿足道:“大伯谬矣!这乱贼将僭越争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望陛下忘却先时旧谊,思三界苍生,以苍生为重!”众大帝除斗母、玄武不入相争外,便是天皇大帝也擎钺相争。玉皇乃令擂鼓进军。好一场厮杀!只见:

红沙满地,乃赤血下渗五百丈;乌云漫天,即此地殒命无数人。枯骨生根,瀚海从此林木耸;人头糜烂,平原往后高山幢。淌滚滚血流,流出几条宏流壮川;浮弥弥肉烂,烂做一岭腥臭窟窑。发藤缠枯树,泪露凝凹坑。行人徙此地,满目人头连翡翠,无不掩鼻快步;野兽觅饥荒,只见绿植生红艳,各自哀嚎悚惊。河边生荔枝,核内是颗颗冰齿牙;道旁丛红叶,根连着条条手指节。万里无人言,十步有异鸣。鹰贪人血,狼顾人尸;日暴肉野,雨蒙皮原。魑魅乱探草穴,寻肝脏为饰配;魍魉胡寻廊洞,拎肛肠作幕帘。苦果凡百,恶水千条。问当年如何,征战何其烈烈!刃着面,截半颊,脑流地,血花开;刃着腹,裂半身,胆涂地,肠绳结。红白光闪乱纷纷,战嚎怒吼难辨认。寒鸦凄苦三匝绕,征人累把故友罾。勇士忿怒,断双肢便将敌刃咬碎;英雄惨烈,落首级仍使身躯前突。纵马策敌阵,战袍裂条条。纵无一人反,战旗永戾天!饥狼餐吾肉,恶鬼啮我膏。窥腴已乱淌,观肌早糜碎。甘受断骨痛,只欲我主成。管他一人霸业枯万骨,我只要这一人霸业播远芳。亡命见父母,空闪泪光芜。躬身付主上,此生无憾遗!一战全身退,未挂遍体伤。诚使征人愧,羞赧勇士心。履临敌阵威名耀,身被君父遍体痕。傲气纵横铁背处,白痕金创犹未消。每夸鱼鳞伤遍体,俱为忠主笑从心。生时必破连营百,禽得外夷献馘归。百里长寨弹丸拟,万仞高山走细泥。敌陈不过海蜃戏,淡噀水雾即破国。战死沙场真吾志,但求马革裹尸还。幼闻老祖说起,不将成训心头。只思何人如此,真为少思多情。幼闻老祖言前事,不将为训挂心头。何人能将性命误,只为他人口中食?幼闻老祖念过往,不将为诂挂心头。不过欺子诌扯语,安能将为治世言?今日足踏古战场,如淋血雨同人争。再回元神定睛立,枯骨荒芜真堪悲!

大构于北帝!再大构之!白帝一处百万人俱成枯骨!北帝扶玉皇于其旧座,笑称为尊,即行董、曹之事也!玉皇泪下,甘为非君,时二郎神身被百余创,口中神血横流,咬牙挺刃强立,大叫曰:“我堂堂天朝上邦,泱泱英伟社稷,岂可俯首低眉于乱臣贼子之属;我凛凛炎黄子孙,滂滂大宇帅业,又安能俯首低眉于傀儡膻腥之辈!我乃护国灵应王!我在一日,便不准有一人不可胡宗乱法!”把开山斧掷去,北帝又冷笑,杨戬咬牙骂道:“我必使你那愚蠢至极的怪笑从此不见!”北帝一开口,一道紫电便劈断了开山斧。便是此时,一枝神箭洞穿北帝,乃是宗布神一枝凤叉,北帝大吐鲜血,倒地而亡,玉皇大惊,宗布神跃上高台,割下首级,北极诸将暴怒,再复亮剑,二郎神撒豆成兵,大战又将发,真君飞天号令诸将,忽凉风四起,众人俱嗔目望二郎,真君惊后有人,忙回首时,只见那人龙袍凤羽,面相风流,耳边巴阑蛇,手中七星剑。仍是北帝冷笑在他身后,笑道:“贤侄骁勇之甚也!”真君不敢乱动,心中难解此事,天眼睁时,死的分明是北帝,然此时下面倒了一个北帝,身后又立着一个北帝,如何也不知。北帝抚其首,知其如此思,笑曰:“朕自会分身法,朕知贤侄正思尔天眼分明看的是朕之真身,朕便说与你听:朕自有分身法,炼了如此之久,无数分身俱锻炼为真身,故这是分身,也是真身。”真君念动五雷决,北帝笑道:“快闭了咒罢!要说你这眼,此时看的也不是真!”便往他眼上一摘,把一片小柳叶拿下,教巴阑蛇咬住,这唤作“灵天霄云叶”,原来便是这宝贝蒙了天尊法眼!北帝见人界为尘,于是将元神刮下一角,即北阴酆都大帝也,教取阴界之魂,重塑人间百亿生灵;鲁班将耳朵上一条肥遗取下,平了人间大水。

又是一道金光!众神惊,惊在此时正于弥罗宫饮酒,方才那几日事,正如梦一般,原来却是一枕黄粱,若是无那片灵天霄云叶,天尊也能知是梦。这众神前时来的、没来的、死了的、没死的,便连那个分身,都在筵席间把酒言欢,天尊看了北天垣,长吁一气,欲说那妖猿事,北帝又笑道:“朕早将那厮押到了剐妖台上。”天尊方欲致谢。忽北帝揪过坐间东方朔,众人方回思了青册之事,都暗暗抹一把冷汗,不想北帝又把酒同前文一般,分作两半,笑曰:“再复饮一杯‘不死酒’?”众人见了这般,先是一愣,俄而俱大笑,东方朔把七个金猪收入囊里,北帝亦大笑,斗母笑教北帝把东方朔开了缚。玉皇起座,缓步下阶,想想败残的弥罗宫,思人界之荡然,再看看这无暇的弥罗宫,一般的人界,悄近北帝,雍穆而言曰:“贤弟还怒否?”北帝颓然倒于自家椅上,叹曰:“我曾将青册首尾阅过凡三,知有此事,多书信告那两个猴子多加看视,虽则是早知不可更易,然仍不想由此番一怒,盖怒其告而不遵矣。”奎木狼暗与井木犴道:“睡同死了一般,那里能看得。”又视二郎与其母而叹曰:“说起我祖共工,受天所逼,为保家民,怒触不周,善人怒诚堪惊也!一时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以昭六月血冤。贤侄话谬矣。”真君诚惶诚恐,来向北帝赔礼,北帝笑道:“贤侄不必如此,看朕可曾怒否?”众人都赞北帝含垢藏疾、夕改其咎,不乖其义理,于是席间欢笑又起,杨二郎亲为几位大帝把盏,尤向北帝赔礼,北帝夸他好处,教二郎去取些点心孝敬他母亲,二郎惭愧拜了谢,拱手去了,玉皇又同北帝说笑起来。

原来上项事非梦,都是有的,只是北帝怒消改了空白青册。今时玉皇恼这两个猴子险些教北帝灭了三界,怒不可遏,北帝亦怒,便要推将出去,两个跪求免死,时伊尹复出班奏曰:“今日大喜,杀之恐为不吉。”北帝遂免其死,两个千拜万拜,齐颂圣恩,玉皇谓北帝曰:“贤弟,虽是如此,然总不能饶了他两个。”北帝笑道:“这好办,待明日杀了便是。”两个又哭,玉皇笑道:“贤弟,愚兄非此意也!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北帝思索一番,便将空青册——北帝此时唤他作“白册”——与了他两个,遣他两个下凡重录,各责了雷脊三百,列三番,击以背花,又将三味火熏,酥合香油浇而燎之,再叫天蚊界蚁食其腐,于天门外持雷轰了他顶,去了二一道行,方贬下界。首尾都听这两个哀嚎,众仙都不怜悯,大叫早该如此,北帝只看白册烦闷。白帝少昊还思仇隙未除,便奏玉皇道:“紫微正殿今使上帝受惊,其罪大也!今正可功过相抵,去看视这两个刁童。”北帝又是冷笑,玄武大帝却不为私仇,自化了身,亦知史承已乱,正可使正殿重行前事,亦出班曰:“若陛下肯如此,则正可重行当年事。”原来北帝曾化身四帝:乃是汉隆准公、位面子,唐秦王与朱洪武,紫微相公于是哂笑,笑面含嗔道:“休将那四个同朕一般而言,朕是朕,他几个是他几个!”玉皇惊处,此时北帝竟比前时怒火更盛!北帝哂笑,亦欲如此,玉皇乃发旨许去,北帝要过无暇收宇珠,同众人笑道:“朕也不用分身,今日这便有一场大戏!以此戏娱诸位之情,故名曰《娱世戏》!”亢金龙暗与昴宿笑道:“我又想作一番李太祖。”两个拍手大笑。

待北帝远去,玉皇谓天师道:“朕御弟此番下界,不比前番,安得有个凡胎肉体?”于是投化不成,也无肉胎,化一块大石落了。浑浑噩噩投胎凡十六,人间落了十六次大星,终不能成事,原来正宫死无成则无歇再复,此番俱无与亲,生性少情,难成一血肉之人,更休说成业。生得怪,死的更是怪:病死、教禽兽踏死、教野狗叼去吃了、摔死……不一而足,第十七次终成了个大人,只是与其旨相背,未灭伪朝,反为其尽忠赔了命。这番归来,上天也只是可笑,这收宇珠以人间百年为一日,故北帝再归时,诸仙无不大笑,北帝亦苦笑。玉皇笑曰:“贤弟未由紫微垣落,若落由北天,将帝星也一齐带下,方能成业!”北帝便作帝星落尘,玉皇又教广目天王同几个星精一同去。原来北帝此番不能一统中原,其非真天子,乃先固偏隅,以助真天子成业,只是都不知罢了。

后头些事便是后话了,却说下界帝都北平中大相国寺的一间陋室茅屋里,几个小猴子围着个老和尚,听他说些风话,这老和尚说的,便是这些故事。只见这老和尚把那枯枝一般皱笋指着一幅淡黄的纸,休看这纸黄,这画:

枯叶难掩其美,黄纸何碍其珍;淡墨休妨其贵,火印不隐其光。工笔运粗墨,吴道难驾之毫犹行美线;糙纸画美人,伯虎不驭之翰仍引雅文。推奇思,运怪妙,款为人间不世出之异怪;昭远塞,标北边,诚临古今难项背之奇葩。龙行美艳,不理老纸拘奇才;凤舞麒翔,那管黄张禁画颜?画一个超凡脱俗踏破九州的英雄汉,录一番竭泪呕血圣惋贤惜的珍奇书!

老和尚将头脸隐到檐影下,不欲使这几个视己,道:“有人言他卑鄙,反复无常,是个同赵高、秦桧一般的小人;有人说他猾诈,狡谋多端,是个和曹操、陈曦一类的奸雄;有人道他无耻,其心可陋,是个骈严嵩、九千一属的乱贼;有人觉他伟岸,大气磅礴,是个与刘秀、刘彻一途的真主。有人辱他,有人负他,有人恶他,有人爱他。这世上好似有很多个他。有人说他统一中原,建霸立业;有人则言他一生俱为毁败;直至有人说他的故事不过是后人强加的稗史。然我将言者,尔等款诚不知!”见那画上题一古词,乃是:

先皇德圣,严音锵锵,移风整教,人同民和。悉逆弦犬,中原兴邦,陈法传今,业行众胜。八方朝见,四裔齐喑,大地共诞,长天沐音。功成龙嘶,樯起骏烈,川回百转,藩拒汪洋。世遗篱摧,人拜倾柱,理武骚文,整词修诗。《尚》传千百,俱引太荒,伪诗济济,尝拜土巢。云锦初升,长船鱼贯,至尊临洋,祥麟踏浪。五岳觐上,大河收流,日月齐曜,红星崩陨。吕望涕泪,西伯声德,凡物哑咽,天地罢亡。乾坤失秩,铁石回情,开世回载,芳名永耀。——赞北齐孝烈皇帝刘景升,崇兴元年无名氏《大齐辅臣赞》

正是:别龙楼北极圣君历劫入世,叹先帝癞头和尚痛谈古元。有分数:青册引英雄新故事,汗青录奸贼百般仇。直教:喧天锣鼓响一片熙熙攘攘,映日藻鉴濯一遭神异旧灵。不知这老僧说甚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

卷启《琅琊英雄志》,题《破阵子》曰:

难续良辰嘉月,可叹男女情非。一仰首愁浓满腹,握笔挥毫悔青年,诖以悲秋声。

时玉皇结束了十二旒龙斗冲天紫金冠,捆扎了七八根雾织烟绣招摇带;教裁泰岳顶之夕霞为斑斓衣,取芳华园之百花绣五彩袍。以豆绿三足龟甲为配,将四海龙王逆鳞作饰。琢昆山宝玉为瞳,雕北国冰封成齿。搴蜡象白牙笏其鉴影之发,扯不化白雪妆其似冰之肤。虹盘星缀,凤啸龙呼。勾陈后土亲与束裙,紫微天皇躬行宽带。天皇大帝待束完了五龙裙,将自并勾陈大帝诣阙方至,寿礼呈上,但见:

清无斑驳,透如凝冰。合三十六天于一面,纳天地人界在一珠。正是:毛能藏大海,芥可纳须弥。容四海之酹酹,收八荒之嚷嚷。绛乃皇丹染,金为帝衣蔽。白即青莲发,黑是太真毫。如和璧之再世,同荔枝之鲜香。此是盖天堂之无暇玉,藏古今之收宇珠。

玉皇闻仙女传,乃笑而出,尚未更衣,便服即至。携北极紫微大帝手同入室,见那北极大帝,别是一个英雄!只见他:

闹皇宴人圣大帝寻隙,辞凌霄紫微正宫落凡

悲忆前时味美,懊呕今宵断肠。若有孟婆邀酒饮,能忘悲欢作清白。能俾再前朝?

此处虽暂不是故事,然天宫里则有些好事。列位看官,尔等不见天堂景象?则同周穆曰:

亮堂堂五龙盘袍袖,金灿灿十鎏竖冕冠。面集天下男儿之精挑,胸隐古今圣贤之思虑。面如蔡公新滤纸,唇似老君紫烟丹。目如美女盈盈溜溜满满泪泪般可爱奇媚,眉似柳叶弯弯细细轻轻灵灵类丽艳风骚。举止间震栗山河,动足中锋芒毕露。身长顶天立地,真东西百国男儿之所仰慕;体魄开世辟宇,实南北两隅分离之所怖惊。仁不愧天皇地祖,政不菲仙首领袖。

头戴一妆双鱼、立锦鹏、点胭脂双叉冠,上绣一吞日月、穿青龙、聚百色奇丹珠。正中庭一点戗金札翠朱砂痣,耳边簇两条吞象咽麂巴阑蛇。该十旒掐金走银昭帝令,阔五爪抖擞天烈施皇威。旨普北天骄斗口,权布天庭霸四方。斜佩七星剑,正横牡丹簪。一领龙须凤尾袍斜插孔雀羽,一件虎筋狮蛮带吊束绿丝绦。衣身上驳驳点点,莫非二十八宿;手心里长跪稽首,无不四大天王。肤若琉璃透,语若清水流。目含露,眉八彩。体态妖娆,举止风骚。难辨阴阳男女貌,一身水性花美人。

其话语如烟云虚幻,则更使人觉刺骨之寒,如处鹿台之巅;皮肤似琉璃剔透,竟教人可视其身后之景,似坐虚空之前。当下玉皇见了北帝如此相貌,由是大喜,道:“朕念御弟久矣!不期御弟如此漂亮!众妃俱失色矣!”北帝执玉皇手,笑曰:“明白皇兄:今兄母难日也,何敢不恭?”玉皇笑教仙女取白熊绒座,赐座与北帝,北帝谢过。旁卷帘、掀屏大将开了侧屋,仙侍擎琉璃盏入,立于一边,玉皇亲把龙案上龙首壶与北帝上茶,北帝大惊,忙起身扶住玉皇,问曰:“皇兄此是何意?”玉皇倾茶毕,笑曰:“愚兄谢贤弟。”北帝佯惊曰:“皇兄何故屈尊谢弟?”玉皇将茶与了北帝,取蛟鳞帕拭了手,曰:“谢弟礼也!四月十八时,朕亦送大礼与御弟!”北帝取琉璃盏呷了一口汁水,笑曰:“皇兄既知了,必是那个泄了门路,定理整那厮不可!”取下簪子,耳边蛇喷一口紫气,向杯中一画,分余茶两半,赐与从者——两个兔精仙姑饮了,教:“取寡人赠陛下礼!”两个谢了茶,道个万福给两个大帝,轻飘飘去了。玉皇笑道:“非贤弟漏了消息,只是在天上,朕上能闻三十三天仙蝶摆翼,下可知十八层狱判官落毫,何事瞒得过朕?朕实应待贤弟躬告于朕,教朕苦俟了几十日哩!”两个仙帝一同欢笑,如仙班唱舞,迷仙醉人。

你道北帝礼何物与玉皇?却是自辟鸿蒙、开天地至今时之青册。这青册虽唯一指宽厚,若旁侧视之,似无一物,然万万论理之于其中,前后该百万劫。两个仙女到了紫微垣,入了北帝书斋,只见物物俱在,不失一物,暗自宽心。中是青册,于中取青册来翻时,惊得两个仙女乱了法术,现了真身僵在那里。只见这青册空空如鲜乳,一字不得。两个急寻童子时,看一个兀自鼻息雷鸣,鼾声震耳,忙先推醒了这个,另一个处处不见,这童子不知何故,两仙女都道:“定是那贼窃了青册走了!”便欲寻个星官报知此事。时二十八宿番休当值,今是奎星与井木犴对坐弈棋,闻知此事,两个仗着足快,化一阵清风去了,落两个仙姑在后追赶。

却说自混沌初分,鸿蒙新辟,今三百余万年分凡十纪,首尾循万劫之后,俱一文一文书于北天心紫微宫所宝物——“青册”之处,上首尾记事,俱为史承历传,无人知内书何物。然其则掌古今之史承,其在则史上下正,其去则古今乱矣!固紫微大帝将此物存至内院书斋,遣两个文昌帝君所属、历五劫修为的少仙看觑,日夜无休。正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斯下界正蜂起盗贼,日十一月近正月,正月九,天盛会,同佑玉皇诞辰。眼见将临,当时一个童子倚朱阑干,手抚一个香玉如意,便谓其僚曰:“这玉皇会说是邀众神往,然我两个终不能去。”那个胡乱看着坤典里的《聊斋》,笑道:“你好痴也!这有如此许多好物件,任天荒地老也不见头,你反不新鲜。你便要如何?趁早告诵我,看我捶你不捶你!”这个言其受了东方朔言相戏,摸到王母处,笼了两瓶琼浆玉液,就着九千年蟠桃便吃进了肚。把那个笑得起不起身来,椅子却不曾放稳当,当一下倒了,这个说道:“骗你的是你儿子!那东方朔自闹了蟠桃会,天帝爱他聪明,也不加问。论这闹,他是个把势,我也听了他的鬼话,他教我个隐身法,便偷来也!”那个笑道:“那酒我等吃了,昏个几年也是有的,你怎的没事?”这个方将袖里一应物什将出,乃是半个青色的蟠桃、半瓶清酒,那个笑道:“果是又鼓包了!谅你也不敢拿甚么好物件,眼见这琼浆白的半壶,这桃也是个小的。”两个便嘻嘻笑笑,将蟠桃拿一根金线分作两块,中间乃是混元一块金丹,啖了蟠桃,两个道:“前日大帝携个五千年的蟠桃来,正是蜜的甜、油的滑,花的香而美、云的色与缥!不比得这个,忒磕杀人,老君炼过的水——牙碜。”便撇了桃,将酒都吃尽了,不期虽只是一瓶白浆,也教他两个直昏了几十日。紫微大帝时正备其兄礼,每日呼风唤雨,夜卧凌霄宝殿与众神欢娱,乃无暇归,故被两个猴子钻了空子。

正月九终至。三清四御,南极太乙,东公西母,悉临凌霄。正是弥罗宫通明殿内,玉皇以无根水沐浴更衣。怎生模样?但见:

北帝见了这两个颔首,玉皇欢喜,都暗自冷笑。时勾陈大帝问紫微大帝曰:“不知圣君进何物与天帝?”天皇大帝亦道:“皇兄遗何物与上帝?”北帝一阵好笑,道:“至时便知。”玉皇方待启齿,一仙女轻移连步,徐徐入室,只见他:

头戴一锁美恰丽凤舞钗,下垂一濯莲洗荷团珠纨。紧敛绣桃画柳衽,勒束凤蝶共舞衫。身上常挂奇珍异怪之兽羽,耳边常配四时更替之诡花。悄蹑入锦衾棉暖,暗步进金覆银基。影一影手中翠花香草纨,秀一秀遍体倾国倾城色。目渐迷离,口慢启笑。后背玉肢素手,羡煞寡妇鳏夫。诚为倾举国之金银博美人一笑,倾响世之霸业陪香姬一宵。

众神此时不至,只有四御之首、四帝六合间肩并玉皇者“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外侯,星主宝诰、《至心皈命礼》曰:

大罗天阙,紫微星宫。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法号金轮炽盛,道称玉斗玄尊。璇玑玉衡齐七政,总天经地纬。日月星宿约四时,行黄道紫垣。万象宗师,诸天统御。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万星教主,无极元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

龙裁白锦,凤缠红阳。看神宫之金碧,领仙界之辉煌;嘲人间之俗鄙,赞极目之穹苍。人痴兽怕,物镇鬼惊。金光透俗世,银曜照昊苍。肉眼贪美景,金须刺双目摇摆不定;凡胎婪奇色,彩霞焚两足流丢难全。一座座精雕细琢,鲁班天启泪别木刻;一排排雕梁画栋,吴道唐寅泣推翰毫。总镇丙丁,南天门外,翼马嘶风,雕鞍铃动;统治银汉,天河桥前,神兵呐喊,龙须旗招。敛焚仙山之大火,映照俗世之暗淡;收湮大地之滔天,引环围紫微之滉瀁。灵虚宫里,两廊列四尊天王;大罗天上,五座卧三元清统。珊瑚生翠萝,金兽拥兰芝。玉母乐舞翘纤腰,一捻捻细若柳枝牵魂缕;玄女娇柔酥胸露,肉白白腻赛鹅凝软脂滑。天罡金宫,一廊廊如刀裁锦绣;地煞宝殿,重叠叠似阵矩棋排。伸手可触天壁,驻足唯立云边。华表柱盘几只鳞甲飘摇之金龙,弥罗宫地方如阿房重现,踏百丈高无际之玉阶;吉祥缸横少许丹顶眩目之白鹤,凌霄殿台基比鹿台再临,坐万年久不谢之奇葩。伸手摘星辰,起坐仰星宿;谈笑陪仙女,逗乐有怪兽。珍草分尧眉之八色,白兔效鹿股之七颜。将凤肝生取,把龙心活剖,人世间佳肴美味都噎到嗓子眼;以麟目为珠,持蛟龙作线,俗界般斑斓羽衣俱痒到肺腑间。江妃水母掌纹壶,盛满寿千万年华之金丹;玉帝紫微开王色,溢出震百亿生灵之英豪。小流赛京杭,长鲸巨龙塞江口;矮墙笑长城,彩蝶粉凤舞垒间。都江堰叹不如纹奇怪之花斗息壤,赵州桥泣难比架金栏之细木曲条。以一捻土比始皇陵,将一块石压乐山佛。丹炉紫烟生,日照群芳临。真羡周穆淫观久,窃视一眼生也足!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