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秦燕风云

“你遇到秦军了？”沐弘问，“他们是怎么越过防守的？”

“没有秦军，不是秦军放的火……”

“那是谁？”

沐弘从梦中惊醒，窗户纸上泛出淡红色，外面响起奔忙的脚步声。他披了件外袍跑到殿外，抬头便望见半边夜空被火光映亮。

值勤的将官急匆匆赶来，佩刀撞击着盔甲“铿铿”作响，在台阶下止步，大声叫道：“启禀皇上，不好了……”

慕容冲从寝殿里跑出来，素白的身影，长发披散。他手扶栏杆，冲着底下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人夜里出来撒尿，见几个人鬼鬼祟祟走出宿舍。小人起疑，偷偷跟在后面。他们在小树林里集合，人数众多，各有分工，显然是早有预谋。小人待要逃走报信，不防被他们发现，把小人抓住，捆绑起来带到粮仓，扔进粮草堆里放起火来。”匹娄展示磨破的手腕，“小人挣脱绳索，拼死逃了出来……”

沐弘只觉心灰意冷，一提缰绳咬牙道：“我去找他们算账。”

匹娄拉住他的衣襟，“他们痛恨鲜卑人，要把我们全都烧死。大人别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空中忽地响起一阵霹雳，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期待地望着夜空，有人叫道：“老天有眼，要下大雨了。”

雨没有落下，但风向却在改变，漫天飞舞的黑灰退散，刺鼻的焦糊味也闻不到了，远处响起模糊的惨叫声，却被大风带走。

“刮西北风了，工厂保住了。”众人欢呼雀跃。沐弘心中茫然，没时间多想，赶紧组织人手去各处仓库灭火。

沐弘带着后勤处的下属盘查仓库里的剩余物资，一直忙到天亮才清点结束，赶回宫中参加朝会。慕容冲坐在御座上，沾着血迹的战袍还没来得及更换。将军们齐聚朝堂，高盖、段随、韩延等人也从驻地赶来。昨夜偷袭的秦军人数并不多，趁着燕军防卫松懈，一直攻到阿房城下，后遇到城中反击，混战一场便即退兵，燕军人马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倒是那一把火，烧毁了半数粮草储备。

“……经查，放火的是从仇班堡带回的百姓。中夜风向突变，大部分纵火者被烧死，现场遗留的尸体有两百多具。”沐弘汇报。

“昨夜火势浩大，倘若风向没有改变，不仅粮草，恐怕阿房城都无法幸免。”慕容恒双手抬到额头，对上行礼，高呼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上苍庇佑，洪福齐天。”

众将一同欢呼。慕容冲欣然一笑，面露得色。

慕容永禀道：“仇班堡的俘虏本不该留，臣恳请将剩余人员全部坑杀，以绝后患。”

慕容冲颔首。慕容永得令，走出大殿，自去安排。

沐弘出言恳求：“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纵火者已罪有应得，余下的人并未全部参与，还需甄别清楚，再行处置。”

高盖冷笑：“沐大人到这个时候还要为反贼说情，莫非与他们是一伙的？”

段随也跟着质问：“是你要留下这些人的，出了这样的事，你该当何罪？”

沐弘受逼，只能先行请罪：“臣监管不力，造成巨大的损失，请皇上降罪。”

韩延阴笑两声：“沐大人避重就轻，你只是监管不力吗？”

沐弘问：“韩将军有何指教？”

“昨夜反贼纵火时，秦人亦派兵偷袭阿房城，这两者间如此凑巧，若说没有关联，只怕没人相信。”

沐弘心里响起警铃，向上禀道：“此事确有蹊跷。请皇上给臣一点时间，查明真相。”

韩延哂笑：“贼喊捉贼，沐大人才是幕后黑手，谈何查明真相？”

沐弘知他来者不善，针锋相对：“韩将军要攀诬在下，也得拿出确凿证据来。”

慕容恒站出来说：“下官心里也一直有这个疑惑。沐大人从长安城里全身而退，还能从深宫中带出公主殿下。请问大人，你凭一己之力，是如何做到的？”

沐弘说：“公主出宫，是陛下恩准。”

慕容恒逼问：“那你说说看，苻坚为何愿意把他的爱妃拱手让人？”

沐弘看着慕容恒那张貌似老实的笑脸，心中发寒，惊觉自己没有看透他的卑鄙本性。

慕容冲发声道：“皇叔，不要扯远了。”

“是。”慕容恒躬身应道：“臣绝不敢怀疑公主殿下，只担心殿下为人所用。上回攻打仇班堡，秦人大军尾随而至。若不是皇上神勇，马踏中军，重创苻晖，我军遭受前后夹击，胜负难料。昨夜反贼纵火，秦军偷袭，若没有人从中通风报信，传递消息，时机怎能拿捏得如此精确？沐大人奉公主前来投奔，以此获取皇上信任，这样他就能潜伏在皇上身边，当秦人的内应。”

沐弘细听他一番说辞，除了没有证据，竟然毫无破绽。自己犯错在先，被众将围攻，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御座上的慕容冲了。当下对上拱手道：“仆射大人之言，纯属猜测，毫无实据。臣忠于皇上，绝无二心。”

高盖说：“要实据也不难，那些反贼别忙着处死，吊起来一个个严刑拷问过去，何愁找不出真凭实据？”

这时，一个声音朗声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这里就有一个证人。”

众人转头看时，只见慕容永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枯瘦的老头。

那老头走到殿中，茫然四顾，见慕容冲高踞在宝座上，连忙跪倒磕头。

慕容冲问：“这是什么人？”

慕容永回答：“此人姓尸秃，原本是兵工厂的主管，因发现沐弘与秦人勾结，被他赶出工厂。尸秃，把你所知道的情况禀报给皇上。”

众将目光大盛，情绪激昂，沐弘却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慕容永把尸秃找来作证，这老头若挟私怨报复，捏造谎言，自己就麻烦了，到那时，就算慕容冲想要赦免自己，也难以服众。眼下朝堂上的这些人，每一个都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他都没觉察到自己何时树立了这么多敌人。

尸秃站起身，回头看见沐弘，一下窜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叫道：“大人，你不听老尸秃的话，偏要维护那帮畜生，结果还不是着了他们的道？”

慕容永笑眯眯地说：“尸秃，这家伙是怎么和秦人勾结的，你详细说来。”

尸秃瞪了他一眼：“没有的事，沐大人怎么会跟秦人勾结？你别胡说八道。”

慕容永的笑容僵在脸上。

“沐大人就是心地太好了，见不得人受罪，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同等对待，但有些人是没法感化的。那些人家破人亡，恨不得吃咱们的肉喝咱们的血，你给他们再多好处也是没有用的，这种感受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尸秃对沐弘语重心长地说：“沐大人那，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教训，你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你……你……我们不是说好……”慕容永口瞪目呆。

“老尸秃这辈子没说过谎，想要我说谎门都没有。”尸秃恶狠狠地说，“沐大人开工厂，给我们鲜卑工匠带来十多年的安稳日子，让我们得以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老尸秃可不是白眼狼，反咬恩人。”

“好一条老狗。”慕容永骂道，对上拱手请求，“皇上，容臣再作详查。”

慕容冲同意，命人把沐弘关起来，待查出结果再做处理。

“秦军夜袭，粮仓起火。”将官汇报简洁，远处隐隐传来喧嚣声。

“秦军有多少人，在什么方位？”慕容冲问。

纥干答应了，忙去指挥工人。沐弘正要骑马前往火场，忽觉腿上一紧，低头看时，匹娄脸目焦黑，神情惊恐，抱住他的大腿，颤声呜咽：

“沐大人……”

兵工厂的残疾员工都跑了出来，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场院上，一群人提着水桶往囤积的木料堆上泼水。这段日子没下雨，南风浩荡，阳光普照，天干物燥，火势一旦燃起，就难以控制。沐弘看这情形，估计兵工厂也是保不住的，见纥干坐着轮椅在场上指挥，驰马过去命他立刻带人撤离：

大火在子夜燃起，火势被大风催动，漫山遍野地铺展开来。

“不清楚人数，前锋已到北门外。上将军已带人赶去。”

“传令，整队出击。”

公主也被惊动，出来询问，沐弘柔声安慰，命叶玄送公主回房休息。

“不要留在这里，快走，把人撤到城里去。”

“木材着了火，工厂就保不住了。”纥干叫道。

“大火就要烧过来了，你们这几个人顶不住。去南墙那边，尽量不要让大火烧进城里。”

“叶玄，给朕披甲。”慕容冲喊了一声，转身回寝殿。叶玄已经候在殿外，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进去。

沐弘连忙返回卧室，穿上外袍，佩上腰刀。走到外面，见慕容冲已披挂整齐，一阵风地走下台阶，跨上亲兵牵来的坐骑，接过银枪。沐弘跟在后面叫道：“皇上，臣去粮仓那边查看。”慕容冲点了点头，催马疾驰而去。

“是咱们厂里的工人，仇班堡的俘虏……”

沐弘脑袋里轰的一下，也像被点着了一把火。

他骑马往城南赶去，心中疑惑，南面起火，北面出现秦军，貌似阿房城已被趁夜突破，难以想象饥饿疲乏的秦军有这样的能力，况且粮仓周围有重兵把守，秦军如何轻易得手？

出了南墙，视网膜就被冲天的火焰和翻滚的浓烟占据，南方的天空里仿佛竖起了一道火墙，灼热的气流夹杂着呛人的焦味扑面而来。

“是。”将官应了一声，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