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与剑

齿是不是也留在了这里。

昏黄的灯泡，硕长的骨牙吧台，长大下垂的兽皮天窗帘遮住了阳光，坚实的铜板地格子，如果你是个不怕死又热爱旅游的冒险者，宋广仁很推荐你来生命树的时候光顾一下这里，这样你对“泥巴大平”就会有一个最直观而浓缩的印象。

吧台后面不像别的酒屋或者酒铺，会放上很多不明所以的装饰品，这里唯一的主题就是酒，琳琅满目的酒，应接不暇的酒器。相比整个酒屋的装修风格，可以说吧台部分是最为精致的，老板甚至给服务智械都装饰了一番，这个朋克风的服务智械戴着冒傻气的宽边帽，帽口上别着的那朵脏兮兮的黄色绒布笑脸花甚至还有一些可爱的感觉。

宋广仁抖了抖脑袋，把这个影响胃口的画面甩了出去，抛开个人成见不谈，他也觉得这个标题起得不错，起码能抓人眼球，在众望台这个地方，能抓人眼球的就是好新闻，而好新闻就是好生意。

早在第六层的时候，宋广仁就对第八层的形形色色有过耳闻，而这半年的实地体验，他已经很难不融入这样的环境了。关掉手机，他摇头笑了笑，这照片已经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了，那个屁股“流出”标题的家伙自然会处理自己面子的问题，不过这个标题倒是提醒了他，“他究竟是谁？下一个又是谁？”

对宋广仁来说，“下一个又是谁”的问题比“他究竟是谁”更为棘手，或者说，为什么这个在第十层只是小打小闹的暗溜子，到了第八层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和豪门大家们顶着干了呢？是什么刺激了他，还是说他有了敢干的底气？宋广仁暂时还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再继续悠闲地坐一会，毕竟像“断骨人”这样的案子，虽然就像烫红的钢板那样没人敢碰，但是敢碰的人自然也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在众望台这个地方，只要能抓到眼球，那就不是亏本买卖。

“酸橙桂花酒？奶盐米酿？刺枣苦梅？”宋广仁没想到这里没有“蓝色烈阳”也没有“夏田麦浪”更没有“红色圣像”这些在别的地方热销的玩意儿，不过，他很乐意在这儿尝点新鲜的玩意儿。

“来一杯铁蒺藜吧，听说是你们的招牌没错吧。”

“呃≈~~滴——”

不知道为什么，宋广仁居然从这个古董级别的十六位电子音中听出了吐槽的感觉，除了十二层，宋广仁从没听说过哪里的智械还会拥有如此拟人的情感设定。

如果明觉的记忆逻辑没有反馈错误的话，这杯铁蒺藜已经是它手里调制出去的第十二万杯了，它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如此热衷在一件重复劳动的事物上计数，而这个计数中的零越多他们就越兴奋，明觉无法理解。而这位客人明显对自己推荐的酒单产生了兴趣，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招牌酒，它更无法理解这些第一次来的客人为什么面对同样是不曾品尝过的酒，最后都会选择那个带招牌字样的铁蒺藜，难道这两个字会加强人类对饮料的感官体验？明觉不知道，它也很想在自己研发的酒品上加上招牌两个字，不过拳老板似乎对这件事从来都不肯让步，这让它的情感逻辑反馈出了失望。

纯钢的大酒杯，带着咕嘟咕嘟的泡沫，这杯有些奇怪的东西散发着压倒性的类似胡椒的辛香味，如果在别的地方端出这样的东西，估计会让人联想到喝下这杯东西会不会付出什么代价。不过在断牙酒屋，加上一个三角蓝的价格，你不会放弃喝下它的权力的。

类似油桃和酸甘梅的口感合着绵密的胡椒酒泡，这是一种有些奇妙的体验，最绝的是纯钢酒杯本身的金属味带着辛辣味的邀请也参与了这次短暂而愉快的舌尖舞会，而下喉之后随即产生的微醺感更让宋广仁开始享受起刚才的那一瞬间。

“我不得不说……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宋广仁掏出一个方形的钱币，而方形代表的是双倍三角的价值。他翻过钱币正面生命树和通天山的印文，露出背面的图案，朝明觉推了过去：“如果能让我见一见酒屋老板的话，它代表了我个人的感谢。”

这个方形钱币的背面没有别的图案，依旧是生命树和通天山的印文，就像那些神君座下的干将一样，又是一次“低调”展示自己从属的交流。只不过在生命树这个地方，除了代表政府意志的家伙，没人敢用这种制式的钱币来暗示自己的身份。

明觉盯着这枚钱币“犹豫”了半秒钟，接着它打开胸口的暗格收下了，没有别的表示，因为拳老板似乎不太喜欢这些家伙，不过它该做的事就只是带话而已，至于别的，拳老板会自己解决，一直如此。

通常来说，宋广仁的证件能帮他省下一个三角蓝，他甚至没必要去点那杯铁蒺藜，不过怎么说呢，断牙酒屋这个地方充满了故事，有时候成为故事的一部分也不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断牙酒屋的雅间没有更豪华的装饰，不过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隔音优良，没有电子设备，甚至连照明用的都是蜡烛。宋广仁收起扫描设备，耸了耸肩膀，这种老派风格的掮客酒屋，在上面已经看不到了，这让他对接下来的谈话更期待了。

……

“说吧，什么事？”拳老板把证件递还给宋广仁，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一般不和你们做生意。”

宋广仁的眼睛在拳老板的双手上停留了至少三秒钟，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这双婴儿头颅般大小的拳头粉碎义公子骨头的画面，他甚至都不难想象那个带着旧伤疤的下巴在义公子瞳孔中留下恐怖记忆的瞬间。

“东方尹义受伤的那晚，你在哪里？”宋广仁直截了当，并没有按照正常程序从“认人”到“描述案情”开始问话，因为他敢肯定，面前的这个家伙一定什么都知道。

“睡觉。”

“谁能证明？”

拳老板没有说话，只见他从沙发边案几的抽屉里掏出一盒火柴，划亮了三根，然后弹了出去，每一根弹出的火柴，桌上就有一支蜡烛被点亮。

拳老板放下火柴盒，说道：“抱歉，有点暗。”

宋广仁被这一手惊艳到了，不过他忍住了心神，继续说道：“道上传说，断骨人和断牙酒屋有过交情。”

“哪种交情？都有个断字？”

宋广仁自顾自继续说道：“道上传说，断牙酒屋的老板有几个得意弟子，断骨人就是其中之一。”

“都是朋友给面子。”

宋广仁笑了笑说道：“道上传说，断骨人后来和断牙酒屋闹掰了，现在自立门户了。”

“年轻人不畏艰难，响应政府自主创业，等我那几个蹭吃蹭喝的徒弟回来了，我一定用这个自立自强的好故事教育教育他们，你不介意吧？”

宋广仁双手一摊，说道：“当然，请便，不过现在道上已经有断骨人的码子了，他想活命的话最好烧高香能落到我手里。”

“我不知道现在生命树的警探都学医了？那第七层是不是能解散了？”

宋广仁拿起刚才的那盒火柴，划亮了一根，呲呲作响的明黄火焰散发着奇怪的香味，“这种稀罕货，在第八层可不便宜呐，拳老板看来不是那种为了钱发愁的人。”

“承蒙关照，生意还行。”

宋广仁顺手把火柴盒塞进了裤兜，一脸淡定地说道：“断骨人的文夹子最近可是摆满了我的桌子，不瞒拳老板，我是在‘愚公市’长大的，年前才调到众望台。在我们第六层那儿，断骨人干的事儿说不定还能有人给他背书呢，你知道的，愚公人有这个嗜好。”

“还有这种事儿？”

宋广仁继续说道：“当然了，生命树别的不多，有趣的事儿就特别多。道上传说，那个网媒‘论山’的长公主哲柒，居然和一个大她一倍的白胖子奉子成婚了，还把房子买在曲阳花海，你说是不是特别有趣？”

拳老板点头道：“啧~曲阳花海，那真是个好地方，我上次去的时候听说因为人太多还发生了踩踏事件。宋警督，你说如果有人真被踩死了，他是该怪自己太倒霉还是该怪曲阳花海的景太美？你说那次踩踏事件到底有人触犯了律法没？”

宋广仁摇头笑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桌上的名片说道：“看来我今天酒有点多了，不过说真的，断骨人的事我肯定能帮就帮，如果拳老板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打这个电话就行了。”

“我知道你的电话，昨天你们安排的姑娘不错，我睡得很好。”

宋广仁推开雅间的房门，转头说道：“拳老板留步，酒不错，下次我介绍人来捧场，真别送了，告辞。”

靠在沙发里的拳老板盯着缓缓合上的房门，嘀咕了一句：“狗崽子……”

…………

（本章完）

.

周宝铺滚烫鲜香的小笼包和清甜爽滑的瓜冰粉是宋广仁第三喜欢的工作餐，对于他这样有些强迫症的人来说，他喜欢井井有条按部就班，更喜欢堆积压力和释放压力之间互冲的感觉，这让他有切切实实活着的感觉，切切实实活在人间的感觉。

就好像他等下准备去见的那个人，第一层“泥巴大平”断牙酒屋的老板，那个传闻中有许多故事的人，那个见证过历史的人，那个名字本身就是故事的人，你很难不产生一点压力，就好像小时候把手指伸向火焰又随时准备着缩回来的感觉，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宋广仁心里有些微的战栗，却更充满了期待。

推开大门的时候，宋广仁险些用尽全身力气，他很难想象究竟是谁有勇气和力气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大门上留下这样的两个脚印，不知道最后他们的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气鬼，就算真的要借钱又怎么样嘛，真是的，又不是不还你……”

宋广仁在周宝铺塞下第七个小笼包的时候，他的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一个手脚打着重重夹板和套笼的家伙，这个家伙的屁股底下还动态地“流出”了一串暗红色的文字：“正义的断骨人，正义地断骨，逃避得了法律，逃避不了受苦，他究竟是谁？下一个又是谁？”这个恶心人的痔疮破裂特效在整个配图中极为显眼，显眼得让宋广仁脑海里不禁响起了那位义公子的诅咒和哀嚎。

……

“喂？对……就是那个第十层断骨人的案子……你说什么？泥巴大平？小麻雀……真的假的……然后呢？”

“老板，结账！”

……

“断牙酒屋”

宋广仁看着这个招牌，默默念了一遍，他数了数上面那些装满牙齿的罐子，确认自己没来错地方，这里就和传说中的一摸一样。

“不了了之了？这算什么事……为什么？”

哲满星最后也没有从电话那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嘴里的酱萝卜被她泄愤似地嚼得嘎吱作响，似乎这样能对思考有什么帮助一样。

“你好啊，铁皮溜子，这个烦躁的下午时光你们这儿有什么推荐吗？”在这样的环境里，宋广仁心血来潮学着电影腔来了一句帅气的点单。

“呜呼~~滴嘟~~”明觉一挥手，宋广仁的卡座面前翻起了一个小屏幕。

气呼呼的哲满星走出烩卷面馆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酸辣椒的辣味还没过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上红彤彤的，她没头苍蝇似的翻着手机，最后却看着通讯录上的一个号码停住了，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姐……那个……我不是要找你借钱！我有钱！！……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聚聚……真不是借钱！怎么说不明白……九点老地方，对，老地方，就这样，挂了！”

哲满星一面打着电话一面吃着剩下的几片酱萝卜，不过似乎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她颇为意外，筷子头上那片酱萝卜就一直停在空中滴着酱汁，馋得门口的两只小麻雀在街沿上跳来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