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一撮生盐

朱颜觉得生无可恋。

她半躺在床上，哀怨地照着手机里的镜子，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巴处的红褐色斑点一传十十传五十地出现在脸上并四处蔓延。

她好丑，真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定定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朱颜声音很轻：“我双腿出现了水肿，下巴长了斑点，我怀疑我感染了。”

要说沈阅川最难让人摸清的一点是什么，大概就是他在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的情绪，他只是开口：“什么时候？”

她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错过了沈阅川给她拨的电话。

沈阅川是在饭点给朱颜打电话的，本来想问检测结果，结果没联系上人。

他囫囵吃完了饭，换了衣服出了研究室。

外面有个会议室，挺大挺空的，沈阅川找了个位置，随即坐下辗转联系到了朱颜所在的C舱的负责人。

“您好，沈工，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朱颜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沈阅川讲究效率，说话做事向来直入主题。

但对面显然意外了一下，哑然过后才给回复：“您问的是女明星朱颜吗？结果出来了，阳性。”

最后两个字从听筒里传出来，沈阅川心尖一紧。

很奇怪，这么多天他看了那么多的确诊数字，唯有这一例让他生出些无措来。

“她现在呢？被收治了？”

那边回得兢兢业业详详实实：“已经跟其他患者一起进行辅助治疗了。您也知道，厄镁兹菌起病急，她这几天会比较难。”

经过这段时间大量的事实佐证，从感染之日起，厄镁兹菌带来的症状会持续加重2-3天，能熬过这三天的，一条命基本能保下来。

但是它的死亡率也高，一小半的人是熬不过去的。

沈阅川捏着眉心，跟对方道了谢，这才挂了电话。

小雨淅沥，杂着冬末的凉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中挤进来，沈阅川不由想到在添风实验室下雨的那晚。

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满足地吃着牛蛙，放肆地勾他。

还有她在阳台上，徐徐吐着烟圈，慵懒性感地伏栏而立。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想过一个问题，他是不是有点贪图朱颜的美色，毕竟他没见过什么花花世界。

但其实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沈阅川抬手关好了窗，黑曜的眼注视着窗户上自己的人影。

朱颜呢，到底是有些蛊惑的本事在身上的。

【川爷】：晚上十点语音电话。

朱颜是被护士叫醒喊吃药的时候看见这条信息的，病毒正在体内扩散，即便睡了一觉，她还是虚弱得很。

感觉下一秒就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哪怕是沈阅川的信息都拯救不了她——她没力气跟他讲电话。

只是拒绝还是不能拒绝的，狗男人没怎么主动过。

朱颜吞了药，看了眼自己跟泡发了一样的四肢，认命地选择继续睡觉。

晚饭也没吃两口，舱里有个大电视，正好在重播上午的发布会，沈阅川没有出席，讲话的只有曾儒，大家伙都在看。

朱颜支着一颗要裂的头恍恍惚惚听着。

“非常感谢我的学生沈阅川，因为有他，关于厄镁兹菌的对抗研究才会进行这般顺利，也感谢我们的专家组，刚到锦禾便进行了四个昼夜的赶工，研发出了检测试剂盒，实现了快速检测。在我眼里，他们大部分还是年轻的孩子，但疫情当前，他们争分夺秒，为了不耽误时间，在负压缺氧的环境下，每天奋战十几个小时，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岗位人员默默守护着锦禾，我希望我们在团结对抗病毒的过程中，也要不忘他们的砥砺前行，不聚众，不添乱。”

朱颜越发觉得，沈阅川能抽出时间跟她语音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她现在发烧，皮肤上的斑点又犯痒，睡是睡不着了，于是干等着到了十点。

沈阅川迟到了几分钟，语音接通后，态度诚恳地道了歉。

朱颜艰难地出声笑：“怎么要跟我通话？”

“我想，你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情，应该需要人说话话。”

他怎么好像反客为主了？

朱颜侧身窝在被子里，怕打扰别人，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你陪我干什么呢？”

这不像面对面可以有很多事做，不然朱颜倒挺想沈阅川陪她吃饭的。

“沈阅川，我们玩个游戏吧。”

来锦禾第一天下早班的沈阅川：……

“玩什么？”

“交换秘密，我说一个我的秘密，你说一个你的秘密，好不好啊？”

好不好啊。

也许只有他知道，这四个字在自己身上是绝杀。

沈阅川略微仰头，喉结轻动：“好，你先。”

朱颜不同意，她觉得沈阅川会耍赖皮：“你先，我是病人，你要听我的，好不好啊？”

要命。

沈阅川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他优越的眉骨滴下，无声地落进池子里。

就像朱颜，闯进了他的世界，然后无声地入住。

“沈阅川，你……”

“我喜欢你。”

我的秘密，我今天才发现的秘密。

没带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朱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颗漂亮的头沉得很，她张嘴，有些口干，涩涩地回了两个字：“今早。”

卜恬通知了医护人员，朱颜配合地做了检测，午饭点的时候收到了确诊单。

她被带到了舱内，一张干净的床位成为了她最新的活动范围。

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处处带着委屈。

沈阅川脑子清明了几分。

“你现在在房间？”

“嗯。”

“在，我头疼。”朱颜顿了顿，间隙已经把情况发消息给了卜恬，这才弱柳扶风般开口，“沈阅川，如果检测结果不理想的话，我是不是就完了啊？”

良久，他回：“相信我。”

不是相信医生，不是相信自己。

是相信他，他就是天。

今天天气不好，灰蒙蒙的天仿佛蓄着一场雨，随时要飘摇而下。

那边没有回话，沈阅川皱眉：“你在听吗？”

朱颜叹气地放下手机，几个小时过去，体温飙升，水肿加重，全身上下宛如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目前确诊的患者基本都在靠自身抵抗力和抗生素撑着，朱颜自认抵抗力不高，早知道还是听朱大闳的话多去练练体能。

窗户上打了几个雨点，这场雨转眼间就得了势。

沈阅川敏锐地感受到朱颜语气中极淡的难过，他甚至能想象到朱颜说这话时皱紧的眉心和努着的红唇。

“不要出去走动，联系舱里的工作人员给你做检测。”沈阅川翻身下床，单手叉腰站在窗口透了口气，“你的防护措施到位的话，不一定就会中招，一切等检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