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他不是人

暗弱的灯光下，椭圆形的腰牌磨得又滑又亮，光滑的表面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萧凯”，旁边还有一溜小字：“不良人”。

“什么是不良人？”

“姑娘有所不知，大唐的不良人是专门调查各种案件的。”

花园里面寂静无人。

考虑到府内侍卫随时可能出现，我们彼此沉默不语。

当我们经过有两名侍卫看守的假山入口处，侍卫们依然在酣睡。

看来这个坏东西已经被官府盯上了，说不定哪天就被抄家灭门，也许这就是他这段时间没来的原因。

当我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重拾那温暖的踏实感。

即使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可我的心里却沉静，安详和平和。

不知不觉我们回到了住所。

我把他带进卧房中的浴池，让他在那里清洗伤口。

我用床单给他准备了一些包扎用的布条，送了进去。

见他伤到大腿上，黑色的裤腿上有一道狭长的口子，伤口似乎已经有些结痂，红褐色的结痂处还在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

我羞涩地退了出来。“你受伤了，我在外面给你搭一个窝，你就在这里休息，待伤势好一些再离开。”

“多谢雯姑娘。”

只听得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他似乎闷哼了一声。

“你如果需要帮助就叫我。”

“不必担心，我身上带着金疮药，我......自己能处理。”

我找了几床被褥给他准备好了临时歇息的地方，便躺到了床榻上。

浴池方向传来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一会儿，他扶着门边走了出来，安静地躺在铺了被褥的地上。

“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算上今晚是二十一天。”

“你不害怕吗？”

“第一天晚上我很害怕，很绝望，我以为这里的幽灵和鬼魂会把我带走。”我平和地说道：“后来我发现，其实所有的鬼都藏在心里头，只要心里是亮堂的，不管外面如何黑暗都没什么可怕的。”

“既然你可以自由出入，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我不是大唐的人。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伤感地说道：“大概二十一天前我莫名其妙地来到长安，接着就被抓了起来，后来被官府籍没发配到了青楼。是主人将我赎了出来，让我住在这里。

“我也想过要离开，可我放弃了。天下之大，我却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难道你一辈子就待在这个鬼地方？”

“在这里我有地方睡觉，有饭吃。尽管没有自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我只要忍耐三年，确切地说，只剩下两年零十一个月零九天。三年以后，我就能回去了。”

“你的家在哪里？”他诧异地问道：“你现在就逃走，三年以后无论多远你也肯定回到家了。”

“我的家？”我闭上眼睛，默默地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的家在另外一个世界。这么说吧，我的世界跟这里就像两个房间。

“平时这两个房间之间没有门，我不能到你们这，你们也不能来我那。

“突然有一天，两个世界当中开了一扇门，我一不小心穿过那道门就来到了这里。

“可是那道门随后就关上了，我回不去。只有等到三年以后，那道门才能再次打开，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的回答让他有些迷惑。房间里面瞬即安静下去。他可能在思考。

“你说的门是什么样的？”

“门，”我仔细回想着那个踏入的瞬间，“当时我在一个房间里面，本来黯淡的灯光忽地异常明亮，我发现面前的墙变成透明的，就像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样。我好奇地把手伸过去想摸一摸，就在那一刹那，我就到了这里。”

“我明白了，”他说：“所谓门其实是不存在的。”

“可以这么说。”

“那如果门永远都不出现呢？”

“不会的。”我那压抑已久的感情像火山一样忽地迸发出来，“他一定会把那道门打开，他一定还站在另外一边等着我。”

“他？”

“他是我在那个世界的爱人，”也许是因为我很久都没有与人交谈，这个夜晚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遇到了知心朋友，就这么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地说着。“他发现了那道神奇的门，他一定会再次打开那道门，他一定会把我带回去的。”

“那你回去了，还会再来我们这里窜门吗？”

“我不想再来这里。”

“为什么？”

“我的那个世界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女人一样能够学习知识，能够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她们不需要依靠男人。”

我扭头望向他，发现他那目光异常明亮，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这里的女人只能做些粗活：端茶倒水的丫鬟，洗衣服，或者刺绣......也许是我孤陋寡闻，我觉得她们的生活乏味，平淡无奇。”

“你看到的只是她们当中的一小部分。”他说：“你羡慕那些皇宫里面的女人吗？她们每天锦衣玉食，琴棋书画。”

“和很多女人一起侍奉一个男人？”我连忙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妻子。

“对我来说，那些宫廷女人的生活更加可悲，她们就是被关在金子打造的鸟笼里面的金丝雀。她们美好的青春都浪费在无所事事的生活中。”

“相夫教子的生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难道不是最幸福的吗？”

“我没结婚生子，我不知道，”我喃喃低语道：“也许会幸福。”

“你在那个世界学的是什么？”

“你们这里有账房先生吧？”

“嗯。”

“我学的就是账房先生的活。”见他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浮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我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这里‘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末。

“可你知不知道，中原的丝绸和瓷器在其他国家比黄金还要贵重。最早阿拉伯人把中原的丝绸贩卖到欧洲，可以赚到很多钱。

“在我们的世界，商人做各种各样的生意，国家的赋税大半都是商人提供的。

“所以账房先生的活在我们那个世界就很重要。”看到他听得津津有味，我又得意洋洋地补充道：“大到国家，小到一个家庭，都需要搞清楚赚了多少银子，花掉多少银子，兜里很剩下多少。”

“跟你说话很有意思。”

“我也是。可惜，”我的舌头蓦地打住，眼眸忍不住望向他。

房间里面很暗，只有浴池那边透出一抹淡淡的灯光，我看不清他的面部神情，只是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睛正望着我，炯炯的眸光闪烁着智慧的光华。

他一定感受到了我对他的依依不舍。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开心地与人聊天，尽管他只是一个第一次照面的陌生人，可他是不良人，他是个好人，他很关心我。很久都没有人关心我了。

想到这，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你哭了。”

“没，”

“以后你就把我当做朋友，”

“朋友，”那一刹那我的心间感动万分，在这个世界我终于有了朋友。

我讷讷地重复了一遍，复又平躺着，眼泪汪汪凝视着黑黝黝的天花板。“谢谢你，箫哥哥。”

我们走入假山当中隐藏着的密道，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从岩石的缝隙间透出一抹朦胧的月光将他模糊地勾勒出来。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二次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我是官府中人，正在调查这个地方，不料跟巡逻的侍卫遭遇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块腰牌，递了过来。”

“官府中人，”我接过那枚腰牌，腰牌沉甸甸的，上面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你就住在这里？”他惊奇地问道。

9月16日

我搀扶着他那坚实的臂膀，能够感觉到里面焕发出生机勃勃的力量。

他的身体有些烫，让我也不自觉地全身热了起来，那股朦胧的热流仿佛正把我身体里面蕴涵着的阴冷的气息逼退。

一切青春的正直和感情的诚挚都表现在那里。

“我是主人买下来的奴隶，他让我住在这里。”

“真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他那浑厚的嗓音蓦地有些嘶哑黯沉。“他怎么能让你住在这种死人待的地方。”

“他从青楼里面将我赎了出来，他救了我。”我扶着他向前走，语气平缓地说道，接着我带着探寻地望向他，“你是什么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悄悄地打量着他，朦胧的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翼挺拔，结实的方形下颌。

他的脸上有一种让人一见立刻就会信赖他的神情。

“案件？这里有什么案件？”

“这是官府机密，恕在下无可奉告。”

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感受到他受伤的身体由于用力而有些颤抖，可我没说话。

随着轰隆隆的声响过后，那道青石大门将我们与身后那个光明的世界阻隔，我们处于空荡荡的、黑暗笼罩着的地宫里面。

他的身材高大魁梧，令人产生莫名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