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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千岁

第24章 无畏

言罢,路行善和周围的狱卒都笑了。

他们小猫小狗般的看着金明微,笑得轻蔑又笃定:这人都要死了,还想翻盘呢?乌龟打挺么?

“对,我要死了,所以我要怎么做,大人才能允许民女送份遗书出去?”金明微坦然迎上他们的目光,问道。

等脸上的泪痕干涸,她再次变得冷静而从容,不需要申冤,也不需要辩驳,什么都无所谓了。

因为她会赢。

而只要赢,她就会成为正确。

众人一愣,这算什么要求?郡守今儿心情好,打算聊聊天,喝喝茶么?

连严神手都小声确认:“大人您想好了?”

“成交!”金明微连忙应下,免得路行善改主意了。

结果路行善真的不是玩笑,做了个请讲的手势,让众人都不要笑了。

金明微开始娓娓道来。

“我错过的线索,是严神手家里的地道。”

“地道里有很多痕迹,民女昨晚想了,类似刀枪刮出的,证明经常有人携带兵器通过,但严神手又不习武。举个例子,郑翠那柄金顶狼牙棒,要想在地道里行走,狼牙棒那么长,那地道又那么狭窄,则狼牙棒无可避免的,会在土墙上留下某种痕迹。”

“继续说。”路行善语调温和。

金明微续道:“这个细节侧面也能证明,严神手和他们有勾结。这就是整件事最大的破绽,如果我当初发现这一点,就应该能明白,整件事一开始就冲我来了,从周锦绦在严神手摊前,给我递纸条开始。”

金明微脑海里时间倒退,过去的画面一帧帧,被她重新审视,思索,推断。

“活活烧死四十三个孩子,路大人,你可是这种人。那怎么一开始能容忍,或者说察觉不到,十三岁的周锦绦和他的同伴背叛了你,在想办法向外传递消息?或者,路大人察觉他们有反心时,就和严神手商量,把他们作为证据送到了我面前,让我顺藤摸瓜,被好奇心驱使,掉入你的陷阱。”

路行善语调愈发温和:“这就对了,官场如棋局,输一子,就可能输全局,漏掉一个细节,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么?”

金明微居然点了点头,认真的把这句话记下了。

牢里的众人包括严神手,都愣了愣。

经过一晚上,这半只脚踏进地狱的女子,有哪点变了?不会是死到临头吓傻了吧!

只有路行善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金明微,你很聪明,很好。”

他第一次叫了金明微全名。

金明微也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仿佛在这一刻,路行善的目光也有哪点变了,不像是看一个罪人,而是看一个学生。

或者说,某种夙愿。

……

“大人?”众人觉察到两人间突然的凝滞,吱声提醒。

“大人是不是今儿起太早了?反正只是走个流程,大人把这里交给在下,自己回去再补个觉?”严神手露出满脸关心的谄媚。

路行善目光一闪,恢复了正常,摆摆手,无奈的看向金明微:“金氏,其实你也不要怪我,都是许器不好。我做这件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他监御史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倒好,非要大张旗鼓的捅上去。”

“他也不想想,王上马上要迎天书了,举国欢庆,紫气东来,谁想这个时候,捅出来不好听的事儿呢?所以你以为,我栽赃一个监御史,能这么轻松?都是上面默许的。”

金明微想起上辈子,是有这么一桩案子,监御史许器贩卖良民,被郡守路行善揭发,最后许器被处斩,路行善的“青天老爷”之名,自兹流传开来。

和这辈子不同的是,上辈子没有金明微参与,路行善反咬阿黄一口,杀人灭口,让阿黄和许器同日下去了。

当然“青天老爷”之名也没流传多久。

后来,路行善被同僚弹劾,揭发了他诬陷许器,路行善被处斩,结局没两样,不知道算不算所谓的恶有恶报。

……

“你捎带我,是为了挣表现。”金明微又想起什么,“否则凭你郡守的身份,缉捕要犯这种事,你没必要亲自到场。”

电光火石间,金明微肯定,那个给自己下毒的“主子”,不是路行善,换句话说,阿福,刘三火,霍如渊的“主子”,才是针对金家的幕后主使。

而郑翠,周锦绦,阿黄,严神手背后的,便是路行善。路行善的目的是许器,金明微是他捎带,做给上面看的。

而这个“上面”,很有可能就是金明微要找的幕后主使,或者,和幕后主使关系紧密的党羽。

为了进一步确认猜想,金明微试探路行善:“不过,我很疑惑,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成了上面的眼中钉的呢?莫非大人是上面肚子里的蛔虫?”

路行善笑了:“蛔虫不敢当!我还不够格,地方官再厉害,也只是山大王,哪里比得上京里的!我能知道,是因为我跟踪了某个属下。当然我也不是最近才跟踪他,主要是看不惯他,在拼命找他过错,所以一直都有盯着他。”

金明微沉默。从路行善这里得到证实,连郡守都要挣表现?这位幕后主使,这位真正的“主子”,只怕来头非同小可。

她什么时候成了官场里的香饽饽?

一个二个的,又是下毒,又是栽赃,整得她像献给上面的投名状。

重活一世,这趟牢狱之灾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缩小了“主子”的范围:京大员。

见金明微一脸沉吟的样子,路行善叹了口气:“金大姑娘,不要想着翻案了,就算苏落英亲自来,上面的默许,他还能翻过天?”

“我何日会被处斩?”金明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想再和他废话。

“许器是监御史,必须要当众处斩,你只是一个百姓,不用那么麻烦。”路行善摆摆手,“到时候你会在牢里发急病,暴毙。”

路行善打了个哈欠,起身要走,临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来一笑:“民能斗得过官么?只有民自己,以为斗得过。”

金明微抬眸看他,面色忽然变得无比平静,淡淡一句:“官,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东临用烧鹅皮拼的两个字——

不怕。

无畏,即是不怕,敢杀魑魅魍魉,敢闹玉霄天庭。

那一刻,翻天的杀意成形,出鞘鸣世。

三更时分,本应关押在男牢里的东临,此刻刚刚翻身下马,走进某处院子,月光勾勒出他背影,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吱呀,微微一声,东临推开院门,某个中年男子便手执烛台,颤巍巍的迎出来:“回来了。”

“对不起,大伯,我还是吵着您了?”东临连忙接过烛台,扶着他进屋,“您早年在战场上伤了腿,晚间更犯酸痛,不用来接我的。”

“少爷的武道启蒙还是我教的呢,您的轻功如今再怎么厉害,我也是能听出您脚步的。”中年男子笑得合不拢嘴。

东临眉心微蹙:“大伯,您又叫错了。您应该唤我东临,而不是少爷,更无须用您。别忘了,您是我的大伯,我是您的侄子。”

“哎哟,怪我,东临好久没回来,我一下高兴,这不是叫混了嘛!该打该打!”

卫昌回过神来,自责的要搧自己:“我保证,保证再不叫错了。东临千万别因为这点,以后就更不回来了呀!你若不放心,我以后装哑巴也行!”

东临看着卫昌两鬓都花白了,还小心翼翼的,像个犯错的孩子,他挡住卫昌的手。

“大伯,金家给我十天一休沐,我哪怕做了他们学徒,也能经常回来瞧您的。再说了,如果您真叫错,我也有法子解释,不至于就露馅的。”

提到金家,东临眸光微晃,想到某个计划马上要成功,心里竟有些索然寡味。

奇怪,她死了,他应该高兴才是?

这桩案子,除非严神手或周锦绦出面,金明微很难凭自己,去证明自己“无罪”——

除非,证明路行善“有罪”。

“金大姑娘,不要怨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是不忍心的。”严神手嘿嘿一笑。

路行善并不觉得金明微忽视她,反而来了兴趣:“啧啧,看这眼眶,一晚上没睡?金大姑娘,大清早的想到申冤的法子了?”

“你只管去禀报郡守就是。”金明微淡淡道。

金明微坐了一晚上,想了很多事。

郡守,掌管一郡生杀,地方最高长官,难道一个庶民,能证明他有罪?

这就是翻案最大的难点。

金明微拍响门锁:“来人,我要见郡守。”

牢头总觉得经过一晚上,金明微有哪点变了,但他觉得自己这种小角色,还是不要多嘴的好,遂去禀报了上面,不一会儿,路行善和另一个人走入了牢里。

金明微意料之中的,看向为首的官吏,路行善,而他身旁的,应该是他的心腹了。

“严神手。”金明微略过路行善,盯紧那心腹,一字一顿。

……

这时,一缕晨光洒入牢中,天亮了。

“哟,很自觉嘛。”路行善抹了把脸,勉强止住笑,“本官向来提倡慈悲为怀,德政为先,遗书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可以。”

顿了顿,路行善话锋一转:“这样吧,如果你能说出整个局,你漏掉的最明显线索,说对了,本官就让你送遗书,还保证是封漆,没人能中途拆的。”

牢头打着哈欠赶来,面露为难,但按照律法,只要定案卷宗没有呈上去,罪人都可以第二次申冤。

牢头见金明微要求坚决,叹了口气:“走流程而已,还想申冤?有什么用?”

但是,这也即将成为金明微,刺入敌人心脏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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