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巫道

“什么？！”乔伊斯的语气似乎隐隐带上了惊讶和不可置信，乔伊斯内心方寸大乱，平淡没有任何感情的脸上此刻是又惊又喜，褶子挤成一团。

“是不是这段话？‘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回忆和欲望，让春雨挑动着呆钝的根。’是不是这句！？”

乔伊斯的语气听起来与普通人无异，带着惊讶和狂喜，还有不可思议。但这段话从乔伊斯嘴里说出来反倒是把林和甫和老罗吓得不轻，已经能习惯语气里极少有感情的乔伊斯式的说话方式的二人面面相觑，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乔伊斯居然笑了，尽管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几乎失去感情的乔伊斯喉咙里真的发出了笑声！

“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成人礼。”乔伊斯叹了口气。

“成人礼？”林和甫心头的疑惑在老罗吐血的面容下很快消散，上前握住老罗已经有些冰凉的手，他内心此刻只想着怎么才能减轻老罗的痛苦。

“哈哈，在我老家成人礼一般都是一支手枪……”老罗勉强地想举起手，给林和甫擦擦眼睛，在这个时候他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着俏皮话。“不过在你的国家，应该没法这样。或者我应该给你这个做题家带几本猎巫课本才对。”

“荒原？契约？”林和甫本来专注在眼前危机的脑子突然缓过神来，自己有过一门外国诗歌的选修课，有过一首连中文系老教授都在吐槽的诗歌，就是t.s.艾略特的《荒原》！刚刚脑海里闪烁过的声音，正是《荒原》里的第一句！

林和甫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看清楚了上面难以辨认的字迹，正是《荒原》英语原稿。

“老师，这难道是艾略特本人的手稿？还有，一个诗人怎么会和猎巫人有关？”林和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林和甫之前看过新闻，一个二流作家有些年头的原始手稿都能在拍卖会上卖出接近百万的价格，这还被大字不识的舅妈吐槽过。艾略特这种拿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的手稿基本是有价无市，一般都应该老老实实躺在国家博物馆里才对，艾略特最出名的《荒原》，在中国那基本就是鲁迅《狂人日记》级别的作品，而且这还是原稿……

一想到乔伊斯刚才居然面无波澜地命令自己烧去艾略特《荒原》的手稿，林和甫心头猛缩，好像乔伊斯下令烧掉的不是两张泛黄的纸，而是数不清的豪华别墅和跑车。

“只要我们活下来，你会有大把时间去了解的。”乔伊斯说道，他脸上的笑容还在持续，似乎是要把之前没笑过的都给补回来。林和甫不由得担心老头子的精神状况，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吓傻了失心疯啊……

看着地上散落的原稿，林和甫心痛至极，对他这种文史类大学生来说，作家原典就像自己的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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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白花花的银子啊！林和甫正欲下手去捡，原稿居然迅速变黄发黑，字迹也很快无法辨认，本来就发脆的纸张变成了粉末，融化在未消失的雨水坑或是被冷风吹散。

“我的钱啊！”林和甫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似乎幻化出一张张在火坑里燃烧的花花绿绿的钞票。乔伊斯却似乎毫不在意，顺着乔伊斯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林和甫讶异地发现，刚被吴范宇冷汗润湿的胸口上，除开左胸上那个日型巫印，右胸口上一个花瓣状的巫印正淡淡闪烁着紫色的光辉。

“说出‘向死而生’吧，林和甫，我选择了你，咒语是‘向死而生’，只要你开口，契约就成立。”

浸润了孤独与哀伤，像是从莽莽破败的毫无人烟的荒原上传来的空灵的声音再次穿过林和甫的耳膜，似乎在引诱自己开口，冰冷的哀伤直穿林和甫的灵魂深处，让他打了个寒战，两行清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不知怎么地，眼前突然浮现出妈妈不辞而别的那一天，妈妈温柔的歌谣，还有半地下室里无数个键盘声噼啪的深夜，单恋了四年的陈安琳，永远只会向自己要钱的爸爸……耳边的声音似乎参透了自己22年人生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契约代价是什么？”林和甫在心里向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问去。

“林和甫，我要你保证，你不让太阳升起。”似乎是“荒原”的声音，有些明显的慌乱。

“太阳……”林和甫怔住了。

老罗的咳嗽声再次急促起来，他左手的伤口已经有明显的腐臭味，黑红色的血不断从嘴角流出。

“我答应你！向死而生，这样就可以了吧！向死而生！”

“契约成立。”空灵的嗓音似乎在一片空旷的荒原里渐渐隐去。

“老头子，我们好像真的找到了一个怪物，可千万要让他平安回到学院去……”老罗依旧向外吐着血，脸上本来强撑的微笑已经变成了期待和狂喜。乔伊斯呆住了，眼前的少年，没有一丝一毫巫师或者猎巫人血统，却在身上结出了两个巫印。

乔伊斯看出，林和甫的眼睛里有一股难言的哀伤，向连珠炮一样急切地问道：“和甫，你没事吧？契约应该已经结束了？你明白怎么使用了吗？”

“老师，学长，我们现在的情况，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林和甫轻轻擦了擦眼睛，本来颤抖的身体和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平和，俯身轻轻把柯尔特手枪塞回了老罗手里。

“和甫，你这是……”乔伊斯有些惊讶地注视着林和甫的举动。

“臭小子，这个时候可别耍酷逞强啊！”老罗沙哑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焦急。

“向死而生。”林和甫轻轻吟唱，乔伊斯和老罗讶异地发现，林和甫身上的影子防弹衣化成了两段影刃，灵巧的影子乖巧地钻进了林和甫的双手。

“范宇？”乔伊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记得吴范宇能把影子变成这种级别的武器。

“新人发生什么事了，防弹衣不见了。”吴范宇的声音传过影子。

“料敌机先。”林和甫再次吟唱，自己的影子应声而起。

乔伊斯呆呆地看着吟唱着“影歌”咒语的林和甫，后者已经向停车场的另一端飞奔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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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甫紧紧地握着老罗的手，担心冷冷的夜空随时会把他残存的温度带走。

乔伊斯抽出手帕，擦拭着老罗嘴角的血迹，淡淡的说道：“根据星省三他们情报科的调查，你确实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结成了巫印。之前我也说过吧，从没见过巫印长在身体上的猎巫人，你很特别。虽然一个人只能拥有一种巫术，学院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我们带上了这份手稿。万一情报失误，还能用这份手稿帮助你契约。不过现在看来，星省三的情报并没有出错，还是我们太保守了。”

“和甫，你听到了什么？是范宇吗？”背后传来乔伊斯的询问。

“老师，你没听到吗！什么‘四月最残忍，丁香根’什么的……”林和甫不懂持枪和瞄准，紧紧握着握把的右手汗津津有些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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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甫低头望向自己手里手里捧着的这份手稿，如果用他做题家思维来看，这份手稿根本比不上自己从小练到大的“衡水印刷体”，字体凌乱不说，还充满了涂改的符号，甚至还有已经发黑的污渍。纸张也因为岁月的痕迹泛黄变脆，甚至稍稍一捏就会掰下来一块。不过随着林和甫的双手拂过，一个淡淡的紫色花瓣形状的巫印若隐若现。

乔伊斯再次伸手，在大衣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同样带着岁月痕迹的都彭打火机递给了林和甫，打火机上，一个鸢尾花形状的白色巫印闪烁，显然又是一个被激活的巫术。

“用寻常方法毁掉巫印是不可行的，巫术只有用巫术才能终结。和甫，用这个打火机，把这卷文稿烧掉，不要让任何一个巫术落到巫师手里。很抱歉，把你卷了进来，不过请你相信老师，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安全。”乔伊斯像大理石一样淡灰色的瞳孔里，同样写满了大理石一般的坚定。

林和甫痛苦地在内心怒吼，乔伊斯冷漠外表下一只温暖的大手把带着体温的打火机塞到了林和甫手里，乔伊斯扬扬下巴，无声地示意他赶紧烧掉文稿。

生丁香，混杂着回忆和欲望，让春雨挑动着呆钝的根。”

一个富有磁性的忧郁男性嗓音朗诵着诗句，其中浸润的孤独和绝望如此冰冷，就像在北冰洋接近零度的海水里浮沉的一支羽毛。声音穿过林和甫的耳膜，声音像是阵阵闷雷。

“谁在说话？”林和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文稿散落在地。上前夺过半昏迷的老罗手里的柯尔特手枪，林和甫不顾双腿猛烈的颤抖举枪瞄准静得出奇的前方。

“闭嘴吧学长！”林和甫忍不住呵斥道，声音带着强压下去的抽噎。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是我在被保护！好不容易第一次有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第一次陪自己逛珠宝店，第一次带自己开车……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梦？我林和甫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哇……老师，你笑得真令人想吐。”老罗不知是在调侃还是说真心话，连悄悄潜伏在停车场另一端的吴范宇也用影子悄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荒原……是荒原！和甫，这是你的第二个巫术！”乔伊斯好像疯了一般，兴奋地嚎叫起来。“听好了和甫，不要抗拒这个声音！不要有拒绝它的想法！按照它说的去做！你又开始巫术契约了！”

打火机斑驳的表面掩盖不住曾经荣耀的往昔。看着乔伊斯雕像一般的脸，还有现在已经濒死的学长，再有身后潜伏着伺机而动的吴范宇，林和甫打开打火机盖，大拇指在扳动火石的时候有些颤抖，打了好几次才打着——一切都不容乐观，“守望者”的催眠作用正在急剧下降，本来被隔绝的恐惧和绝望的如同疯狗再次猛扑，撕咬着自己脆弱的心防，林和甫的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带着那份闪烁着白色鸢尾花的打火机上的火焰也上下扑飞。

“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土地滋

老罗手上的温度似乎越来越凉了下去，林和甫坚定地握着学长，解下羽绒服盖在老罗身上。老罗嘴里的声音有些微弱：“和甫，我不冷……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向死而生嘛！你师兄的命可是大得很，天堂列车还没给我留好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