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五洲

“回胡姑娘，掌柜的不在，但他吩咐小的好好招待胡姑娘，”说到这里，伙计看到胡卿元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于是连忙补充:

“和你的几位朋友。”

“既如此，先带我们去房间休息吧。”胡卿元眉头微蹙着说:

绫罗绸缎比比皆是，古玩珍宝屡见不鲜，更不用说黄金锻造的门饰，七彩琉璃水晶点缀的屋檐，整块青花石铺就的地面···

种种景象，看得他目不暇接，与这里相比，丘泽简直像穷乡僻壤。

正当洛廷芳啧啧称奇时，四人却逐渐行至一条偏僻安静的小巷，左拐右拐地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客栈前，门头的木牌匾上赫然写着“福安居”三个字。

“快去告诉掌柜的，胡姑娘来了。”

后者听后，片刻也不敢耽搁，撒开腿便跑了出去。

洛廷芳刚刚躺在床上，正打算好好休息时，耳边却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他只好起身说道:

“请进。”

得到允许后，凌斯楚满脸愁云地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坐到茶桌旁。看着对方的神态，洛廷芳莫名其妙地问:

“怎么了？”

凌斯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张口说:

“福安居的掌柜是贾平。”

“有什么问题？”洛廷芳喝了一口茶，好奇地问。

“此人行踪诡秘，生意遍布五洲，丘泽也有他的踪影。”凌斯楚眉头紧锁道。

“丘泽？”洛廷芳努力回忆了一番:

“好像没听说丘泽有叫福安居的客栈啊。”

“他在丘泽开的可不是客栈。”凌斯楚神秘地扬起嘴角，又很快放下:

“苏诲烈在丘泽任守将时，为了加固城防，从周山进购不少寒铁，其中一大半都是由这个贾平从中协调而来。”

“他？”洛廷芳陷入了沉思，隐约感到哪里不对:

“当时苏诲烈因贪污被罢黜，凡是跟他有往来的客商都受到了牵连，或被下狱，或被罚没财产，为何处置名单没有贾平的名字？”

“抓不到人。”凌斯楚答道。

“那么多人都抓到了，为何没抓到贾平？”洛廷芳讶异地问。

“因为一直跟苏诲烈联系的并非贾平本人，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傀儡。”凌斯楚表情凝重地说:

“严冲上任丘泽郡丞后，曾命人查封丘泽的贾宅，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贾宅里的人早已在陆令谊被关押时就人去楼空，只剩几个家仆清扫卫生罢了。”

“陆令谊被关押时就跑了？”洛廷芳吃惊地问:

“那时事情尚不明朗，苏诲烈还没有出事，贾平为什么要跑？除非···”

凌斯楚看着洛廷芳，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除非他已提前知晓一切，断定苏诲烈会出事。还有，当初陆令谊早就被冯直和苏诲烈盯上了，他是怎么雇的外族人在昆江桥动手脚？”

“是啊。”洛廷芳怀疑道，眉头皱的更紧了:

“难道又是这个贾平从中起了作用？”

凌斯楚摇了摇头:

“不知道，没有证据证明贾平与此事有关。不过奇怪的是，那几个外族人的来源竟无处可查，刚招供出陆令谊后，便都神秘死亡，官府找不出任何他杀的痕迹，只好定性为畏罪自杀，不了了之。”

“他们为何要自杀？或者说，既然已经决定自杀，为何还要招供陆令谊？”洛廷芳质疑道。

“找不出任何他杀痕迹，无奈之举罢了。”凌斯楚重复了一遍，阴沉着脸说:

“你有没有觉得这种行事风格似曾相识。”

“夜幕。”洛廷芳脱口而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有夜幕参与，昆江桥的事情恐怕远没有暴露出来的这些这么简单。

因为这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向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参与进昆江桥的案子，会是受谁之托呢？背后之人的用意又会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丘泽一系列的变天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个阴谋。

“可靠吗？”事关重大，洛廷芳再次确认道。可惜凌斯楚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有真凭实据，一切不就大白于天下了，我们还会在这里猜测吗？”

洛廷芳起身踱了几步，反复思考着丘泽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理出头绪，却发现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他不解地问:

“如果说丘泽的事有夜幕作推手，可这又与贾平有什么联系？”

“不知道，”凌斯楚如实答道:

“一种直觉罢了。贾平在丘泽时，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且在冯、苏贪污案中，涉事的所有客商都是在苏诲烈出事后被牵连，只有贾平选择在陆令谊被关押时逃走，仿佛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似的。

再加上那几个外族人的神秘死亡，让我有种直觉，贾平很可能与夜幕有什么联系。”

“你之前不是怀疑胡姑娘也是夜幕的人吗？”洛廷芳打趣道。

“他们两个都不简单。夜幕可不止由一个人组成。”凌斯楚平静地答道。

洛廷芳听后点了点头，慎重吩咐道:

“多多留意，尤其是丘泽外族人的事。”

与凌斯楚交谈过后，洛廷芳心事重重，总觉的沣水将来要有不好的大事发生，但是具体是什么事，自己也说不上来。

自从昆江桥垮塌开始，沣水便接连发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事——冯苏贪污案和击退赤焰。

这两件本该使国家向好发展事情，却似乎起到了反作用，更令人担忧的是，沣水朝廷对此浑然不知，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法清醒。

面对这种情况，洛廷芳曾写信提醒赵敬元其中蹊跷，得到的回复却不过是几句敷衍之词，这不由使得他在忧虑的同时，平添几了分无奈。

想到这里，洛廷芳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他本想弯下腰脱去鞋子，好好休息休息，却顺势一头栽倒下去，仿佛坠入深渊，四周天旋地转，桌椅、木床、房间···全都旋绕着急速向上飞去。

他不禁惊叫着努力想抓住旁边的东西，使自己不至继续下坠，扑腾了几下却什么也抓不到，反倒坠的更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仅停止了下坠，而且还稳稳地站到了地上，瞬间瘫坐下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感到万幸。

深呼吸了几下后，终于平静下来，开始环顾四周，只觉此地颇为熟悉——山峰、云海、大树、银色的树叶···

“你又来了。”身后传来一个和蔼的声音，洛廷芳立即回过头，欣喜道:

“老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看着洛廷芳。

“过来坐。”老人用拐杖敲了敲旁边的大石头，邀请道。

洛廷芳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来，老人指着树冠对他说:

“前阵子来了两个灵魂，说认识你。”

洛廷芳心里一愣，前阵子去世的两个人，莫非是阿忠、阿玉？

“就是他们。”不等洛廷芳开口，老人便先答道，仿佛已经与他的思想进行了对话。

“他们怎么样了？”洛廷芳关心地问。

“挺好，只不过也不愿意下去。”老人摇头叹气道。

“为什么？”洛廷芳问。

老人在他身旁坐下，不紧不慢地转述起来:

“他们说，曾经受到你的不少庇护，吃得饱穿得暖。现在世道那么乱，下去以后又有谁来庇护他们，与其飘摇凄惨一生，不如就在这儿呆着了。”

洛廷芳听后难过地低下头，觉得对不起阿忠、阿玉，毕竟他们都是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遭至无辜杀害，否则现在至少还有条活路。

“他们希望你说话算数。”老人笑着说。

“什么话？”洛廷芳愣了愣。

老人一挥拐杖，洛廷芳眼前突然出现了曾经与阿忠、阿玉在厨房门口对话的场景——阿忠憨厚老实的样子、阿玉俏皮单纯的面容，过往的一幕幕使得他不禁鼻头一酸，愧疚与不舍同时涌上心头。

他们天真地询问洛廷芳会支持哪个国家，经过三人愉快地探讨，最终得出的答案是:

“谁能使你们不用受冻挨饿，不用受人欺负，有衣穿，有饭吃。我就支持谁。”

这句话正是出自洛廷芳的总结。

这时，景象里的阿忠和阿玉突然冲着景象外的洛廷芳眨了个眼，仿佛知道他正在旁观，后者不由心头一震，本想与两人说几句话，可景象却化作一团云，迅速消散了。

洛廷芳沉默片刻，难过地说:

“老师，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从未忘记对他们的承诺，但是我···”

老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笑着替他说了出来:“想先去沣水试试？”

洛廷芳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老人捋了捋胡子，思考片刻，指着栖灵树，意味深长道:

“五洲大地上所有的灵魂，无论来自沣水还是多宝，亦或是赤焰、周山、和鹿谷，一旦来到栖灵树上，便毫无分别。他们比邻而生，相互依偎，俨然分不清来处。若是让你守护此树，你会只守护来自沣水的灵魂吗？”

洛廷芳摇了摇头，坚定道:“苍生何罪，自当平等。”

“那你在下面时，为何只想着沣水？”老人会心一笑看着他。

对于这个问题，洛廷芳无法回答，于是，老人接着问:

“你在犹豫什么？你想做的又是什么？”

“徒儿愚钝，实在···”面对老人接连抛出的三个问题，洛廷芳一个都答不出口。

他并非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也并非只想着让沣水百姓安宁即可，毕竟五洲大地上的其他无辜百姓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更何况五洲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存在沣水独自安稳的局面。

洛廷芳本想相助沣水一统天下，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然而沣水朝堂曾经做出的种种荒唐举措又在不断提醒他，这个国家或许难当大任，这些的两难问题，使得洛廷芳困扰不已，难以抉择。

“罢了。”老人依旧淡然微笑着说: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了才会做出选择。”

“胡姑娘也这么说过。”洛廷芳喃喃自语道。

“那你就继续去经历吧。万事自有天意，顺之则生，逆之则亡。”老人说完，用拐杖在地上捣了捣，四周的一切便开始消散在一片白光之。

洛廷芳本想再多请教几个问题，但老人自己也开始消散，情急之下他匆忙问道:

“老师，何为天意？我要经历什么？该怎么做？还请老师指点啊！”

此时洛廷芳的四周已经一片虚无，只听到远处飘来一个声音:

“你自己会有答案的。”

“到了。”胡卿元确认无误后，回头告诉三人。

“就是这里？”洛廷芳四下看了看，难以相信在如此奢靡的都城之中，竟有这般质朴的客栈。

“行了。”胡卿元皱眉制止道:

“贾平呢？”

“谁啊？小爷我刚睡着。”

跟着胡卿元的步伐，洛廷芳一路大开眼界，真切见识到了多宝的奢靡繁华。

“怎么？觉得破旧？”胡卿元问。

“那倒不是。”洛廷芳赶忙补充，以免引起误会:

随即便拉着方玄芝一起走了进去。

“贾掌柜在吗？”胡卿元面无表情地冷冷问道。

伙计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睁大眼睛一看，愣了几秒，随即便慌张地小跑着绕道柜台前面，连连鞠躬道歉:

“胡姑娘！对不起，不知您大驾光临，小的失言了！”说着就自顾自己地掌了几个嘴巴，以示歉意。

“贾掌柜不喜张扬，所以没在客栈装饰上花费功夫，几位不会嫌弃吧？”胡卿元解释道。

“不会不会。我们快进去吧！”洛廷芳连连摆手，欢快地提议道。

“等贾平回来了，告诉他我在这里。”

“一定，一定！”伙计连声答应，笑嘻嘻地领着四人去了各自的房间，安顿好后，不禁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立即对身旁打杂的说:

进到客栈里面后，洛廷芳发现，这里不仅外面门可罗雀，里面也空无一人，实在不知贾掌柜靠什么赚钱。

胡卿元轻车熟路地走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台面，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伙计就从柜台下面迷迷糊糊站起身来，他一边揉眼睛，一边不耐烦地问:

“有的住就已经很好，只是觉得福安居看上去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