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五洲

很显然，沣水王此番安排，绝非只冲着洛廷芳来的，而是另有深意。

“太子，出事了。”老太傅带着庞越赶到东宫，一见面便通告道。

太子放下手中书简，讶异地抬起头，只见太傅和庞越都一脸严肃，看来出大事了，便给宫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退下。

他当众雷霆大怒，拾起桌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怒吼道:

“越发大胆！竟敢滥用私刑！如此容不下人！”

几个议事朝臣见大王怒发冲冠，只好低头默不做声。

“大王命刑部、大理寺、在金辉殿三堂会审洛廷芳细作一案。”庞越心急如焚地答道。太子听得却莫名其妙:

“我已将他放了，为何还要再审？”

在太子看来，洛廷芳虽受了些皮肉之苦，但并未强行逼他招供出来为止，自己事后冷静分析，洛廷芳应该不是细作，遂放他回去了。

如今父王突然要重审洛廷芳，还是在金辉殿公审，到底是何用意？然而，老太傅接下来的一番话，为他解开了疑惑，同时也如当头一棒敲打在他头上:

“太子命人私刑审讯过洛廷芳，大概也清楚此人或许并非细作，而大王却选择将此事在金辉殿公审，相当于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太子滥用私刑，陷害无辜。事情本来不大，但如此一折腾，太子怕是要惹众怒的。”

老太傅的话让太子如梦初醒，原来父王是要告诉天下人，他这个太子阴毒狠辣，藐视法度，如果最终公审结果洛廷芳无罪，那么他就会被坐实德不配位。

想到这里，一股锥心之痛涌上心头，自己为国尽心尽力，父王怎忍心如此对待自己！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致使父王不光想着要废黜他的位子，还要毁掉他的声誉。难道忠心为国之人最终要落得此等凄惨的下场吗？

“太子。”老太傅顿了顿，凑上前，再次目露凶光，压低声音郑重提议道:

“现在没有别的路了，宫廷卫队统领是庞大人的堂亲，只要太子一声令下，老臣即刻去安排。”

第二次听到这个建议，庞越已不似上次那般惶恐，他仔细思考过老太傅的意思，的确有道理。

大王一意孤行，坚持要异储，若太子被废，他作为私审洛廷芳的人，首当其冲会受牵连，他们庞氏一族上下百余口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太子左右都是储君，若大王驾崩，他则是名正言顺继位之人，太傅的筹谋只不过是让他早几年继位罢了。

从这个方面讲，他们也不算谋划篡位，这王位迟早都是太子的。于是小心附和道:

“除了宫廷卫队，宫人们中也有不少人与下官相熟。尽听太子调遣。”

太子愁云满面，心急如焚，近乎被逼得无路可退，却迟迟不能下决心与父亲兵戎相见。毕竟几十年的父子情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老太傅看出太子的疑虑，叹气解释道:

“老臣知太子仁孝，但今日老臣要斗胆再教太子一回。王族无父子。王族之人肩负家国大业，情谊是排在后头的。

寻常人家可以父子情深，可王族从来不是，再深的情谊也抵不过千秋大业。

太子不妨看看当今大王，他对你的种种做法，可曾考虑过父子情谊？”

“老师。”太子心情低落到极点。

老太傅辅佐他几十年，亦如父亲一般，全心全意为他考虑，若非无路可走，太傅断不会铤而走险，说出刚才那番大逆不道之言。

但是，在他看来，现在还不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庞越虽然给洛廷芳动了刑，却没审出什么名堂，万一洛廷芳真是细作，那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于是，坚持说道:

“再等等，且先看公审情况。”

既然太子发话，老太傅只好闭口不言，等他自己想清楚吧。

庞越作为私审当事人，看到太子迟迟不下决断，担心最后火烧到自己，便坐不住了，苦心力劝道:

“太子，不能再等啊！大王一定会想办法证明洛廷芳无罪的，金辉殿公审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等到结案了，公审结果晓谕全国，一切可就为时晚矣啊！”

“我说等等，你可听清？”太子冷冷地不容置疑道。

庞越欲进一步劝说，却被一旁的太傅扯住了袖子，提醒他休要多言，这件事往大了说是王与储君的战争，往小了说是他们父子的纠纷，旁人不宜过多劝说。

现在确实还没到最后时刻，公审尚未开始，最终是个什么结果还未可知，太子自有他的考虑。

有的大臣心里犯起嘀咕，沣水虽严禁滥用私刑，但太子不过是私自刑审了一个平民，并非什么大事，况且前几日就把人放了，大王为何如此动怒？正当众人疑惑之际，沣水王朝着宫人吼道:

“把周康叫过来！”

如此阵仗之下，没有任何私下对案情进展动手脚的可能，如同金色的阳光朗照大地，一切黑暗都要退避。正所谓金辉之下无冤情，这正是金辉殿名字的由来。

沣水王的这个安排使得众臣心生莫名的惶恐，难道洛廷芳的案子能比冯、苏贪污案更重要，一个平民何时能在朝中掀起如此波浪？

“光是你不够，加上大理寺和刑部，在金辉殿三堂会审，相国监审。本王要一个公正磊落的结果！”

洛廷芳被拘押私牢严刑逼供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沣水王耳中。

周康？当朝司寇，被称作沣水王的利剑，曾审讯过冯、苏贪污案，这时候叫他来有什么意图？ 难不成沣水王又要审讯什么大案？众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在忐忑不安中终于等来了司寇周康。

沣水王余怒未消，气呼呼地说:

“既然有人怀疑那人是细作，那便彻查到底！沣水朝堂岂能容一个细作兴风作浪！若不是，也好还他清白，洗刷了不白之冤。”

众臣听后，万分讶异，金辉殿是专门用于公开审理大案的地方，将近百年都未曾启用。

就连名震一时的冯、苏贪污案都没资格入金辉殿公审，结果竟被用来审理一个平民是否是细作！

金辉殿公审时，凡无要事之官吏必须前来观审，届时殿门大开，寻常百姓皆可在殿外旁听。

“回大王，略知一二。”周康倒是答的心平气和。

“堂堂司寇，略知一二就是失职！”沣水王责备道:

待宫人们离开后，太子连忙问:

“出了何事？”

“是，微臣领命。”周康顺从道。

“还有，”沣水王思忖片刻，补充道:

“周康，你可知太子滥用私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