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地

“只可惜……”

“没关系的……能像现在这般陪在哥哥身旁，我已经很满足了。”

常青又转头看向她，看向她那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的面容，若有所想，若有所思，久久未能开口。

几人对未来的研讨在激动人心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夜色也随之渐渐深沉，不知不觉，也到了大家伙要闭上眼进入梦乡的时候。

在常青的帮助下，无离随着妹妹无雪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当中，接着，也在妹妹的呵护下上了床，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

“有什么事叫我就好，我就在隔壁间……”无雪指了指床靠着的那面墙，反复向哥哥叮嘱道：“若是没反应，你就敲敲这面墙。”

然而，她的话语还没结束，就被常青突然开口打断，她也随之回头，看到的便是一张早已铁青的脸。这感觉，就像是一整缸的苦水都往常青口中倒灌了一般，让他苦不堪言。

“怎么了……”无雪连忙问道。

“其实我都知道，无雪……”沉思过后，常青还是决定把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其实圣珠一直都还在你身上，你也还是你们无氏一族的圣女……对吧？”

“你……”无雪先是略显惶恐，但很快又稳住情绪，强颜欢笑道：“你别开玩笑了……”

她假装摊开双手，似乎是想证明自己身上并没有藏着任何东西，然后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常青：“你若不信，可过来自行查看。”

“无雪……别这样……”常青并没有真的上前，而是暗自低头难过道：“在今天之前，苏澈已经与我说过那天你们在太守府所做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无雪一听，真的慌了神。连忙起步想离开此处，逃避常青的问话：“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

可当她即将越过低下头沉着脸的常青时，却被常青突然身后拉住，拉住了她那无处安放的手。

这也算是第一次，他们互相握住了彼此的手。不仅如此，常青还一把将其拉回，狠狠地将其紧抱在怀里，无论无雪如何挣扎推脱，他都不愿放开揽住无雪身体的双臂。

“我知道，我知道的……”

“别在勉强自己，别再默默地承受了！”

说着说着，无雪似乎也不再推脱。相反，她泪流肆意，跟着抱住常青，抱住他那健壮，且值得依靠的身展，低声在其耳边哭泣……

……

等两人总算冷静下来后，才互相松来了紧紧相拥的手臂，接着，便又是转身朝向了窗外，一同倚望向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你……”虽然无雪眼角的泪痕仍未干去，但此时她的心境，已经舒坦了许多：“是怎么知道的……”

“苏公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很多，但最重要的，便是……”常青回答道，双眼里纯粹地只剩下对身旁女孩无私的关怀：“你的手中出现了之前从未出现的白色光球……”

“这话若是让你哥听见了，恐怕不用说他也能立马悟出来！”他缓缓地靠向无雪，语气柔和地像天上的白云一般：“所以我已经吩咐苏澈和冬菱，千万不要把这事告知你哥哥……”

无雪心头一颤，总算明白为何两天前的夜宴，苏澈会因为自己的一个眼神而立马悟出她不想让哥哥知道那一夜和太守交战之事，原来是因为常青早已吩咐了下去……现在看来，常青是真的，一直都在暗地里关心着她，呵护着她。

她撩了一下从耳边滑落的发线，并露出了真正出于内心的微笑，平和地说道：“谢谢你……常青。”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感谢的……”常青回过头，看到无雪脸上挂着的那份真实的微笑后，也总算是放下了一直压在心头的紧张感，便也接着问道：“只是你，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你还有你作为村子圣女的责任在……真的不需要……”

无雪摇了摇头，也转过身看向了他，神情淡然。

“村子那边，已经没关系了……”无雪说道：“在你们离开的这一年里，已经身为一族族长的龙大哥还找我谈过这事……”

“不过那次，他并没有劝我回故乡……相反，他更希望我能将心中所希望完成的事情完成后，再安安心心地回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常青不解，虽然他于无雪此时所提及的龙大哥也只有短暂的一面之缘，但在他看来，无论是以龙大哥身为族长的角度，还是当初从他出来想带走无雪的行为上考虑……都不可能会有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结果：“我认为那个龙大哥，是不会……”

没等常青说完，无雪便向其伸出了右手，掌心摊开。紧接着，一颗发着微光的白色球体，从掌心之上渐渐浮现出来，并最终落在了无雪的手上，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这就是属于我们无氏一族最为珍贵的宝物——圣珠。只要它选择了新的主人，除非主人死去，就绝对不会更换其他的主人，而它现任的主人，便是身为无氏一族圣女的我……”无雪将圣珠捧在手心，感受着从其内散发出来了，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微光：“这圣珠，是以主人的力量作为食粮，依托在主人身边，或者是像这样潜藏在主人体内补充能量的……也就是说，要是长时间无法获得能量，它便会化为毫无意义的玻璃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圣珠是绝对无法离开我的，我也因为自己必须要供奉圣珠的责任在，也无法离开圣珠。”

“正因如此，我才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龙大哥会决定不把你带回故乡，毕竟你对他们来讲，是等同于圣珠一样重要的存在！”常青越听越玄，越不敢相信龙大哥会放过无雪。

面对常青的质疑，无雪则显得非常从容，冷静地继续回答道：“想要更好的供奉圣珠，可不是真的就如你所想，让我安全，让我乖乖地呆在故乡就可以的……我必须要打心底抛下一切，专心致志，全心全意地用自己的力量沐浴圣珠才行。”

“然而现在的我，根本做不到！自从那天哥哥去见我，带我离开故乡后，我就已经做不到了……”

也在此时，常青才总算明白无雪一直以来潜藏于心的苦衷：对她而言，身为唯一亲人的哥哥，无离在心中的重量早已胜过了她作为一族圣女的责任；与他哥哥生死与共，朝夕相处，也早已成为了心中唯一的枷锁……倘若无法卸下这份重量，解开这份枷锁，就永远都无法实心实意地去供奉圣珠，去履行她身为圣女的责任。所以，她才会向哥哥撒下这弥天大谎，以求能一直呆在哥哥身边。

然而他哥哥，无离如今所选择的、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这条路，可真的是一条就连他，也看不到结果的路……想到这里，常青又暗自神伤起来。他再次不顾缘由地牵起无雪的手，难过道：“可是你知道，如今你哥哥所要走的，是一条比登天还难的未来……看不见头看不见尾，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真的能继续坚持下去……”

“吗？”

“我也已经无路可退，只能跟着你们前进了……”无雪能从常青握着她的手中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份颤抖，也明白他如今所担心的事情。但就算如此，现在的她已无退路了，唯一能选择的，便是相信大家，跟着大家的步伐继续前进。

她将自己的双手从常青的手心中轻轻抽出，并顺势解释道：“还记得方才，我哥哥所说，将新组织命名为鸦羽的原因吧？”

“在我故乡的古书中有记载，在圣母开天辟地之时，混沌的世界曾诞生了三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魔，妖鸦、妖蟾以及妖狐，他们分别以人类的肉体，神智以及灵魂为食……”

“嗯嗯，苏澈也说了，这应该不是一个传说，因为他也曾在过去家族遗留的藏书中过有关这三只妖怪的事情……”见无雪主动将双手抽开，常青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自己的行为是出于想要给无雪安慰才情不自禁动手的。但现在晃过了神，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红着脸赶紧随着无雪把话题转移开来，也没多想“我好像记得，他们分别被称为三眼天鸦、六足金蟾以及九尾妖狐吧？”

无雪也有些难为情，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便继续解释道：“对，天鸦食人肉而不知贪婪，金蟾吞人智而未曾戈止，妖狐吸人魄而无法停歇……常人若是被其一所盯上，便足以命丧九泉！若是运气不好还被它们中最可怕的天鸦所袭，必将尸骨无存！”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你哥哥才希望将天鸦的‘鸦’赋予我们新的组织，蕴意便是要我们如天鸦般威猛！”常青也尴尬地笑了笑“而后面的‘羽’字，便示意我们是此天鸦散落在各地的羽毛一样……总有一天，我们的组织也能如三眼天鸦的传说般散遍天下，威震四海，最终也能成为与东皇氏抗衡的强大力量！”

说到这里，常青回想起黄昏时无离在黄沙大河边上捡起的渡鸦羽毛，猜想他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要把新组织要改成“鸦羽”这个名字，便不由自主地暗喜起来：无离你可真行，取名字都取的那么高深！

但无雪似乎并不是那么认为，她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你所说的，只不过是哥哥取名蕴意的表层意思，真真深层的，你还没悟出来……”

“何出此言？”常青一听，瞬间将方才的尴尬和暗喜抛诸脑后，疑惑起来。

“天鸦的羽毛为黑，就如他带回来的那支渡鸦的羽毛一样，这也就预示着，我们的新组织并非白，并非正义，而是彻头彻尾的黑。他的目的显然已经超越了当初冬菱苏澈所建立联合会时所希望实现的初衷，想要的便是彻彻底底地反抗东皇氏，反抗皇族统治……就算常人不解也在所不惜，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为他们认可，我们即是黑，即是普通百姓所认为的恶！”

“他希望的，便是所有组织成员都能有与之相同的觉悟，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事证明，需要的便是彻彻底底地对抗敌人。亦如天鸦一般，将敌人吞噬殆尽，尸骨无存！”

常青震惊不已，虽然他早已决定好要彻底对抗东皇氏，但在面对无雪所说，关于“鸦羽”这个名字的深沉解释后，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面前早已知晓一切的无雪，他倍感难过。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明白无雪心中所思所想的苦，但现在看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根本无法体会无雪心中那份无奈及悲伤，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只会让她徒添难过，徒增烦恼罢了……

他长叹一口气，将心中那份难过压抑下去。转而以一副全新的，从容不迫的面孔看向无雪，认真说道：“我答应你……”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和你哥哥深陷险境，也一定会至始至终追随着你哥哥前进，无论他走的路是白是黑，是善是恶，我都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前进！任何敌人要想伤害你，伤害你哥哥，就必须要先打败我，踏过我的尸骨才行！”

“别再这么，这是对你自己的性命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你早逝父母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说到这里，无雪少做停顿，思绪一番后，还是觉得将自己的心声吐露：“我的不负责任……”

“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们三人，大家，都能好好的！”

“无雪……雪儿……”也就在此刻，常青因无雪的回答而感动不已，还是忍不住再次握住了无雪无处安放的双手，双眼坚定地看着她，认认真真的承诺道：“我一定，一定，一定……”

“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无雪点了点头，随着夜色缓缓地靠向常青。情到深处，早已忘却了曾经的难为情。那足以替代难为情地，便是将整个心灵填充满的爱慕，纷纷指向了面前这个真正给予她希望的，男孩。

这一夜，彼此间许诺了心意，伴随着窗外透进入的、温和的月光，双影渐近，双唇紧贴，聚连成体，爱意绵绵……

情到深时爱渐起，月到圆时夜近明。

“知道啦……你都说了几天了……”或许是因为妹妹体贴入微的照顾，无离都有些感动地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喜悦，只能以笑待之：“都听地我耳朵生茧了……”

“好好好……”无雪也笑着回答：“那我就先走了，安心睡吧。”

“其实你很想就此作罢，然后回到故乡的对吧？”

“嗯……”

“其实也没……没什么大事……”常青低头回答，但从他的神色中显然能看出他也有非常多的心事要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阳关镇马家宅深夜--

“你也是……”无离缓缓闭上眼：“快去睡吧！”

就这样，无雪准备离开了哥哥的寝室。不过在她走到房门边上小声推开时，才注意到，原来方才帮她把哥哥扶上楼的常青仍站在房外的走廊上。

“好……”

“你是不是在担心……”无雪也低下了头，多少也能想到常青要和她说些什么：“在担心我？”

常青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窗外，看向那渐渐圆满的月儿。

无雪也随之转身，注视着零星闪烁的夜空。

“无雪……”

“先别说……”无雪迅速止住了他想说话的嘴，然后快手快叫离开哥哥的寝室，关上门，确认哥哥并未受其影响后，转身低语道：“换个地方吧，别打扰到哥哥歇息。”

见常青没回答，无雪便继续坦言道：“况且，我已被故乡的同族革去了圣女的职务，那代表无氏最高地位象征的圣珠，也被……”

“无雪！”

接着，两人便轻手轻脚地离开，走向二楼的阳台。背靠着皎洁的月色，宁静凝神的氛围让两人一直压抑着的、那个躁动的心，也平稳了许多。

无雪先开口说道：“怎么了……”

常青看上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是一直在走廊等待她出来。等到房门打开时，他便赶紧想要和无雪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