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映月

茹晓棠脸色骤然一变，说：“去……去年那件事？哪件事？”

月儿冷然不语，手电照向另一个角落，阿绪像一只粽子一样被绑在那里，地下室逼仄狭窄，阿绪那张熟睡的脸在手电光的照耀下白得瘆人。

“阿绪已经交代了伊所知道的那一部分，更多的内幕就得问侬了。”

她已经破防，这一句，等于把辅助暗杀的罪行认了下来。

月儿说：“不消慌，吾有法子，哎，侬脸上蹭着啥了。”

茹晓棠只觉一块手绢猛地冲她面门捂上来，想到反抗时已经晚了，身子软软委顿，继而没有了知觉。

茹晓棠一怔，转而反弹：“这是什么话，你在胡说什么……”

月儿打断她，说：“吾跟四爷断绝关系后，金银细软是悉数归还了，但这把枪留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出现了一把手枪，乌黑的枪口忽然对准茹晓棠。

茹小棠一下子不吭气了。过数秒哀求道：“月儿，别开枪，吾是对不住侬，但吾真的没想害人，吾当时真的不晓得伊拉要那样做啊。”

接下去她交待——去年的事是救国党为了拉拢澹台斯玉入毂而设的局，她在那件事当中的作用仅仅是打打小报告，及时汇报月儿的动向，月儿那天晚上要跟澹台斯玉私奔的消息确实是她透漏的，但当时她是当真不晓得救国社会用那样的手段。

月儿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完之后，还是禁不住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一个大活人，竟被别人当物品一样利用。

她切齿道：“那么晕船药是你让阿绪偷偷换掉的，药物是救国社提供给你的？”

“换药？”茹晓棠一愣，“绝无此事！没有什么药的事体，也没有阿绪掺和那件事，救国社怎会留这种把柄！”

月儿闻言一愣，她不相信利欲熏心的茹晓棠在枪口下还会包庇阿绪，忽然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她试探道：“难道不是你引诱了阿绪，然后利用了他！”

“什么！”茹晓棠一下子呆住了，“我勾引他……我……我……”

她似乎说不出口，咬了咬牙还是抖包了。

原来，月儿入学晚，家里常年少有其他女孩子出入，茹晓棠是进入林家的第一位外来女子，阿绪正处于春心萌动的时期，不觉就属意于她，林家那两年也还没有这么衰落，有时候会让阿绪用自家的黄包车去送茹晓棠回家，一来二去阿绪就了解了茹晓棠的贫寒家境，觉得自己配她也未必就是高攀，而茹晓棠却觉得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有在缺钱的时候才能想起他，先后把他的积蓄都借光了，就对他敬而远之了，但阿绪总是找她，她又不能不应付，所以才有抛个媚眼什么的轻佻举动。至于救国社的事情，她是严格保密的，更不可能对阿绪讲，阿绪全然不知情，又能交代什么呢？所以她刚刚才疑惑，或者说侥幸，月儿说的会不会是别的事情。

月儿听完意外，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难道不是阿绪换的药？

那为什么之前问阿绪换药之事的时候，阿绪的反应那么大？分明是知情者的反应，惊讶又心虚！

这时角落里出现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阿绪已经醒了。

他一边蹬绳子一边道：“事体既然讲清，小姐就赶快放开吾，哼，只会平白冤枉人！”

月儿将手电照过去，“阿绪，侬敢说侬跟那件事绝无关系？”

“当然没关系！侬凭什么怀疑吾，哪只眼睛看见的！”

月儿被他这种振振有词的反驳给堵着了，是啊，她毫无证据，可为什么心里有种更加诡谲的感觉挥散不去。

如果不是阿绪换的药，又是谁呢？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有晕船的毛病？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黑洞洞的空间里，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救命啊！有人吗？”

如今回想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月儿才发现欺骗自己的未必是茹小棠，而恰恰是自己。

她不想再绕弯子，也不想再废话，直接道：“给侬五分钟时间，把去年那件事交代清楚！”

茹小棠意识到月儿来者不善，问道：“你想干什么？”

茹晓棠哪有心情喝水，她一把抓住月儿的手臂，道：“月儿，救救吾，吾就是个……吾连个打下手的碎催都不算啊……伊拉坑死吾了……”

茹晓棠喊了一阵，突然传来月儿的声音。

“别喊了，没用的。”这是一种陌生得让人发寒的声音，“这是地下室，侬喊破嗓子外面也听不到。”

“侬在跟踪吾？”茹小棠有些不敢置信。

月儿说：“这些照片只要送到青帮那里，后果是什么不用吾说了吧。”

茹小棠没想到月儿竟会威胁自己，她咬牙切齿道：“侬到底要干什么？！”

她做了亏心事还这个态度本是让人愤慨，但月儿这一刻反而很平静，因为她明白了——茹小棠，从来也不是自己认知里的那个人。友谊是可以让人蒙上滤镜的，以至于茹晓棠过去偶尔暴露出来的缺点，类似于狭隘、嫉妒、庸俗、自私等等，统统被月儿忽视了。

一束手电光射过来，晃得她睁不开眼。月儿冷冷道：“刚才那些照片怎样？那可是我亲手拍的。”

茹小棠一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今天根本没有四爷57号什么事，从头到尾都是月儿在弄鬼。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月儿想象中那么发展，看到阿绪，茹晓棠反而又疑惑了：“侬到底在讲什么事？”

月儿意识到不对劲，顿了一下，干脆直接问：“去年吾和师兄计划逃沪的那个晚上！侬和救国社做了什么！”

月儿不置可否，说：“侬那个断指朋友刺杀杜某的时候，吾也拍照了，为了留一手，吾把它保存在了很安全的地方。”

其实月儿自从离开四爷后，还哪有什么照相机。但为了制住茹小棠，她必须撒这个谎。

“你疯了吗？快给我解开！”茹晓棠对着黑暗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