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感同身受
照片上，他穿着西装扎着领带，神采奕奕笑容可掬。
可爸爸生前从未穿过西装，那不过是照相馆用并不高明的技术做出的拼图。
那是李季第一次见爸爸“穿”西装，也是最后一次。
李季既不接话，也不挂掉，就那么沉默着。
电话那端的郭严明应该是翻了个身，窸窸窣窣中传来他突然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
“我没见过我爸，之前是我骗了你。”
妈妈说：“早点回去收收心，不要耽误学习。”
又是这个理由！她恨死了这个理由！
李季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成绩有多重要，甚至隐隐生出偏要做对的念头来。
天高皇帝远，妈妈一时根本管不到自己，为了所谓的成绩，她没见到爸爸最后一面，更不能在事后多陪他几天——这是什么道理？
想着想着，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李季不仅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生出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这一回，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于是，她上课不是睡觉就是聊天看杂志，好不容易交上来的作业要么写得乱七八糟，要么就是东拼西凑抄的，晚自习更是放飞自我和王晓潭凑到一起琢磨着写点东西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全班人编成了一部狗血小说，玩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同桌雷远率先提出了抗议。
他第一句说出，李季眼皮一跳。
“我爸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的。那件事后，她开始把自己的生意做得很好，所以特别忙，一年到头我也见不到她几次。”
爸爸平凡甚至是枯燥的一生，结束在了这座没有墓碑的坟和一旁烧得正旺的衣物上。
作为他在整个人世间的留痕正在被一点点抹去，唯一留下的是那张黑白遗照。
夜色愈发的浓厚，李季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倦意终于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有什么好聊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
李季继续听着。
他说得很慢很细碎，像是在怀念一件非常久远的事，农村的夜晚漫长而又孤寂，她听得认真，半晌，那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李季，你……”
“谢谢。”
很快就到了出殡的日子，因为她是女孩，所以不能直接陪着爸爸的棺材到山上去，而是直到那边传来消息可以启程时，她才摔了孝盆跟随着众人出发。
彼时，万丈霞光从云间洒下，从山头望去，脚下一片白雾缭绕，似有万千灿烂锦绣在徐徐铺开，伴随着数尺长的青石板徐徐落下，周围的亲戚快速地拿着铁锹将一旁的黄土铲上，彩色的引魂幡在空中猎猎作响，五光十色地彩纸折成的鸡头冲着正西方。
那里正是整个乡村的最高点。
她回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些坚定的力量。
郭严明心头一暖，继续道：“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在以后的漫长时光里，这次的告别不是意味着结束，而是开始。
葬礼结束第二天，李季照常返回了学校。
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把手机借给我和爸爸通话，谢谢你在我受到班级的排挤时选择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还有……谢谢你肯把这些事告诉我。
这一刻，她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情绪，却陡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说不出的坦然。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