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翼而飞的蓝丝绒盒子

不仅仅是因为夏天炎热，动辄一身臭汗，更因为高温下腐败的速度成倍的增长，那些被丢弃进垃圾桶的厨余垃圾们以最快的速度变质腐烂，散发出让人不敢接近的恶臭味。

这种怕，导致他们偶尔在垃圾桶里翻一些可以变卖的塑料纸箱，或者是还可以再利用的生活用品时，都会恨不得用手捂住鼻子，或是干脆屏住呼吸，翻找的速度也比别的季节要迅速的多，甚至有时候只是打开看一看，如果内部环境不清爽，就会立刻打消翻动的念头，哪怕或许那里面藏着一只被丢弃的钻石，也实在没兴趣了。

小区的环卫工人老李此时正将 13栋一单元楼下的垃圾，往垃圾集中区拖运。

莫念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是几乎没有表情的。

目光无神而空洞，手无力的垂在两旁，声音嘶哑又低弱，然而顾母还是听清了——

莫念是在问她讨药喝。

老李拖着垃圾桶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有人在他的身后弱弱的喊了一声:

“老伯，请等一等……”

老李诧异的回头，视线里出现一位穿着素白色睡衣的长发女子。

面容有些憔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殃殃的。

但除了这些之外，大约二十多岁的姑娘，形象倒是少有的俊俏。

经常在小区里走动，老李对这幅长相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住户。

“是叫我吗，姑娘？”

老李停住了脚步。

“是的，能麻烦您稍微等一等吗？我有东西丢在垃圾桶里了，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

听到这话，老李赶紧点头，一面打开桶盖。

“看样子是贵重物品吧！”

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老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很自然的退了一步。

然而，这个姑娘却向前走了一步，探出头，仔仔细细的看进垃圾桶。

很快，她的眼中就流露出失望。

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面迅速认出自家的垃圾，不过四色的垃圾袋，重复着，堆叠着，一样的满满当当，一样的恶臭熏天。

“姑娘，您要这样找东西啊，那真的就像是大海撈针。”老李好心的提醒，“除非是倒出来，一点一点的翻。”

看样子这位姑娘丢的应该是钻石戒指之类的贵重物品，如果不仔细的翻找，是不可能找出来的。

老李的话，让莫念陷入沉思。

其实她根本不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她只是想来寻找婆婆倒掉的那些药渣。

婆婆之前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当时的时候她是毫无怀疑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流产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她不想每天都沉浸在怀疑与揣测中，一直都寻找不到答案。

那种感觉非常的痛苦，她不喜欢，她也不允许。

现在，能够让她从模棱两可的幻想里抽离出来的，唯有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验证清楚，婆婆给她喝的药，到底是什么药。

到底是保胎药，还是堕胎药。

只有清清楚楚的知道了答案，她才不用陷入现在这种痛苦中，不分敌我。

比起许多人的捕风捉影，莫念的这种用事实说话的态度其实要公正的多，然而也恰恰因为如此，显得她比一般人绝情冷漠。

那些真正能做到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害我三分，我害你七分的人，都是可怕的绝缘体。

莫念的沉思即是犹豫，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做一个边界分明的人。

如果摆在她眼前的真相恰恰就是她所猜测的，那么她的这个家，就算是彻底宣告解散了。

也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弥补的了给她的伤害，最终，她仍然是受害者。

而莫念的犹豫，看在老李的眼中，却认为她是对着这些垃圾露出了怯弱。

看起来像是在生病的女孩，激起了老李的同情心。

“要不这样吧，我把垃圾桶倒出来，我给你找，你就在旁边站着就行。”

老李的话打断了莫念的思绪，她定神看了老李一眼，一下子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到50岁的男人格外的慈祥。

心中有一股暖流涌上。

莫念点了点头，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

老李将垃圾桶娴熟的掀翻在地，满桶的垃圾争相涌出，馊饭烂菜，腐烂的果皮血红的瓜汁，瞬间在地面上绘出一副取名为人间尴尬的版图。

这，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类，制造出来的不体面的恶作剧！

“垃圾袋是什么颜色的？”

老李问。

“黑色。”

莫念听说药渣被倒时，就特意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塑料袋。

臭味的海洋里，老李蹲在地上，逐一打开一个个黑色的垃圾袋。

“你要找什么东西？是金银首饰一类吧？”

莫念的寡言，迫使好心的老李不得不主动开口询问。

“啥？”

顾母有些不敢相信，之前让她喝她不喝，现在孩子都没了，反倒来要了！

纤瘦无力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里，顾母松了一口气长气。

环卫工最怕的就是夏天。

她觉得，莫念是中邪了！

“妈，你不是说那个药有三顿吗？我只吃了两顿，还剩一顿呢！您弄给我吃吧……”

“您之前给我吃的药，不是说三顿吗？还有一顿，对吗？

我现在喝。”

顾母话说了一半，觉得有些不妥，赶紧打住。

“想着你也没必要喝了，我刚刚去楼下扔垃圾桶里了……”

顾母被盯的心里发毛，为了躲避莫念的直视，她干脆找出几只胡萝卜，对着粘板切起来。

切菜的声音中，莫念转身出了厨房。

虽然心里有一肚子的不悦，但是她还是强压下自己的情绪，继续扮演和蔼慈祥的婆婆。

“孩子都没了，还喝那干啥？你要想喝，等以后……”

这只蓝色的垃圾桶，只被老李打开了一次盖，喵了一眼之后，就立刻蹙着眉头合上了。

又有人没有扎紧垃圾袋，垃圾桶里到处泼的都是食物的腐败残渣，散发出的臭味味道令人作呕。

“没事，您不是说了吗，得喝三顿，三顿才管用。我干脆全喝了吧。”

一字一句，都透着一股凉嗖嗖的风，吹的顾母心里发凉。

顾母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