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见娘亲
那个她不得不回去的地方。
慕轻轻的身影在昏黄的灯笼下被拉得老长,本就纤细的身子映在地上,显得更加的娇小,她朝着灯光下唯一的一条路向前走去,前面,又是白日,冷风呼呼呼的吹过,打在她的脸上,慕轻轻越走,就觉得愈加熟悉,熟悉到这条路有多少块砖,路边的花坛里种了什么品种的花,夏天花坛里有几只蛐蛐儿,她都知道。
那盏灯笼就仿佛是两个世界的接引,把她从另一个世界引到了这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完全不同的时间线。
明里城。
天气已转入秋,但是微风里还有些许的炙热,扫过大地,依旧能够感受到有热浪袭来。
慕家老宅。
是真的,会痛,这不是梦?
不是梦,那这是现实吗?慕轻轻不敢断定,因为这一切比做梦还像梦,却又奇怪的无比真实。
慕轻轻朝着小路一直走,她记忆中的花坛如今只有枯黄的杂草,石砖铺成的路也长满了青苔,前面,精雕细刻的小院也只剩下断壁残垣,半掩的门扉在冷风中咯吱作响。
幸好是白日,若是夜里,慕轻轻一定以为这里闹鬼了。
这里曾是娘亲住的地方,母亲喜静,父亲就让人修建了这座小院,取名静轩,同时娘亲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静字。慕轻轻记得,娘亲的闺名叫徐静好,取自岁月静好。
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娘亲从何处来,就连爹爹也不知道,慕轻轻只知道,爹爹很少来静轩,就算来了,也是匆匆忙忙,最多一刻钟的功夫也就离开了。
慕轻轻闭上眼睛,在冷风中接受鞭打,在睁眼时,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此时天气晴好,静轩完好无损的就在她的眼前,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新的,就连花坛里的杂草也都变得郁郁葱葱,格外惹人,而她,就站在静轩的院子里。
一定是在做梦,慕轻轻又掐了一下自己,这次,她眼泪都疼出来了,梦也没有醒,她依旧站在静轩的院子里,眼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绝色佳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未绣完的荷包,细细嗅着。
娘亲。
慕轻轻认得那个女人,那是娘亲,是她朝思暮想的娘亲。
慕轻轻潸然泪下,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徐静好将手里的荷包放在一旁的提篮中,笑意盈盈的起身,迎着慕轻轻走了过来。
“轻儿,怎么又调皮了,你看你,一身的泥,看娘亲怎么收拾你!”
慕轻轻泪流不止,娘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唠叨,就连她身上沾了泥,也不忘吓唬她。
慕轻轻朝着徐静好跑了过去,身体穿透了徐静好,直直落在她的身后,而她自己的身后想起了小女孩撒娇的话,“娘亲,轻儿没有贪玩,是帮娘亲除花坛里的草去了,不信您看。”
慕轻轻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徐静好抱着的小女孩,以及小女孩指着的一处花坛。
她记得,那时她才五岁,在娘亲绣荷包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去玩,然后将母亲心爱的兰草当杂草给拔光了,回来的时候正好被娘亲逮了个正着,因为自己会撒娇,所以母亲并没有责怪她。
“轻儿,以后不可随意拔了,那可不是杂草,”徐静好笑着,食指在小女孩鼻尖轻轻刮过,眸中尽是宠溺。
慕轻轻学着模样,也在自己鼻尖刮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过母亲的身体,但是当时和娘亲的对话她都记得,她记得母亲的每一个眼神,记得娘亲的一颦一笑,都是这世间无人能及的。
“爹爹,您让女儿嫁人,咱们家已经到了需要牺牲我的幸福才能在明里城立足的地步了吗?您就不怕天下人指着您的脊梁唾弃您吗?您就不怕别人说您卖女求荣吗?”
慕轻轻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雨一直下,直到道路泥泞,道路两边的树叶被打得在雨中飘摇,七零八碎的落下,大雨依旧如断了线的珠链,噼里啪啦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脸上。
慕轻轻秀眉微蹙,奇怪,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她甩甩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抛出脑海,她要回家,虽然那个家她并不是很想回去,但是那里是她如今唯一的容身之处,不回去那里,她还能去哪里?
想起慕家,慕轻轻有些沮丧,她刚刚以为自己要死了,此时此刻却是比死还要难受。慕家,是她生命的开始,也是她痛苦的始源,她不能将之抛弃,也不能拥之入怀,她恨慕家的所有人,却也爱着那个地方。
他们就如同浮萍,随着雨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大均国都。
身后,是七八个黑衣装束的男子,手持着寒光闪烁的长刀在雨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拼了命的往前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路上,溅起的泥水落在裙衫上,拓印了一个个印记。
那些人是坏人,她不能被追上,“慕轻轻,你不能被他们追上,你要跑,要跑出这片林子,直到……”直到看见光。
朝着光的方向,慕轻轻的心中升起一股子劲儿,她拼命的跑着,和时间赛跑,和死神赛跑,她一定要第一个到达有光的地方。
“奇怪,人呢!”
慕轻轻低喃,那些人刚刚还在她的身后穷追不舍,怎么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再看自己身上,本来拖着泥水,早已被雨水浸透的衣衫,都已经恢复如初时穿着,干净如新衣,还透着淡淡清香。
“慕轻轻就要到了,坚持住!”
慕轻轻边跑,还不忘鼓励自己,有光,就一定有人,她就还有希望,后面的坏人就不敢再追上来,等雨停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嘶……”
慕轻轻下狠劲儿掐了自己一下,顿时疼得嘶的一声,眼泪都差点没忍住落下。
身后,踏破泥泞的声音越来越近,慕轻轻的心也越来越紧,只差一点,她就可以触及有光的地方,只差一点,那些人就不敢再上前了。
终于,慕轻轻拼着一口气跑到了有光的地方,沐浴着一盏灯笼的昏黄,这里没有雨,也没有树和泥泞的道路,更没有山林,再回头,那些提着刀追她的人也没了踪影。
慕轻轻告诫自己,只要看到光她就不用跑了,那些人就不敢追了,而且,她真的见到了光。不远处,隔着雨墙,慕轻轻看见了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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