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的秘密

“苏一杭！”林逸拿笔头敲敲桌子。“苏一杭，你走神了。”

“哦！”苏一杭回过神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林逸以为是与他教学内容相关的，可是却听见苏一杭问：

因为很多光鲜都是表面的。就比如她妈吴女士，很多人都羡慕她有报酬丰厚的工作，有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老公，聪明漂亮的女儿。可是吴女士有多么不幸，只有她自己和苏一杭才知道。

“后来因为艺考，我去了打算报考那家美术学院所在的城市。我一个认识的朋友跟我说：‘你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就和我一起住我舅舅家吧。’于是我打车去了她给的地址。”

“一开始我看到那个地址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写错了。那个城市有个很出名的，算是地标也算是商业中心的广场。广场不远是以广场名字命名的公园，而她舅舅就住在公园里面。我还是第一次住进那种带着花园的独栋别墅，她们家还有自己的厨子、园丁，和她外婆表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会有阿姨们站在不远处随时准备过来伺候。”

林逸没有想到又是这样的问题。

他不是没有被人告白过，但像苏一杭这样被他拒绝以后继续追着他告白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当然，也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为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被拒绝了还这样问，他会有点反感。但这次不一样，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在等着苏一杭来问他这个问题。

“因为你不喜欢我。”

“什么？”苏一杭期待听到的是林逸告诉她自己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不符合自己对女朋友的期待，或者告诉她她做了那些事让他没法喜欢。

林逸这给的算是什么答案。

林逸看她大睁着眼睛，脸上明显写着不信。他带着笃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

“因为你不喜欢我。”

“苏一杭。”林逸坐在她旁边，认真看着她，眼神不再深邃，而是像一湾清泉，“喜欢或者爱一个人是在充分了解对方的基础之上，你并不是一个善于观察或者洞察人心的人，在根本不了解我的情况下你就说喜欢我且想让我做你的男朋友，这其实不是喜欢，只是由于我的外在或者别的什么让你产生的占有欲罢了。”

苏一杭其实并不认同林逸的观点，她认为只是他俩对于“喜欢”的定义不一样而已，但这种观念的诧异也的确会造成双方没有办法发展成为男女朋友。

所以，他的潜台词就是，我俩没可能了吧？苏一杭想。

“我知道了，虽然有点伤心，但还是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苏一杭说。既然说清楚了，自己以后也不会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就像她和谭一鸣那样，只是朋友。

“可以。”林逸回答。这是苏一杭唯一一次听他说“可以”。

可能是察觉出了她的失落，林逸提议去楼下吃晚餐。苏一杭还是第一次来他家附近转悠。不像世纪大楼周边不是商业大楼就是高级酒店，林逸家附近高楼并不多，都是比较低矮的居家楼，非常有烟火气息。

有一家欧美的连锁超市，苏一杭在里面居然买到了在其他地方一直缺货的一款卸妆油。除了有平价的日本餐厅，美式牛排店，和张玉家附近一样的印巴馆子以外，还有一家很大的泰国餐厅，他们的员工卡还可以打八五折。

他们最终选了那家泰国菜。

苏一杭是真的有点没心没肺，吃饱喝足以后，连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而且她是真的打算好好和林逸做普通朋友，连以前在他面前有些刻意保持的淑女形象都不顾了，跟他说到好笑的事时像平时对待朋友们那样，“啪啪啪”用力拍他。

林逸不是没有留意到她的变化。这些在他意料之中，这也就是他说的“苏一杭并不喜欢他。”如果真的很在意一个人，哪里可能这么快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在他看来，苏一杭的感情迟钝，不谙世事，其实是一种把自己的心深深藏起来，自我保护的手段。所以她不容易真的敞开心扉去爱别人。

“我过会儿可以去你家看电影吗？”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苏一杭问。她想和林逸多待一会，虽然他说两人只是朋友，但和他待在一起就是会让她有和其他朋友呆在一起所没有的安心的感觉。

“好。”林逸低下头回答她。

客厅里有一部很大的电视，还配了音响。不知道是林逸的还是他室友的，看上去就很贵的设备。即使环绕声效果特别好，即使他们看的科幻战争片，也阻止不了苏一杭昏昏欲睡。在她又一次头磕到林逸肩膀醒过来以后，听见林逸问她：“你要不要去睡一觉？”

这个问题直接让她瞌睡消失了大半。

他家客厅的沙发还堆着他室友的东西，他俩现在都还坐在地毯上的，能睡觉的地方只有……

她看看卧室的方向，又回过头看他。

“你不是说想睡睡马里奥的床吗？”林逸肯定了她的猜想，顿了顿，又说：“你刚刚买了卸妆油也可以现在用了。”

“可是……”在异性家过夜，好像不太好吧。“那你睡哪里？”

“当然也睡床上。”似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补充到：“你放心，只要你不对我做什么，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林逸的床很大，睡四个人恐怕都不成问题。而且床占了房间很大的面积，他想睡地上也没足够空间。苏一杭知道林逸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趁自己睡着占便宜。

“好吧。”她答应了。她也不想回家，能够和林逸睡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想想也会是件挺美好的事。

哪知道林逸一点也不想和她盖着被子纯聊天，他盖上被子就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林逸，林逸，你有听见我说话吗？”苏一杭叫他，没反应。

房间里很暗，但还是能够模糊的视物。她转过去，见林逸安静的仰躺着，闭着眼睛。

“你睡着了吗？”她又问。

还是没回应。她等了好一会儿，可惜没有等到他打呼噜。看他呼吸深长，猜测应该是睡了。

苏一杭做贼般的，偷偷一点一点挪动到他旁边。虽然没开灯，但她可以清楚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贴着眼睛，轻微的颤动。听说人在做梦的时候，眼珠子会飞速的旋转，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进入睡眠的REM阶段了，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梦里会不会有自己呢？

她的目光滑到他高挺的鼻子上，轮廓还真好看啊。鼻子下面是嘴巴，此刻的苏一杭已经不满足用眼睛了，她伸出头，先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又碰了一下他嘴巴。

嘴唇的温度比鼻子更高一些，摸上去软软的。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苏一杭是行动派，想到就做，手一拿开嘴巴就贴了上去。她怕惊醒林逸，非常的小心，她也知道即使是女的，趁男的睡着对他做这种事其实也算性骚扰，所以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了。

她和他嘴唇一相碰，马上分开。

苏一杭以前也接过吻，和她的前男友们。她不明白为什么情侣之前都喜欢接吻，包括那些男人们。她对接吻一点也没有感觉，完全是为了应付对方的要求。她每次都会偷偷睁开眼睛，一边对对方一脸陶醉的模样感到奇怪，一边希望可以结束快一点。

刚刚贴上去的一瞬，她感觉林逸的嘴唇很烫。他发烧了吗？还是她产生错觉？要不再亲他一下就当给他测体温了？

苏一杭又贴了上去。

这次刚碰到他的唇，一只手突然揽住了她的腰，另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头。苏一杭吓得瞪大眼睛，看见林逸的眼睛依旧闭着的，但她知道他醒了，又或者他根本没睡。

因为放在自己脑后的那只手，苏一杭没法抬起头来躲开，她也没有力气。两唇相交的地方，像有股电流传遍全身，酥酥麻麻的，让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苏一杭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和林逸嘴唇相贴，气息交融。还感觉到他本来揽住她腰的手掀开了她的衣服。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有点使不上力。不是难受，而是有种灵魂短暂离开身体的奇异感觉。就像是……

应该就像是在阿姆斯特丹吃了蘑菇的感觉吧？虽然她没有吃过蘑菇，但她觉得会是差不多的。

“所以你觉得那样的生活才有意义，觉得学艺术没有用，要读商业相关的专业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过上他们那样的生活？”林逸问，他觉得苏一杭想表达的就是那个意思。

“那时候太单纯。只看到了他们夫妻尊重，子孙同乐，家庭和睦，完全没有老苏家那样的一地鸡毛，就以为问题的根源在于钱。不就像现在网络上的宣传一样吗？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为经济的问题。”说到这里，苏一杭面露讽刺。自己二十岁就已经想通了的问题，现在却被一大群受过更高等教育的人拿出来大肆传播，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自己也这样认为，还是为了占底层人民的便宜。

林逸的讲解清晰而有条理，一个下午时间很快过去了，虽然只用了几个小时，苏一杭感觉自己收获很多。要是她高三的时候给他补习数学的是林逸就好了，自己至少可以多考二十分。高三的时候她姑姑通过关系找了刚考上浙大的一个理科生给她补习数学，据说那个哥哥还是当时中学的校草。可是越补习到后面，苏一杭越发觉得自己没救了，在她眼里那个哥哥居然变得和高数一样面目可憎。

如果换成林逸，她肯定不会这样觉得了。林逸懂得正确的教学方法，她一定会像喜欢林逸一样喜欢上高数的。

其实一点也不痛，苏一杭又是故意装的。但林逸摸她头发的动作，让她耳根子偷偷红了。这个动作实在有点太亲昵，特别是由平时会刻意和人保持距离的林逸做出来，说不出的反常。

“小时候我的家境算不错的，虽然父亲对我吝啬又苛刻，但母亲在某些方面对我的确很大方。除去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四处游历不说，刚上小学她就送了我一台电脑，那时候的系统还是win98。上中学别人开始用台式机了，我已经有属于自己的笔记本了。所以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见多识广，一个人所能过上最好的生活应该也就和我妈那些朋友亲戚差不了太多，而那样的生活我觉得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苏一杭没有跟林逸说过太多自己的身世，但林逸猜到了她口里“老苏家”、“一地鸡毛”与她的家事有关，她没有细说，自己也不便多问。他能看出来，她家庭应该不太幸福，这倒也印证了他由她一贯做事方法而产生的猜测。

“所以你现在觉得是不是经济的问题，也不打算赚很多钱了？”虽然是问她，但林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以苏一杭的长相、家庭、学历以及她对自己耍小聪明的那些手段（比如巴士要坐他旁边然后故意摔他怀里之类的，他早就看穿这种小把戏了）。如果苏一杭只是为变有钱，留在国内很容易过上她刚刚说的那种生活。但如今她却做出了别样的选择。

“你不是说自己一点也不聪明吗？这么深奥的问题你这小脑瓜子又怎么想得明白呢？”

她想问他，你还好吗？是不是又突然人格分裂了？

林逸开始动手翻起身旁的笔记本和文字资料，苏一杭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的翻到笔记本的其中一页。

“我们今天就从这里开始吧。”

苏一杭歪着头看着林逸，满脸疑惑求解。

林逸看她那样子，突然笑了出来。勾起手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男朋友？”

她一直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他不喜欢自己？她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苏一杭发出“滋”一声：“你打人干嘛这么用力，很痛的。”

林逸觉得自己下手已经很轻了，苏一杭还抱怨，原来女人都这么脆弱的吗？他用手摸了摸她头上自己刚刚碰到的位置，以示抱歉。

“我当然还是打算要赚很多钱，没人会嫌弃自己钱多。”苏一杭调皮的憋憋嘴：“如果变有钱是在需要牺牲幸福的前提下，那我只能放弃变成有钱人了。但我一直觉得，“幸福”才是“有钱”的前提，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很多人认为或者大肆宣传“有钱”是“幸福”的前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