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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庆朝歌

第六十二章 抛出鱼饵

娉婷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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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安然坐送。

娉婷郡主本意,是希望盛子萧能换位思考,莫要太记恨自己的父皇。但立场不同,对问题的看法自然也不同。这样一番原本是劝和父子关系的话,落入盛子萧耳中,却成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子,将他那颗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彻底扎成了一只刺猬。

他抬起一只拳头,抵在自己正滴血的胸口,面如死灰:“只是为了让父皇安心,就将一个女子推入万劫不复的险境,郡主身为女子,不以为怒,反替施恶者巧言辩驳,郡主真是忠心呀。”

“殿下如这般在人前盛气凌人的模样,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凌厉的嘲讽并未招致娉婷郡主的反感,反让这位心志不输男子的奇女子大加赞赏:“曦月一片痴心果然没有所托非人。”

人、车就这样不知道是谁等谁的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盛子萧的目光变了,他隔着厚厚的车帘,向车厢内的人再拱手作下一揖,语气清澈:“人人都道,若非伯爵中立,郡主必会为了皇祖母支持康王,可从郡主今日这个中间人的身份来看,郡主是否支持康王似乎与伯爵中不中立毫无关系。”

独坐车内的娉婷郡主似早知他会有此一问般,撩起车帘,仅露半张脸,轻道:“视国之利胜于家者为大义,视家之恩重于国者乃小情。当年,我父亲遭贼人所害,先皇虽怜悯有加,朝中大臣虽个个义愤填膺,却都不及戚老将军一声血债血偿更能定我心。时过境迁,我仍清晰的记得,戚将军手提我杀父仇人首级回朝复命的情景。”这位情绪激动的郡主娘娘说完这长长一段话,稍稍喘了口气,道:“殿下,从前帮你,是因戚将军,今后助谁,只为大义。”

说完,娉婷郡主放下了车帘。

站在一旁的奴才见了,立刻向盛子萧行礼拜别,然后蹬上马车,长鞭一扬,调转马头,欢快离去。

盛子萧一脸凝重的立于斜阳残影下,两道深邃的目光沉甸甸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舒总管在大门前静候已久,直到清远伯爵府的马车消失在车流中再也寻不到时,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方上前道:“殿下,盛安回来了。”

盛安回来了,他终于从他那里回来了。

想到鄢若飞在宫里给自己的那句提醒,盛子萧的目光暗沉下来。

“斯先生呢?”他没有理会这个不值得理会的问题,反问道。

舒总管顿了一下,答:“在书房。”

盛子萧一点一点收回余光,片刻,目光一定:“走,去书房。”

“殿下,小少爷呢?小少爷怎没和你一同回来?”舒总管紧张道。

盛子萧停下脚步,很诚恳道:“舒伯莫要担心,平儿只是盛情难却的被青云拉去公爵府做客罢了。”

“呃,去做客了。”重重的失落感,让这位老仆人不免唠叨起来:“小少爷打小就不喜欢受人宴请,更不爱宴请他人,那常六郎又是个不着调的……唉,万莫出什么事才好。”一地叹息尚有余音,埋怨再起:“这个肖公子也是,引荐朋友,岂有不经主家授意的道理?这让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是我们穆王府硬要去巴结人家。”

“舒伯顾虑得极是。”盛子萧背手继续往前走,舒总管紧紧跟上:“如今我与常六叔同在鸿胪寺任职,他又是我的上司,难免不会让人往那方面去联想。此事青云做得确有不妥。”

“竟然殿下也这样认为,那我即刻就去公爵府接回小少爷。”舒总管喜出望外的望着盛子萧。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想都不想,盛子萧便肃然制止道:“宴请之事,错在青云反客为主,自作主张,与常六叔并无干系。可你若这般冒然前去接人,常六叔会作何想?南阳郡主又会作何想?闹不好,公爵府还要因此蒙羞。犯错的人,不必受到世俗的半句苛责,而被牵连的无辜者却要遭人笑话,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老奴糊涂,”舒总管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老奴……”

“关心则乱,无妨。”盛子萧岂能不知舒总管的心思,抬手在舒总管苍老的肩头轻拍道:“也怪我没把话说完,无端让你忧心。其实今日去公爵府做客的不止平儿和青云,还有清远伯爵。”

倘若清远伯爵真是一个遵循礼数的家长,他就该当场制止儿子的荒诞之举,而非跟着一块胡闹。

盛子萧的这个解释,实在有些立不住脚。

舒总管嗫嗫了好半天,方吞吞吐吐道:“这对父子,何其……何其的不拘小节……”委屈巴巴的表情,既让人无言作答,又令人不忍再说教,盛子萧唯一能想到的脱身之法便是咳嗽一声:“口有些渴,舒伯,劳烦你泡壶热茶送到书房。”

舒总管立刻打起精神:“殿下恕罪,我这就去办。”

言毕,提起长袍一角,直奔后厨。

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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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伫立目送,直到背影消失于拐角处的长廊后,这位云淡风轻的皇子才又渐变出一副神思凝重的模样。

通过这两日相处,戚砚有了重大发现。本着关爱兄长的好心,他偷偷告诫三位兄长,穆王殿下不在府上时,最好别去东苑晃悠。

戚容不太明白:“穆王府还有我们不能去的地方?”

戚常也觉得戚砚的告诫很没道理:“殿下何时有过这样的吩咐?”

戚风直接一掌拍下来:“有话赶紧说。”

戚砚吃痛的抱住头:“你们没发现吗?只要殿下一出门,斯先生便呆在东苑书房内闭门不出,谁都不见。由此可见,读书人爱清净。”

戚风三人仔细一回想,竟觉得戚砚凿凿有据,半分不假。四人默看一眼东苑,表情虽各异,身体却很实诚的往西苑走去。

这也就不怪盛子萧在东西苑分岔的路口,会对东苑的安静大感奇怪。

记忆中,那四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民。

盛子萧心里嘀咕着,脚下却一刻不停。

书房门被推开时,屋内独坐的人正在看信,听到推门声,抬头看了一眼:“曦月公主去了南山?”

盛子萧眼波轻动,背身关好书房门,带着一声“嗯”,从斯先生眼前落寞而过,待落了座,才用极为平静的口气将事情始末细说了一遍。

在说的过程中,舒总管叩门进入,替二人送来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和两碟梅子酥。许是见屋内气氛凝重,老总管不敢停留,放下东西便疾步离开。

随着屋内光线的暗淡,整个屋子再度被细细浅语声的凝重所包裹。

盛子萧端起桌角的杯子,放到唇边吹了吹,茶气都快吹散了,却仍未等到谋士的高见,喝茶的兴致荡然无存,修长的手又将杯子原样放回到桌角,眉头轻轻一皱:“先生觉得娉婷郡主不可信?”

沉吟片刻的谋士冷冷一笑,侧身将搁在茶几上的火折子拿在手里,冷笑的眼神十分瘆人:“不是不可信,是不易掌控。”

掌控?

盛子萧不禁一笑:“先生想要掌控娉婷郡主?”

冷面谋士没有回答,低头冲火折子轻吹两口气,一簇隐匿在黑暗中的火星子如一头猛兽般突地蹿了出来,正好蹿到两页信纸垂下的一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苗立刻化作火蛇,瞬间便将信纸吞没。

须臾之后,捻纸的手在火蛇即将燃尽的最后一刻松开,几缕裂开的黑色灰片如飘絮般无声的落入地板上。

“殿下,眼前的局势,稍有不慎,就是惹火烧身,万劫不复。”

谋士这句话说得格外轻盈,却让听到的人狠狠皱了一下眉头:“青云相帮我,郡主选择父皇,这是很危险。”

“殿下既然明白,此事倒也好办。”

“怎么个好办法?”

“置之不理。”

盛子萧摇摇头,唇角溢出一丝浅笑:“此法应付旁人兴许可行,用来应付娉婷郡主,恐怕……”

“殿下想冒险一试?”

“先生错了,想冒险一试的并非我,而是娉婷郡主。”盛子萧表情略有些伤感:“不然,她又何必直接亮明她的身份和目的,让我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大概是怕殿下为了曦月公主的幸福,选择放手成全罢。”

“郡主确实是这样同我说的。”

“可见她是真的怜惜一对有情人。”斯先生一语中的:“让曦月公主成为陛下拿捏你的筹码,就等于是给你二人留下三年改命的时间。娉婷郡主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盛子萧点点头,又埋下头去,半晌,方道:“先生真就一点都不好奇,舅父究竟托平儿带回怎样一封手信?”

“殿下放心,我不会好奇不该好奇的事。”

盛子萧目光一怔,很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代英盈谢先生成全。”

斯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踏过地上的纸灰,走到盛子萧面前:“如今,你已无后顾之忧,国宴又正式结束了,你我也该做点正事了。”

“是呀,鱼饵放出去这么久,是该收网了。”

(未完待续)

(本章完)

.

盛子萧痛吃一惊,瞠目呆望。

“你这么睿智,又怎会不知,一人之安岂可同一国之安相比?你所忧所虑是曦月个人的幸福,但陛下所要忧虑的是整个朝堂。”娉婷郡主浅浅一叹:“曦月早到适婚年龄,即算没有东周毓王这等心怀叵测之徒,陛下也不可能一直不考虑她的婚事。”

盛子萧却转过脸去,望着车窗。马车跑得很快,总有风吹动着车窗帘,让街市的繁华有一眼没一眼的从他眼前晃过。

直到马车停住,外面的奴才恭声来禀“穆王府已到”,他方回过神,拱手向娉婷郡主辞谢。

娉婷郡主的奚落,让盛子萧幡然醒悟,他口里不住的呢喃着“机会”两个字,迷离的眸光在呢喃中渐渐清澈。

盛子萧的悲愤让娉婷郡主的心一软,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盛子萧那只放在膝盖上攥紧的拳头,温言良语:“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从前陛下对你母妃虽然凉薄,却也没有真正将你母妃当做一枚制衡你的棋子。因为一个怪病缠身,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皇子,根本不值得提防。可如今,”娉婷郡主收回手,目光微微往下一垂:“你身体痊愈,戚平和他那一众家臣留在洛城一日,便是你如虎添翼一日,再加上曦月对你一片痴心,这样的你,与过去已是天壤之别。面对已经天壤之别的你,陛下手里的筹码却仍只有你母妃。他日,你若真起了异心,陛下难道还真能不顾忌西疆战事,赐你母妃一条白绫不成?”

这一点,盛子萧并不否认,攥紧的拳头又徐徐落在了膝盖上。

娉婷郡主的目光随着那只拳头的舒缓,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郡主误会了,我为英盈抱屈,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娶她入穆王府。我只是不希望,对我好的人因我而过得不幸。至于没有适龄的皇子,这实在不是什么问题,毕竟,除了皇帝的儿子,还有王公侯府的公子可与她婚配。譬如,清远伯爵府……”

“郡主说得没错,三年分别于我于英盈来说,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殿下能想明白就好。”娉婷郡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转眼,她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陛下说了,殿下什么时候办好他交代的事,就什么时候带着戚小将军进宫去找魏公公。到时候,魏公公会带着陛下口谕,领殿下和戚小将军去听雨轩见霓嫔娘娘。”

陛下的恩典,身为臣子理当谢恩。

盛子萧的愤,凝在了这一刻。长密的睫毛微微低垂,遮挡着他的目光所要延伸的地方,叫人无法透过他的眼睛窥探他的内心深处。

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是冷静的。

下了车,盛子萧站在车旁,目光一动不动。

驾车的奴才见了,只当两位贵人还未说完话,便走到一旁静等。

“殿下若觉得这是一条退路的话,那我就要说,殿下所希望的,似乎并非曦月希望。”娉婷郡主的态度骤然转变,盛子萧不由怔了一下,娉婷郡主冷笑一声,继续道:“殿下如果真懂得怜惜一个女人,实在不该如世人一般,用放手和成全的姿态去给这个女人所谓的幸福。陛下再居心不良,也不过是想增加手上的筹码,并非真要断送曦月一生幸福。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

“曦月的身份由不得她为人侧妃,可眼下,北庆除你之外,哪还有适龄的皇子与她相配?以陛下的处境,倘若你仍是那个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穆郡王,勉强让曦月嫁给你,也不是绝无可能。可你偏偏不再是那个怪病缠身的穆郡王,你让陛下怎么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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