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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酒歌两相和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暴雪前之漫长夜

话音刚落,便见玉郎对着她轻笑,明明是个极其浅淡的笑容,不知为何却笑出几分妖孽之意。

“地脉忽然断裂,有点好奇,便过来瞧瞧。”

说得轻巧,北境是一般人能去的?纵是能去,楼门县哪里是可以随意找到的?

话音刚落,凌若便下意识的捂住嘴巴。虽然这是她的心声不假,可是无论是语气还是语调,都与往日不同。

而且……心声怎么外露了呢?

忽然想起看过的话本中有过很多类似的桥段:

地脉断裂时她和罗肆至还在水底大战巨蛹,并不知晓事情经过,旁边的冀北阳亦然。

若非如此,也不会这般笨拙,千里迢迢寻找一处不确定存在的地方。

眼下虽然找到了楼门,可是并未发现有何异常,总不能逢人就问你知不知道地脉异动吧?!何况连居住此地的是否为普通人都不知晓,贸然前去询问,甚是不妥。

所以……

三张脸六只眼齐刷刷的看向玉郎,在等他讲述当日经过。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在池边又种下几株碧桃。”

“院中不全是碧桃吗,怎还种?”

“好看。”

“好理由。”凌若自知吃瘪,便做出一副您先请的手势等他继续。

谁知玉郎君端起酒碗抿了一口,便静静坐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凌若听得云里雾里,不是问地脉吗?他非要讲碧桃,听他讲也罢,怎么突然没了呢?

“就没了?”

玉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既没点头,亦未摇头。

“紫阳仙府灵力浓郁,四周盈满灵息。”罗肆至一旁提醒道。

“喔是呀,山门外的两棵桃树还成精了呢!”

见凌若仍旧未得要领的模样,罗肆至不知该哭该笑,该嫌她笨还是夸她可爱。便继续道,“能将此地桃树摧折,定是与灵流地脉有关。”

“玉郎院中的树倒了?”

“嗯。”玉郎轻轻点头,对着桌子叩了三声,缓缓道,“倒了三株。”

闻声,罗肆至与冀北阳面容皆是凝重。

紫阳仙府何种地界,上千年前便是灵力浓郁的宝地,尔后才有的玉郎之府邸,内部更是布有重重封印与阵法。

连这都有如此反应,如果当日没有八神肆馆内众人合力改流,后果不堪设想。

玉郎君大概也因此才难得出山。

只是有一点罗肆至想不明白,“玉郎…君,沉睡良久,此番初醒力量还未恢复,应该不会想要插手人世俗事才是。”

上一个话题凌若还未思考明白,已经跟不上他们谈论的速度。少女睁大她无知的长眼,看看玉郎,又看看师侄,企图能从中捕获一些什么。

冀北阳则放弃的很彻底。

“并非寻常异动,与故人有关。”

玉郎未多作解释,淡淡的丢下这么一句话。

这句她可听明白了,于是便小声嘟囔着,“地脉异动已经非常不寻常了,难不成以往还有普普通通的异动吗?”

而且玉郎沉睡很久刚醒来?

为何她不知道?

或者说,为何罗肆至知道?

即便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异于常人,可是明明身处同一房间,他对自己无所不知,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放在之前或许不会觉得有何问题,可是现在……她的心时常蠢蠢欲动。

不论如何,凌若还是选择控制一下突如其来的小脾气,耐着性子听着他们的对话。

“北部松林。”

听到玉郎的提示,凌若回想来时经过的路,“楼门县外茫茫雪原,没想到还有松林。”

“这里的东西,可远比你想象中要多。”说完,玉郎君起身。

“要走了吗?”

“嗯。”

“不和我们一起去松林?”

玉郎摇摇头,“还有要事。”

“刚醒来能有什么要事,把松树拔到仙府院子种?”

这话也就凌若能说得出来,换肚量小些的,怕是要生气的。

对方并未介怀,看着凌若的眸子认真道,“祭奠亡友。”

说罢,便拖着红色衣袍的尾摆离去。

“等一等!”凌若高呼,“小桃树还在我这!”

“就给你,或许会用得到。”

话音刚落,红色背影化作一朵桃花,忽然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小阳子别装死了,玉郎君走了。”

以冀北阳的个性又怎会这般安静,何况桌上还有酒。

凌若轻笑,不久前小阳子在紫阳仙府被玉郎君“教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毕竟她也在场。

对方尴尬的笑笑,左眉的刀疤赫然醒目。

“走吧,探查松林。”

见天色…没晚,正欲张口推诿的凌若赶紧闭嘴。其实只是因为初到楼门,人生地不熟,外头又冷,她有些望而却步罢了。

何况,这次探索的地方又是个林子,她还真是与林子杠上了。

少女忿忿的端起酒碗,学着冀北阳的模样一饮而尽。

随即,倒下。

—————

看着一杯倒的凌若,众人陷入沉思。

因为他们面临一个难题,在天黑之前,需要先找一个地方睡觉。

然而楼门这种远离繁华的不毛之地,县城内并未发现任何客栈和驿站。

罗肆至即便不睡也没有关系,至于冀北阳,他才懒得管。

其实此地距离某处魔域不远,若没有冀北阳在,倒是可以将凌若带回去歇息。

问题是,不该在的人,他在。

不过此人也并非毫无用处,说了一句关键的话,解决众人燃眉之急。

“兄台,客栈还是莫要指望了,我看易容时所待的那处院落荒废已久,可作落脚之地。”

“嗯,确然。”

“那高徒小丫头怎么办?”冀北阳刚要伸手去拍肩,意欲唤醒。却被罗肆至阻止了。

“无妨,让她睡吧。”

说着便轻车熟路的将人形肉粽一般的凌若横抱在怀中。

“哎呀,这让我这独身已久的孤寡之人情何以堪?”冀北阳嘴上抱怨着,心里面直犯酸。

“小雪,不想给某人增加重量,就别躲在你主人怀里了,赶紧下来陪我!”

此言不假,睡着的人远比清醒状态更重,而且凌若此刻还是全副武装,光是这身毛皮大衣就有个几斤。

只听前半句,小雪觉得冀北阳说得在理,可是搭上后半句,便真的是一刻也不想搭理。

不过考虑到那位大人,小雪还想活久一些,于是乖巧的跳到地面,化作阿一的样子。

见状,冀北阳心中窃喜,煞有介事的感慨道,“有人陪伴的冬夜,似乎也没那么冷。”

“有功法在身,又是火系灵修,在这胡乱讲个什么!”

听到小雪不留情面的揭穿,冀北阳也丝毫没有生气之意,反倒嬉皮笑脸的看着身旁的少年,点头哈腰的“是是是”。

大概这一路,真的是把他憋坏了吧。

乘树飞行时,在上空看到的楼门县并不算大,可是真的走起来忽然觉得大的没边。

尤其是这圆环布局,必须走完一环,碰到了缺口才能再去另一环。像是某种古老法阵,呈现的是某种权威和等级制度。

但是以上规则仅对普通人有效,对罗肆至和冀北阳而言,并不适用。

明明是施展轻功,轻足点地便能跃上房顶的事儿,罗肆至和冀北阳非要选择在雪地上走。不惧严寒,不畏艰辛,二人再次达成一致。

短短的距离,硬生生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小雪虽为灵体,可是认主之后,身形逐渐实体化,开始对外界有所感知。

即便受伤不会流血,可还是会痛的。就如同这刺骨寒风,吹得流涕生病是不会的,可还是会觉得冷。

化成人形的小雪没有易容装扮,冀北阳便将最外层的毛皮大衣披在少年身上。

“多余之物,我不需要。”

话音刚落,牙齿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嗯?形体对外界的感应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真实的程度了吗?小雪心中大惊。

“我一个火系灵修,穿那么多作甚,等着点燃吗?”刀疤脸开着玩笑,硬将小雪的手推了回去,“你当我是执意如此好了。”

“呵。”

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小雪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是罗肆至在笑,不过竟然是轻笑,而不是冷笑。

如果主人现在是醒着的,小雪大概已经和主人展开心连心的大讨论了。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从最外围走入内圈住人的区域。

或许是无人居住的缘故,宅院在的位置并不算太靠里,介于内环与外环之间。照此看来,原来的主人在楼门县的地位不会太高。

宅院破落却不破败,看样子几年前还有人居住。

房屋内的设施一应俱全,只是上面覆了不少尘土。

简单拾掇完毕,冀北阳打算拉着小雪去西面空房,却被罗肆至叫住。

“留神,此地不比常世县镇。”

的确,现在他们还没有弄懂此地到底是何来历。毕竟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若没有玉郎的树精帮助,他们还不定何时才能找到此处。

至于楼门县的居民,光看着像普通人还远远不够。

冀北阳点点头,认同的说道,“兄台说的不错,我们最好不要分散,今夜便睡在一起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话从他口中说出,味儿有点不对。

算了,用凌若的话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罗肆至未作理会,点点头。只手用乌金扇将周围灰尘一扫而尽,才将少女缓缓放在床上。

翌日——

常年飘雪的楼门县,久无艳阳,天总是阴沉沉的。县城里又都是石砌房屋,空气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着实让人的情绪高不起来。

“唔……”

凌若发出痛吟,眉头紧皱,用手掐着眉心很是痛苦。

昨个儿是发生什么事,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勉强用手支起身子半坐,毛皮大衣?两件?

身上穿着一件,还盖着一件。

那另一件是……凌若睡衣瞬间一扫而光,向四周看了一眼。

屋内陈设老旧,看着早已无人使用,不过能遮风避雨足矣。

只是,屋内并没有其他人在。

少女整理服装后便走出房门,其他人早已在院中等候,连小雪也化成人形,正和冀北阳打闹。

“夫人醒了?”

闻声,凌若点点头。看着只穿着黑色衣袍的罗肆至,心中不由一暖。

“可还难受?”

“嗯…多少是有些头痛的,难不成醉鬼半道走回来将我揍了一顿?”

“噗,夫人未免太幽默了些。而且,酒这个东西夫人以后还是莫要沾了。”

啊,凌若如梦初醒,想起昨日学那冀北阳一口喝尽碗中酒。

北境的酒可比桃花酿烈得多,何止如此,是比烧刀子更要烈。

本想学话本中那恣意江湖的女侠,大块吃肉倒是好办,大碗喝酒嘛…得看是什么酒。

如此看来,女侠的路并不好走。

不过这不能阻止她继续饮酒啊,凌若并未答应,而是转移话题问道,“接下来如何打算,去探查松林?”

眼下除了这条线索,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然而罗肆至的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北部的松林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习武之人若是心术不正便会渐生心魔,日积月累,心魔汲取宿主体内巨大的负面情绪后而成型,最终取代原主占据躯壳。

难不成自己也有心魔了?

如此看来,只有凌若与玉郎能正常交谈,这其中还有一份大白的功劳。

“说起来,玉郎君真是料事如神,竟然知晓我会去找你!不过,你是怎么得知我要去楼门县的?”

在玉郎面前,罗肆至也隐隐感到威压。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年轻的魔,而对方却是活了千年的“真人”。

“玉郎君,真是兴致盎然,将我们几个特地接来此处相会。”

“有心魔早就被我吃了,主人自始至终都是主人。”

感受到凌若内心波动的小雪忍不住冒出来提醒,只是心念传来的声音有些没精神,感觉蔫蔫的。

“嗯,这倒是。”

冀北阳同理,玉郎与上官凝澜一样,在他心中是一个能感到恐惧的存在。

虽然原因不大一样。

而且先前在紫阳仙府有颇多误会,他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一言难尽。

被点名的玉郎君倒是面无波澜,唇边挂着淡淡笑意,眼角似笑非笑的瞟了少女一眼,“醒了?”

凌若被问的莫名其妙,“不醒,怎么来找你!”

不过这也印证凌若先前非要来找他的意义。

看来活得久也有些好处,罗肆至双眸明暗不定的看着玉郎,如此感悟着。

喧闹过后,看热闹的酒客四散而去。凌若在玉郎身旁寻了一处坐下,罗肆至与冀北阳也先后来到此桌。

气氛——诡秘而尴尬。

而凌若方才那一句,话里有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打算好好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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