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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棋布

第四章 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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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子太平了,咋们好好奔日子总没错,祸福有命。“

沈七扯了个笑容:“我也想开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又不能重来的,福禄当下,都是靠自己挣的,不是么?”

河湾地孙家砖场,熬过了这三伏两夏,节气不知觉间就入秋了。第一窑青砖烧了半旬时日,饮水烘培又七天以后,大匠师傅请出了案台,净手燃香还愿,等到傍晚吉时开窑。众人齐齐地挤在狭小的窑门口巴望着,随着抽掉挡门砖的刹那间,熄火几日的窑口烟囱里,“轰~”地腾起一股带着火星子的青烟,随风蜿蜒如龙。伴随着大伙儿的欢呼声,第一块京砖被大匠师傅夹了出来,眼色青黛均匀,没有一点燥纹坠角,轻击之下却有金石之音,入手沉重,滴水透润。大匠师傅满意地又在其他角落里掏了几块出来,一水儿的色泽质地整齐,于是大手一挥,带着一干徒弟们大笑着回家喝老酒去了。

这两年也亏得他们众人,没白天没黑夜泡在砖场里辛苦。孙栋梁乐呵呵的叫来小舅子王兰济,嘱咐他带两个帮佣去镇上酒楼里,置办两桌子好酒好肉,随自己一道去大匠师傅家里庆祝去。

一路走,一路心里盘算着,过两日就好雇船往京城里上贡去了。一想着这事,孙栋梁又开始紧张起来。船只车马人手都好说,只要有钱有礼数,张口就能办妥的事儿。可这京城从来没去过,天子脚下的紫衣公卿们,不当心就会有一个半个的皇亲国戚在里面,怎么说话办事都是讲究格调的主儿。不像这地方上的官儿,怎么算也是有着本乡本土味儿的熟人,说话做事左右离不了上下三代的人情世故。这批青砖,据说是要进皇帝家内库的,这荣光想想就美啊!

老叔夹着水烟袋顺了进来,眯缝着眼嗯了一声。吴妈赶忙从床尾拖了一把竹椅子过来。凉床上的三七,嘴里嘟囔翻了个身,晾出后脑勺那一块凹陷的坑,汗湿的头发,像夏日里滩涂上的蔺草,胡乱的东一撮西一窝的倒伏着,只是那一圈凹陷的地方,明显颜色更深了一些。

“吴妈啊!”老叔就着木几角,磕着烟锅底子“过完这个八月十五,三七就满十二了吧?这两年你有没发现,自从咋们家有了小幺幺后,这三七比原来活泛了,成天上窜下跳的。”

“可不,家里有了小主子,七爷又不嫌弃咋们,三七可高兴了,小小姐也是天生大福贵的人呐!”

“诶—嘿——,”老叔伸直了脖子,长长的吁叹出一口气“我说,你个老太太啊,有七爷在,如今又有小小姐,你以后就甭操心三七的日子了,一把年纪了,得认命喽!过几天我要出门一趟,有啥东西要捎带的么?”

吴妈心下有点诧异,想问问出门是哪里去?再想想又打住了嘴,只轻轻地摇了摇头“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太婆了,没啥东西觉得新鲜的,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这姑苏城里啥没有啊?”

老叔不紧不慢地抽着旱烟锅子,青白的烟气,从鼻孔里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看着三七呼呼大睡,流着口水的憨样,他意味难明地笑了笑,等到一锅烟叶磕完,才揭了门帘子出去。听着老叔的脚步声远了,吴妈赶忙起身掀起门帘,推开窗户,把一屋子的烟气用蒲扇给扇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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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他这辈子听人说道,炫耀了无数遍,可实际上,他这双才穿上锦缎靴子没几年的泥腿子,还从未踏上过京城那条天街。不止一次,想象过那如水的繁华、高门大户的气派、皇家的无上威严。前年尾,江宁府供职的大舅哥给牵线搭桥接来的烧砖生意,真的如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一般,让这位刚过而立之年,以竹器起家的作坊商人,感觉到自己人生的巅峰之路开始起步了,又怎能不举家之力,全力以赴呢!

眼前,万事具备,只欠上贡这道东风了,心里却忐忑起来。今年大舅哥因病,退了官职,年中又捎话来说要注意避嫌,贡砖的事情,请自己联络江南驻京汪执事,给了地址名牌等。

沈七察觉了失态,忙收敛了情绪:“那时我还太小,在芙蓉城念书,不在爷娘身边,是吴妈后来告诉我的,她那会儿跟随母亲,胆子也小,至今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孙栋梁见他不愿多说,忙讪笑着找补:“对不住,是我唐突,吴妈菩萨心肠。现

沈七被他的无赖话给说乐了:“哪有那么不讲理吓人的。京城不就是大些、繁华热闹些、街面上官儿过场多些。遇到人客气周到点,遇到事情了脸皮厚些,这些做人、做生意门道,不是你比我更懂么。”

第四章青砖

思来想去,眼下只能去开药房的沈先生家里讨教一番,这京城官家生意,要讲点啥礼数,进贡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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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有的,怎么会忘记了小小姐呢!”孙掌柜又顺手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食盒“小小姐正换牙,不好吃糖哩,这个藕片才合适她呢!”三七嘴里含着糖人,手里捧着藕盒子,飞也似的去找他的小小姐了。

孙栋梁收起戏虐的表情认真道:“家祖上两辈人都是当兵吃粮的,拿命换来这点田地家业。我爷从小就说,家里要是出个有见识的读书人,咋兄弟几个,做点生意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沈七听他说得脸色郁郁,低头闷了一口酒:“满门读书人又能如何,世事通达又能怎样?想当年我家翁父、大兄,怎么练达也没能逃脱池鱼之殃。“

认识几年,第一次见沈七提及家事。孙栋梁瞬间八卦起来:”啊——,到底是遇到啥了不得的变故了?“

第二日下午,孙栋梁在镇上最好的揽月酒楼里,整治了几个雅致的酒肉菜品。拿食盒打包好,亲自担着,叩响了沈大夫家的大门。三七开了一个门缝,孙掌柜笑眯眯地给他塞了一个糖人“三七啊,快开门,我来请先生喝酒,讨学问的。”

“先生牙疼不能喝酒,糖人还有小小姐的吗?”三七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孙栋梁细细地给沈七说着自己窑里青砖,如何如何成色好,要是用这砖去砌那皇宫大院,不知道有多气派呢!沈七一直微笑着听他絮叨,也告诉他京城里哪些衙门讲究流程形式,哪些官儿也认熟人礼节。具体上沈家当年也不是商贾人家,世代书香医家而已,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如今已经和当初大不同了。

西厢房里,吴妈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三七打着蒲扇,左手轻轻地摩挲着三七前额被汗湿的头发,微微地叹气。

孙掌柜禁不住的笑摇着头自往后院走去。

沈七有点诧异,孙栋梁进京讨主意怎么讨到自己跟前来了。孙掌柜可不这么想:“沈大先生,费心指点一下咯。我就是个没出过远门的睁眼瞎子,在天子脚下,不敢出洋相的。要注意些啥?我怕走路哪只脚没出对,就把我给绑了,治个大不敬的罪名,可不冤枉么?”

肯定也是不同的。传言里,这沈先生祖上可是京城出名的大家族,要不是当年新朝前夕遭了难,也不至于来这个江南小镇开药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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