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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1981

242 执笔陷阵

迟到,罚款,早退,罚款,请假天数多了,罚款,工作失误,罚款,达不到生产量,罚款……

老吴家的钱,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除了从工人的工资里抠钱以达到节流目的之外,黄秋艳还介绍了一些改进工艺问题。

当然,首先就是承包以后,承包人认为此前的计件工资过高,远远超过了镇上其他厂子的基本工资。

于是,稍微地降低了单件加工费。

同时,以此前每个工人的生产能力为“计件标准”,也就是说,跟以前干的一样多属于正常生产。

该用五合板的地方用三合板,中间隔山的木粉板,该用一级的,用三级。

还有刷油,本来应该刷三遍清漆,可以刷两遍……

不外就是这些伎俩而已。

看黄秋艳那个得意的样子,还以为就属她聪明呢。

殊不知现在的老百姓精着呢,尤其是买家具,这可是家里的重大支出。

总得敲敲摸摸推推按按闻闻舔舔抠抠挖挖……恨不能把厨子拆了检验一遍才能决定买。

你当时感觉生产成本降了,但是你也得能卖得出去啊!

即使当时把不懂行的老农民骗了,可是买回去还得每时每刻接受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检验品评。

末后只能把夏山木器厂这块牌子给臭了。

最让梁进仓感到恐惧的是,现在才是84年啊,真正假冒伪劣猖獗,那得是90年以后才渐渐严重的。

黄秋艳是怎样做到无师自通的?

也难怪吴光荣要把大权放给儿媳妇,她这么聪明,有这么多降低成本的鬼点子,吴光荣肯定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他活了五十多,做个梦都不会想到事情还可以这么干。

交流当中最让黄秋艳得意的,还是她在“开源”方面的点子。

说到这些点子,吴家父子望向黄秋艳的眼神里面,满满的都写满了“真有两把刷子”。

在“开源”方面黄秋艳确实祭出了两把“大刷子”。

第一把刷子,现在老百姓生活已经超越了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日子开始抬头,手里开始活泛。

除了结婚娶媳妇,那些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也能添置几件像样的家具了。

比方说必要的桌椅板凳,还有碗橱,衣橱,小推车,地排车等等。

大多数人家不是买这些家具,而是自家有树,请木匠师傅到家里来做。

黄秋艳看出农村这个市场开始变得很大,她现在已经把厂里一些车间改造,细化。

也就是说,只要农村里常用的、必须的家具,木器厂都要生产,全面开花。

生产出来适销农村的家具,每到其他乡镇大集,都要拉到大集上售卖。

说白了,就是跟小手工业者,木匠,抢饭碗。

想利用木器厂的家大业大规模大,把农村的木匠们挤垮,把刚刚从生产队的禁锢中解放出来的木匠们的利润全部据为己有。

讲到这个宏伟的垄断计划,黄秋艳几乎满脸都在放光。

而梁进仓的脸色,却是越听越黯然。

听着黄秋艳讲生意经,他居然不知不觉又想到81年的秋天。

自己娶了十里八村一枝花,领着她到县城去订亲。

在摄影师的指挥下,跟她头挨着头拍订婚照。

那时候心里咋就那么甜呢?

自己的额际碰上她的额际之时,感觉浑身都麻了,好像两个人灵魂都彼此传导,缠绕在一起似的……

呕——

订婚照还在家里,没销毁呢!

现在回想起来,不得不由衷感谢宋其果。

也不枉自己在公安局做出对他有利的证词,让他捡得一条命。

如果自己当时顺顺利利跟她结了婚,跟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梁进仓不敢想象。

这女人的思想太超前了。

所作所为太超前了。

如果到了后世,她手里掌握的资本能够垄断某些行业,势必能把资本最大的罪恶血淋淋地发挥到极致。

这还没到后世那种资本作恶的时代,就在她的身上让梁进仓突然感悟到:

后世人整天诅咒资本之恶,其实,恶的不是资本。

是黄秋艳这类骨子里生就的人性之恶。

在这个算是最朴实的时代,生在最基层的农村,却能如此超前地做到了后世人才能有的思想观念和言行。

生长在农业社会,却拥有一颗商业社会的心,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把刷子,就是在几个规模大的车间,搞流水线式生产。

这可能是黄秋艳自以为最出彩的惊艳之笔了吧。

当然,梁进仓听了也是十分佩服。

因为流水线作业,在当前仅仅偶尔见于报端,还有某些比较专业的书籍。

黄秋艳能发现、接受这种先进的生产方式,并且应用到木器厂车间的实际生产当中,在这个年代的乡镇上,几乎可以把她当做一个发明家来崇拜了。

比方说,可以媲美瓦特。

因为蒸汽机的发明,引发了欧洲的工业革命。

瓦特的卓著功勋是不可磨灭的。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瓦特发明蒸汽机太烧钱,先是把一个叫罗巴克的钢铁厂大老板给整破产了。

后来又有一个叫博尔顿的工厂主当接盘侠,滚滚的钱财投进去,就是让瓦特每天把一些破布烂绳子缠在活塞状物体上做密封,试图让活塞在凹凸不平的缸体内运行时不漏蒸汽。

但是这种工艺,你缠一辈子破布也密封不住。

也不会让动力提高多少。

梁进仓的意思是,到了后世,当木工机械越来越先进,不管是切、削、镟、卯、钻,等等等等吧,所有对木料的加工方式都变成全自动机械加工时,流水线生产才会成为可能。

因为任何一个部件都能通过机床生产成标准件。

可是现在呢,虽然木器厂也有电刨子、带锯等机械设备,但是木工作业还是人工为主。

材料画好线,在电刨子上切割、铣削,还是全部手工控制,误差很大,你生产不出标准部件。

流水线作业的结果,最后只能是让那些加工出来的木料,长的长短的短,大的大小的小,“驴唇不对马嘴”。

或者无法安装,或者即使勉强安装拼凑起来,那也会歪歪斜斜漏洞百出。

质量保证一说更加无从谈起。

听完了黄秋艳的“两把刷子”,梁进仓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光荣一家明明知道木器厂一年最高的利润额是五万,他们却投了五万五的承包额。

这其中绝对都是儿媳妇黄秋艳撺掇的结果。

因为黄秋艳祭出她的两把刷子,成功让她的老公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能在她看来,有这两把刷子,木器厂一年十万的利润都不在话下。

牝鸡司晨啊,理论上听起来很鼓舞人心,难道老呜就没想想那只是理论而已吗?

黄秋艳从报纸上、书上学来一知半解的东西,就以为可以包打天下,财源滚滚。

只是她不知道这是“执笔陷阵”,太一厢情愿了吧!

要是低于这个数,罚款。

高于这个数,也是分了几档,比方说高出百分之十,会有奖励,不过奖励不高。

反正就是一句话,奖励几乎没有了,有的奖励只是挂在那里看的,门槛过高,任何人得不到。

罚款的项目却是多了太多。

本来生产的件数就不够,又降低了单件加工费,再加上罚款,工人的工资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黄秋艳首先介绍了木器厂的“节流”举措。

超出越多,奖励越高。

但是很明显,木器厂实行计件工资已经三年了,每个车间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已经达到极限,工作量早就达到了最高。

但是低于那个数就要罚,可是很容易就会出现的。

其他的,苏厂长和梁进仓在厂里时制定的那些奖项,什么贡献奖,每月生产明星奖什么的,通通都取消了。

因为黄秋艳自己的创意足够多,不需要别人的贡献。

至于生产明星,反正有奖没奖,每个月都会有第一,每个季度也会有第一,奖出去一分钱,就得从老吴家口袋里掏一分钱。

以最高生产能力做基本衡量量,超出很多才能有很高的奖励额,这个奖励如同画饼。

工人不眠不休地干也达不到那个量。

虽然她说得有些皮里阳秋,避重就轻,也许作为外行的梁秀香听不出弦外之音。

但是作为木器厂副厂长走出去的梁进仓,一听就知道,哪有什么工艺改进啊,说白了还不是洋洋得意地以为她们发明了偷工减料。

那个数是最高量,每个人都不可能一直保持旺盛的工作状态,稍微有点状态不佳或家里有事耽误两天,肯定就达不到原先的最高量。

那就等着罚款吧。

也就是说,以前的生产能力已经是最高的生产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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