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进化

“李将军，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私了，您幸苦了”顾安没有犹豫，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

军方给顾安他们安排的房间是在15楼，鉴于顾安他们刚从外面进来，李响默许张队长没有没收他们背包里的物资，反而还免费赠送了一些面包和水，以及三床被子。

然而不论是新生还是终点，它们或许又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统一。

顾安看着日落的余晖扫过帐篷，那缺少了阳光照射的部分似乎就连光泽都暗淡不少。隔着很远，就已经看到张队长陪同一位老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这是顾安见到他的第一印象。斑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身形永远笔挺，很难看到他佝偻身躯。从他的动作，眼神，话语，都显示着他似乎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同样或许还是一个慈祥和善的老人。

“睡不着？”肖凯拿着两听啤酒，坐到了顾安身边。

顾安打开啤酒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顿时浸满了喉咙。

“伤势好点了吗？”

“医生说问题不大了，只要不剧烈运动”

“这几天可不就是在剧烈运动吗”肖凯自嘲般的笑了笑。

“是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王贵川，何玉倩，超市那对夫妇，还有那只怪物，每一只丧尸都让我忍不住在想，经历着的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还坐在读书，过着每天起不来想逃课，讨论新来的新生妹子，然后顺利毕业找工作的普通生活”

“毕业吗？大概没有这一天了吧。”肖凯也喝了一口啤酒，眼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红润起来。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班长？”

“我和罗茜商量过这件事，我们会留在这个据点，等到累了，打不动怪兽了我们会远离这座城市，去一个小农村，生一堆娃，传播人类的下一代”

“所以你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打怪兽的超人，然后生一堆小超人？也许生小超人才是最重要的，那我或许还得再送你一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你休想占我便宜。说起来，你又有什么打算呢顾安，是留下，还是继续找周通他们？”

“今天我见了一个很了不起的老人，那个老人让我改变了一些主意。我会在这个据点待一段时间，尽可能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后，继续出发。”

“明白了”

两人碰了一下啤酒瓶，都是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或许两人很快也会分开，而在末日世界，再见的机会又有多大呢？

月色不知不觉间更明亮了些，清晰的就像能看到上面的每一处陨石坑，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顾安，我小时候去过一趟老家，在我爷爷家养了一头老黄牛，是那种耕田用的，普通的老黄牛。他已经很老很老了，我每天除了看它耕田，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它去山上吃草，那时候的时光真的让人感觉无忧无虑。

直到我过年再次回去，家里人突然决定要宰了它吃肉，因为它已经太老太老，耕不动田了。我用手摸着它的背，它的皮肤就像水泥地一样粗糙，我看到了它变形的背，断掉的角。最后我看着它的眼睛，而它也一直看着我，温顺的一动不动。

然而它哭了，明明只是一头牛，它居然哭了。我紧紧靠在它身上听着它的心跳，我始终觉得，它应该是懂了，它觉得自己今天会死，你知道吗顾安，我那时候伤心的吃不下饭，之后几年不管是吃什么肉，都像带上了一股老黄牛的味道，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肖凯说着说着便扶住额头，眼中有液体滑落。

“别想这些了肖凯，明玉他们的死，并不是你的错。其实我们自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权利，很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己。老黄牛是，明玉他们也是，你也是。你看看下面那些行尸走肉，他们现在只剩下了本能，而在这一切没有发生之前呢？

他们也同样是一具具活着的行尸走肉，每天朝九晚六的上班，回到家玩会手机，躺下，然后又开始上班，日复一日，就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所有人都像是被安装在巨大机器里的螺丝，如果某个螺丝有一天不想干了，那就再换一个新螺丝。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少了谁而不转，也没有人能逃出这个巨大的机器。”

“但是区别是，肖凯，区别是我们还活着，真实的活着，既然上天没有让我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我们还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白赚来的，与其沉浸在悲伤当中，不如利用这白赚来的每一天，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再也活不过来的人。”

顾安看向窗外，今晚的夜色好看的令人痴迷。

“谢谢你顾安，我好受多了，你说得对，太对了，敬活着”顾安终于抬起头，表情轻松了不少。

“敬活着”

两人再次碰了一下瓶子，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听到了李响的一番话，也不知道是因为连日来的生死危机，顾安今天说了很多话，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或许是因为始终萦绕在心中的离别愁绪，又或者是对于未来的迷茫，顾安和肖凯借着啤酒狠狠的发泄了一下心中的烦闷之情。

然而酒过之后生活还是要继续，离别也终将会到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悲伤的心情始终会淡化一些。于是当第二天太阳升起，这两位年轻人都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未来会怎么样确实不太清楚，但是当下的内心却是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你就是顾安？你好，我叫李响，是这个城市所有临时据点的指挥官”老人虽然脸上的表情很是温和，但是气质中始终带有一股难言的不怒自威。那是一个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战士，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而当两者合二为一，所带来的压迫感是非常恐怖的。

“您好，长官，我就是顾安，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大学生”顾安虽然表现得不卑不亢，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用上了敬称。

顾安连忙扶起了这个身形单薄的老爷子，诚然，刚进入据点他是非常生气的，他始终觉得军方放了他们鸽子，浪费了很多时间，甚至放弃了很多幸存者的生命。可是听完这些话他心里的怨气已经烟消云散了，反而对这个老人生出了惭愧之心。

顾安可能永远也到达不了这个老人的境界，因为李响考虑的永远都是大多数人，救更多的人，而顾安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人，朋友。这是关于大家和小家的选择，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思考和立场不同罢了。更何况身居高位的老人亲自给自己道歉，此时顾安真的感觉有些愧不敢当。

而这个据点里的每一位士兵，包括我身后的小张，都有他们的职责或者工作。光是这个据点附近10公里范围内，就有几百名我们的人类同胞还处于水深火热当中需要救援，你觉得光靠我们，救得过来吗？”

黄昏与晨曦其实是无比相似的，这个时候它们的光并不刺眼，相反都带着一种惨然的美感。区别在于，人们看见晨曦，会宛如新生般蓬勃，那意味着又是新的一天。而每当人们看见夕阳西下，又总会凭空生出许多感慨，仿佛在送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噢？你很好，很不错”李响被顾安的自我介绍逗乐了，不由笑着夸奖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年轻人不怎么怕他。

“嗯嗯”张队长站在后方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提醒顾安什么。

顾安张了张嘴，旋即又沉默了，静静的看着李响，原来他知道。

李响说完这些，神色变得有些暗淡，一想到那些可能的幸存者们，他的内心总是会饱受煎熬。

“顾安，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生我气，是应该的。但是人们活下去是需要希望的，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在断电之前发出最后一条广播，尽可能的让人们多一些希望。不管你之前经历了什么，在这里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李响弯下了笔直的腰，对着顾安鞠了一躬。

“小家伙，你好像对我有些不满？不如说来听听？”李响的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人老成精的他几乎一瞬间就洞察了顾安心里的想法。

“你是不是想说，之前你在学校烧了浓烟，为什么我不派人支援？你应该还想问为什么我在广播里说了求救指示，却又出尔反尔？”

15楼原先是一间间隔断开的小公司，一层楼分成8个小公司，顾安他们被分到了最右边的那一家，以前是叫什么证券公司，不过现在里面已经只剩废纸和桌子了，200平足够顾安他们使用。

明月当空，顾安坐在15楼的窗户边看着整个陷入黑暗中的城市，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顾安，你抬头看看”李响没有急于解释而是让开了身子。顾安抬头看去，在国信大厦楼顶，有一个小黑点。

“你是个聪明人，顾安，那我也就不饶圈子了，如你所见，直升飞机，我们有，人手，我们也有。但是，不管是飞机还是坦克，都是要烧油的，而这个东西，不是汽车里用的92或者95，是一种军用物资，那架直升飞机已经飞不到学校了。

但是顾安非常清楚面前的老人是谁，之前的广播他可是一字一句全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