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录

“哦！”大刀几乎成了应声虫。他扶起女子的时候，她扫了一下他的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微笑着摇摇头，施施然的走出了亭子。

“他……”大刀指了指白寒冰化身的光茧道：“他不要紧吧？”

女子没有理他，看着倒在一边的小刀，左手轻弹，一股指风敲在了他额头，小刀嗷的一声坐了起来。她又扫了一眼亪皇，刚才还起卯起劲来乱窜嘶鸣的亪皇忽然老实了。不过她看见碧空虹后却忽然变色，急急走了过去，手指放在她的额头上，皱眉道：“她怎么了？”

——《亥时录·兵器篇·天獷条目》

老者虚化的左手如裹了一团乌云，天獷激射而出的电光狠狠的刺入了其中，不间断的爆裂声此起彼伏，激射的电光将他的脸映照的苍白无比。老者冷哼一声，左手上的黑云越聚越浓，爆裂声硬生生的被压了下去。握着天獷的大刀支撑的很是辛苦。

就在爆裂声消失的一瞬间，三道乌云从老者的左手上脱离，缠绕着两人之间的电光向大刀直扑而去。大刀的眼睛中尽是不甘。被逼得无路可退的大刀忽然半跪下来，大吼一声，双手上暴起刺目的金色光芒，天獷应声而变，白色的电光倏然被染成了淡金色，变得更加的暴烈，迎着乌云撞了过去。不过诡异的是，本身两端都会激射出电光的天獷此时尾端的光芒越来越淡，终至消失。只剩下了从大刀的双手到老者的左手之间那一道不断扭动的淡金色电光，如同远古传说中的魔道相逢，非诛魔！既灭道！

“她刚才没事，不过现在我就不知道了……”话音未落，女子忽然催动天獷，两道淡金色电光一左一右刺入了碧空虹体内和白寒冰化身的那团光茧中。碧空虹蓦然惨哼，身子向后狠狠地弓了起来！

三道黑云如风中轻烟，被击成碎片。甚至就连老者的左手上的乌云都被击散，他的手又变回了实体。老者似乎没想到大刀竟然还有反击之力，眼中一丝狞色闪过，整个左臂瞬间全部虚化，翻滚成压城欲摧的黑云！天獷的淡金色电光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的没入了老者左臂幻化的黑云中。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不过这种安静下却掩盖着极度的不安。老者和大刀一站一跪，高下立判。看过去怎么也不像是大刀在操控着天獷，而老者反倒像是雷神降世，操控着惩恶扬善的力量，用电光扫荡人间一切阴霾，而大刀就是要被他审判的对象。

终于安静被老者自己打破，他向着大刀迈开了小小的一步。大刀闷哼一声，如遭重击，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不过事后老者应该很后悔他迈出了这一步。因为大刀如一头被饿了数十天的猛虎终于尝到了鲜血，嘴角轻轻扬起，一丝邪笑在大刀的脸上浮现，竟然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大刀猛然将天獷举过头顶，双手上因为术力的疯狂运转已经变为了赤金色！而他黑色的双瞳也被纯粹的金色浸透，妖艳异常！天獷也被大刀的疯狂所感染，蓦然爆出明亮的金色，卷起的疾风把大刀的长发吹的四散飞扬，一道粗如儿臂的电光如熔化的赤金涌向老者。

“我真没用……”大刀喃喃道，不过旋即就反应了过来，霍地抬起头来，发现女子正好奇的看着他，“您……您……您怎么醒了！”

女子眉头一皱，“我又没死！醒过来很奇怪吗？”大刀已经忘了弥补了，呆在了那里，女子没有多想，道：“愣着干什么，扶我起来。”

“咿呼——啊嗷！”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大刀高兴地一跃而起，却没想到牵动了一身的伤势，痛的他差点背过气去。不过他还是没有忘了扭过头去，对着碧空虹喊道：“你真是太厉害……喂！”

天獷，古兵器。六千三百年前由条梅山庄伴座长老司空无极先生所铸。司空先生在拜访老友淮水夫人时获赠一块炫龙水晶。据先生自己说，淮水夫人之所以把水晶送他，纯粹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拿这块水晶做什么用，就做了个顺水人情送给了他。先生本来也不知道该拿它做什么，但本着不拿白不拿的精神还是接受了。后来司空先生把水晶打磨成一个中间粗两端细的梭子样的东西，本打算把它送给自己的孙女权当玩物。然而他在机缘巧合下在雷击山获得了四尊雷魂，并封入了水晶中，没想到他的无心之举却造就了天下一大奇兵器。它一旦被运用，就会有惊雷滚滚而来。司空先生据此为它定名天獷。天獷在先生的手中并没有使用过几次，也不知道威力到底几何。后来他的孙女在一次条梅山庄的生死之战中将天獷发挥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当时天獷直接将一个两千人的重骑军团扫成了一地飞灰。不过那一役过后，先生的孙女就和天獷就一起失踪，不知下落。

老者平静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就在他一闪神的瞬间，电光已经涌到眼前。老者左臂一抖，黑云全部消失，又凝固成了他的衣袖，只是他的左手上却多了一把不足尺许的青色玉笛，金色电光狠狠地撞在了玉笛上。大刀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没有了黑云的束缚，电光如同脱困鸷鸟，跳动的愈加欢腾。大刀将天獷从头顶斜斜划下，老者眼前的电光从玉笛上消失，毫无花哨的刺入了老者的胸前！大刀的眼睛中终于浮现了一丝疲惫。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刀面如死灰。

暴烈的电光刺入老者的胸口后，没有丝毫的侥幸，又从他的后背穿出，轰然撞击在老者身后的一道圆环上。但诡异的是，老者的胸口处忽然破开了一个硕大的缺口，根本不像是被刺了个对穿，倒更像是被电光上携带的疾风吹散了一团乌云！一时间老者只剩下了一个头，一双手和一双腿。老者有些困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慢慢的抬起头来，眼中的疑惑瞬间被狂怒一扫而空，右手猛抬，一个繁复无比的手印蓦然张开，一朵由黑云凝结成实体的黑莲花尖啸着在大刀的胸口上绽放开来。

一声可以贯穿天地的清冽铃声突然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从亭子背后，升起了一个曼妙万分的身影，碧空虹在一个不断游动的紫龙的环绕下，如同仙子凌空般浮在亭子的上方。她身边的竟然是小紫龙！只不过它比起原来大了岂止千倍！虽然它仍然还只是一条小龙，但是凛凛王者之姿却着实非同小可！它在碧空虹身边上下翻飞，搅动一阵阵的紫雾。碧空虹面色如霜，右手负在身后，左手举在身侧，托着三个在空中微微颤动的铃铛，而铃声就从里面不断地向四面扩散开去。

大刀勃然变色，刚刚还大发神威的碧空虹还在半空中就昏了过去。小紫龙立即盘成一团，托着碧空虹慢慢的降了下来。一落到湖面上，小紫龙立即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而三枚金玲也失去了掌控掉在了湖面上。不顾伤痛的大刀疾奔过去，扶起了碧空虹。大刀心头感觉大不妙，因为比起刚才受伤的碧空虹，现在的她情况更加的不好，双颊是一种非常不祥的赤红色。有些慌神的大刀不知所措的四处看着，忽然看见了被他拴在亭柱子上的亪皇，它已经急得上下乱窜，但是海龙蚕丝可不是它能弄断的。但这时候它可帮不上什么忙。大刀心一横，轻轻放下碧空虹，转身冲进了亭子里。

大刀在冲进亭子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座亭子真的如同海边的巨岩，任你骇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这座本就不简单的亭子在大刀眼里更是多了一层神秘，甚至就连他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亭子中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中心处的圆盘上白寒冰和沙丘融合后的光茧依旧不紧不慢的旋转着，女子依旧安详的盘坐在那里，眉心间的那到紫芒不盛不凋的同光茧连在一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在亭子的穹顶上，那些本该消失不见的光晕在那里不断地聚集，已经小有规模。但是此时大刀那里顾得上这些。他冲进亭子后，才发现有些后悔了。看着女子如沉睡般平静的神色，他心中有些黯然，刚才如果不是碧空虹，他肯定无法阻止青衣老者。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女子对他的信任。而唯一可以帮助所有人的自己竟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他看了看碧空虹，还在昏睡的小刀和已经不知道怎么样了的白寒冰。大刀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疲倦袭上心头，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叫醒女子的勇气忽然荡然无存，他垂下了头，闭上眼睛，甚至就想这么睡过去。

“怎么了？”女子淡淡的声音在大刀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

扶着亭柱子艰难半跪起来的大刀心有不甘的盯着老者手印的变化。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大刀瞥眼看见了湖面上的天獷，挣扎着扑向它。但还没等他走出第二步，一口黑血就喷口而出。终于支撑不住的大刀委顿不堪的倒了下来。早就料到大刀会这样的老者甚至懒得去看他一眼。他狂怒的眼神盯着亭子中的女子。亭子里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女子还是盘坐在那里，不知道她对大刀那里来的信心，总之她现在根本没有去在意亭子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者胸口处的黑云渐渐地凝结成了一枚不大不小的圆球。老者的手印变化也渐渐变慢了。但是就在他变慢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忽然僵了一下，老者眼睛终于闪过了自他出现后的第一丝惊惧。

跑过来的大刀喉头忽然一堵，清了清嗓子，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女子站起身来，看着四周圆环褶皱上那些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伤痕，慢慢的道：“你玩的还真大！那个老不死的呢？就那么消失了？”她不等大刀回答，右手凌空一挥，天獷应声飞回了她手中。她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天獷，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大刀。

“她没事吧？”大刀小心翼翼的问了一下女子。

“你果然是那个死妖婆的好弟子！”青衣老者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迸出了这句话，浓浓的恨意其寒彻骨。

“承蒙夸奖！”碧空虹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说更多的话，左手一翻，三枚金玲划出三道虚影射向了老者。铃音更盛，甚至就连光湖中不断飞升的光晕都有震颤的趋势。老者眼中神采不断闪动，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手停止了手印的变化，伸进还没来得及修补完的胸膛里，把那枚正在凝结成形的黑色圆球取了出来。一阵沉闷的吼声从老者口中响起，双手霍然张开，一股似乎可以吞噬天地的浓云从中迸裂而出，将老者完全笼罩了里面。而就在同一刻，三枚金玲飞进了浓云中。碧空虹轻轻地击了一下双掌。一阵更加沉闷的嗡声从浓云中扩散开来。刚刚站起来的大刀又一次被冲到在地。只不过和他一样倒霉的是那团老者弄出来的浓云也被这阵音波冲击的四散飘零，溃不成军，最终被音波绞杀的一干二净！在刚刚老者呆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三枚金玲浮在那里，青衣老者已经无迹可觅。

一阵刺耳的玉碎声中，大刀的身体高高的飞起。天獷在空中翻了了几圈后掉在了光湖上，如同力竭一般，所有的光芒倏然消失，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一段梭子样的莹亮水晶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过大刀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老者狂怒之下出手可不是玩的。大刀的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伤痕累累的石人，丝丝鲜血四散飞溅，不受控制的狠狠撞到了亭子上。老者没有追击，收回玉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结成手印，在胸前不断变化。被天獷撕开的缺口处升腾起缕缕青烟，竟然开始修补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