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堇色华年

那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老妈像往常一样帮他拿皮鞋，蹲在他身前给他擦鞋油的时候还仰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

他那段时间正在跟一个项目，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精力去想那些吃喝方面的小事。

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匆匆出了家门，厚重的防盗门重重关上的时候他隐约还听到妈妈在问：“……那芹菜炒牛肉好吗？”

“醒醒，快醒醒，回头你爸下班看到你这样又得说你……”

耳边传来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有一只带着辣椒大蒜味儿的手拍了拍陈辰的脸。

陈辰睁开眼，面前的女人中等身材，白色的确良衬衣外面罩着一件蓝色碎花围裙，手里举锅铲。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冰冷的病床边放着那只熟悉的买菜篮子，芹菜西红柿牛肉……

全是他爱吃的菜。

他却来不及跟妈妈说句道别。

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小时里，他都没耐心听她把话说完……

……

陈辰把脸埋进水盆里。

前世老爸去世得早，他怕老妈一个人在老家孤单就把她接到他所在的城市生活。

美其名曰照顾妈妈，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他。

他是个工作狂人，很多时候忙起来昼夜颠倒，天昏地暗。

老妈来了后，洗菜，做饭，料理家务……

钥匙忘带也不用慌，因为老妈在家。

下雨的时候她还辗转过三趟公交往他公司送过伞……

当一个人拥有这些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

可一旦失去，那种无所适从，孤单彷徨的感觉，让你仿佛一无所有。

虽然这些年他的事业如日冲天，走哪人家都会叫他一声‘陈总’。

在别人眼中，他有车有房，资产雄厚，是女人们心中的钻石王老五。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回来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很想换种方式生活。

多陪陪爸妈，在他们身体还可以的时候带他们出去走走，看看，耐心的听他们说说过去的那些人和事……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了那些轰轰烈烈的东西，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也是一种幸福啊！

……

陈辰把头埋在水里好一阵，才终于让胸腔里那些奔腾着的东西渐渐平息下来。

面前这只崭新的白色洋瓷盆，盆底的图案是两条追逐的红色小鲤鱼，装满水的时候鱼儿就好像活了。

盆身印着两行醒目的黑字：

平岭镇供销商社

一九九六年春节赠。

这只瓷盆他印象深刻。

前世跟父母赌气，初中没念完就去南边打工，全部家当除了一只背包就是这只洗脸盆了。

九十年代那边治安不是很好，刚出站就被小偷盯上了。

当那人用刀片划破他背包，他甩手一瓷盆就把对方脑袋砸出一个血洞。

小偷的几个同伙迅速围拢上来，十五岁的他靠着这只进可攻退可守的洋瓷盆硬生生冲出重围。

时隔多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见到，他敲了敲盆口，嘿，久违了啊老伙计！

“陈辰，你洗好了吗？吃饭了！”

灶房方向再次传来老妈黄海霞的喊声。

陈辰应了一声，抓起旁边的毛巾胡乱抹了几把，眼角余光瞥到挂在墙上的日历：

1996年6月28日，丙子年五月十三，星期五。

陈辰目光微微一滞。

这个日期……给他感觉有点异样。

他这种感觉不会凭空而来，前世在这前后，必定是发生过一些在当时看来影响很不一般的事情。

是什么事呢？

陈辰努力搜寻记忆，隔了将近二十年，很多记忆都模糊成一团。

而那件事，好像就在记忆的关口处，呼之即出，可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你这孩子咋这么磨蹭？让你看书难，叫你吃饭更难，下学期都初三的人了，就这性子可怎么行！”

就在陈辰冥思苦想的当口，老妈黄海霞又在外面喊了。

陈辰哭笑不得，老妈看似温柔秀美的面容下面藏着一副急性子，躁起来连陈辰老爸都要让三分。

前世突发脑溢血应该也跟这些有关，这世陈辰一定要多劝劝老妈保持平和心境。

客厅里，老妈黄海霞正在摆碗筷，桌上放着两菜一汤，其中就有陈辰最爱的芹菜炒牛肉。

“哇，牛肉，我的最爱！”

陈辰笑嘻嘻来到桌边，伸手捻了一块牛肉扔到嘴里。

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啊……

这造型猛一看像极了《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里的那个围裙妈妈，尤其是她头上顶着的波浪短发。

老……妈？

即便他人到中年，眼界，阅历都颇为广阔，但重生这个梗还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尤其是前世老妈走时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当时墓园里寂静无声，他坐在冰凉的大理石阶上喝着啤酒，对着父母的墓碑说了好久的话……

“你这孩子，让你看会书，咋大人一转背你就偷懒？”

陈辰有点发懵。

昨夜结束应酬的时候将近凌晨，他开着那辆新换的路虎经过路口，看到路边有人在烧纸，这才想起又是一年中元节，距离父母去世都好几年了。

可这也不对啊！

“好了别发呆了，去洗把脸清醒下，我再炒一个菜就开饭了！”

面前的老妈又催促了几句，拿着锅铲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陈辰房间，不一会儿厨房方向就响起她粗暴的炒菜声。

如果先前陈辰还有些恍恍惚惚，那么，当他被厨房飘过来的辣气呛得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后，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今年中元节因为某些突发状况，他竟把这茬给忘了。

看到面前老妈手里挥舞的锅铲，还有那故意板起的脸，陈辰乐了，老妈这是恼他没去给她烧纸所以托梦来了？

刚到公司他手机就响了，是医院打过来的。

妈妈在买菜回来的路上突发脑溢血。

昨夜最后他还是掉头去了墓园。

时间太晚没买到香纸蜡烛，于是在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袋老妈生前喜欢的话梅瓜子，又给老爸带了几罐啤酒。

这些年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忙得连自己生日都顾不上。但不管多忙，每年父母的忌日，还有清明和中元他都会抽空去墓园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