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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枣

三十四 红菱

“啊,是这样:刚才呀,我正想到这里来,还没等出来门,你哥上我那儿去了、、、、、、”

姚玲:

“他去干啥?”

神情悲戚的小江,擦了擦泪眼,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姚玲,慢慢转了身往外走。

面容憔悴、红着眼睛的姚玲随后相送。

房门被推开,二婶走了进来。

姚玲反感而断然地:

“他给我钱?他凭啥给我钱?我不要!”

二婶:

“玲子,这钱既然是你哥给你的,你还是就拿着吧,你听二婶说、、、、、、”

姚玲拒绝地:

“二婶您不用说了,反正他的钱我是不要、、、、、、他为啥要给我钱?为啥他自己不亲自来?他是不是自己觉得没脸啊?亏他还知道这个!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他何必跟我来这一套。我有了他这点钱,我、我就能得着仙气了?我不领他这份情!”

说着说着,姚玲显然激动了起来,由不得哭泣泪下。

二婶一下子有点接不上话来。

“要不,我这就去还给他。”

姚玲说着话,就想从二婶手里拿过钱来。

二婶赶忙把手避开,劝说道:

“这可万万使不得!玲子,你可是明天就要出嫁的人了,这黑灯瞎火的晚上,你可不能到处去走动,这都是祖辈流传有忌论的。就是你哥给的钱,你实在不想要,那、那就再说吧,先放我这儿、、、、、。”

“用不着再说了,二婶您就替我还给他就是了。我不要他的钱!”

二婶沉吟了一会,劝解地道:

“、、、、、、唉,玲子,二婶也知道,你哥自小脾性是怪了些,有些说话、行事伤了你的心。可你们毕竟还是一个娘的孩子——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呀!不是我护着你哥说话,我能知道你哥那孩子,说到底,他那心里也是苦啊、、、、、、”

“他心里苦,谁的心里又能甜了?他、他就是个狠毒虫!二婶您是没见,去年冬里他打小江,当时他那狠手的劲头,巴不得把小江打死他才解恨呢、、、、、我没他这样的好哥哥!”

一时间,姚玲哭泣,二婶叹息,屋子里冷了场。

房门敞动,一个姑娘走进屋来。

看上去,这个姑娘比姚玲个头矮点,身材也粗实一点。脸面说不上怎么漂亮吧,但微微有点上翘的鼻尖和小巧的嘴巴,再配以灵动的眉眼,透出了她爽朗的个性。

她叫红菱,比姚玲小一岁,是姚玲自小最要好的姐妹,现在也是在制毯厂干活。

一见红菱进屋,二婶先笑着开了口道:

“红菱来了?”

红菱:

“嗯,婶子在这呢?”

二婶答应着,随即站起身,对红菱又道:

“你来的正好,你就陪你玲姐好好坐会吧,我还有点事。”二婶说着,转脸对姚玲又说道,

“我有点事还得跟你爹去合计一下,你就跟红菱坐着,等会秀子就过来,今晚让她陪你在这睡。”

姚玲点头答应着,目送着二婶出了屋去。

姚玲见红菱进来屋一直站着,便让着她坐。而红菱并没有坐,只是朝姚玲走近了几步,仔细打量、端详着;

此时的姚玲已是铰去了辫子,留成了披着的短发头,完全是一副俏丽的小媳妇的形象;

以红菱往常的个性,面对着改变了形象的姚玲,她一准就会跟姚玲打趣逗笑一番,但她此时却并没有如此反应;

面对着将要出嫁的姚玲——一想到姚玲就要跟自己离别,往后不能与自己形影不离了;再想想姚玲为了转亲,要去跟上那么一个男人,进而联想到了她自己:恐怕哪一天,自己也要去走姚玲的路,到时候自己指不定也会去跟上一个不知怎样的男人、、、、、

她本来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姑娘,一想到这,一股让她一时分辨不清的情感与滋味不由得弥漫上了她的心间。而感情的驱使,也使她忘却了今晚自己来这里本是想好好劝慰姚玲的——面对着姚玲看着她的那对泪汪汪的红肿的眼睛,她一时想不出自己该说点什么、、、、、、

最终,红菱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冲动地喊了一声“玲子姐”,一伸胳膊使劲地抱住了姚玲,失声抽泣起来、、、、、、

正如红菱所担心的,她自己未来的婚姻的前景的确不容乐观,因为她有一个至今还光棍着的哥哥,叫冬生。

冬生大红菱四岁,是一个曾经的劳改犯。

冬生是家里的长子,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红菱和一个小弟弟。别看他相貌还不错,但由于家境不咋地,甚至还由于他有个弟弟——将来不能由他独自继承家业,这不一而足的种种因素,导致的他尽管从十八九岁时就开始陆续有人给提亲,可一直都是竹篮打水。

好在世间的事,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嘴说不来,他的亲事在历经了一段“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挫折之后,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在他二十一岁时,总算跟一户声言只图人材、不图钱财的张姓人家的闺女订了亲。

早在定亲之前,女方的父母就主动提出了不要什么彩礼。更没有像有些父母那样,把自己的棺材板钱都标价在册向男方索要。这让冬生和他父母一家人自然是欢喜万分,激动不已。

他们本就是老实巴交的实在人,没有拐弯抹角的那些勾勾歪歪的心眼,满以为剃个光头就是和尚了,对女方说的话自然是信以为真,压根就没去多寻思什么。

当到了定亲,见女方不仅不要彩礼,在去商店购买定亲礼物时,女方给自己还没买啥呢,倒是二话不说,先给未来的丈夫和公婆每人扯了一件新衣服!

如此一个举动,看似不起眼,也没多少话,但它透出的贴皮贴骨的那么一股亲近劲,让冬生一家人由不得心头滚热,激动的不行不行的;冬生的父母就想:

真是老天助兴,祖上烧到高香了。哈哈,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就是!

然而,自从订了亲,尤其是婚期确定之后,越来越无情的现实出现在面前,冬生的父母这才逐渐感觉得自己高兴的未免太早了。

当他们品味到“不露齿的狗才最会咬人”这话的深刻含义时,似乎为时已晚了。

女方在刚开始以各种理由索要钱财时,节奏还不是多么紧凑。但随着婚期的越来越近,节奏那是明显的加快了,成了割韭菜一般,隔三差五就来上一刀!

面对女方的不断索要,起初,冬生的父母也还是比较情愿的;

一来,这是他们觉得,人家毕竟定亲时没要彩礼,这已经就让自己家轻松了一大步,也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会儿就是花点钱那也是完全应该的,都是为了孩子嘛!而且他们觉得自己也不好去计较什么,免得让亲家说自己家抠门,是得了便宜还不知好歹的人家。

这二来,是他们这些年,尽管过着“总是新土填旧坑,一年闹个紧扑腾”的日子,可为了儿子,他们也早就未雨绸缪,开始了嘴上不吃肚子里抠,给儿子多少也算积攒下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他们手里的那点钱攒得也不是容易,但为了儿子,不花留着干啥?反正小儿子还小着,眼下大儿子的这事总得尽量往好里办才是。

然而,随着女方逐渐加紧的索要,冬生的父母,一方面心里很觉得不是滋味——亲家的行为越来越不像起初说的那么回事。

再就是,家雀头里本来就没多少脑子,这么一来二去地没几个回合,他们给儿子积攒下的仨核桃俩枣那点儿“底货”,转眼的功夫也就光了,这让他们越来越感觉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们再一想到自己家日子不如人,儿子能说上个媳妇也不是容易,他们也希望尽早给儿子成上一个家,眼下不能因为一点钱的事就打了退堂鼓——为了儿子,没钱那就想办法求借就是了!

唉,除了上天难,就是求人难。他们尽管一想到借钱就不免也犯头疼,可胡萝卜钻眼当不了藕,光愁不顶事,该借还是就得借!

就这样,冬生父母可就东凑西借地磨破了嘴,欠下了满满一屁股饥荒!

当他父母觉得实难支持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想不想撤身后退的事,而是自己已经不能后退了!

这其中的原因是,他们已经花上了那么些钱,等于是深陷泥潭,进退两难;如果他们现在想打退堂鼓的话,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会是连一分回头钱都见不到的!

按乡规俗约,结婚前的男女双方,女方如果先悔婚,必须退还男方的一切彩礼物品;要是男方先提出拉倒,对不起,已经送给女方的那些财物,不管多少,一律通归女方所有,半分钱也不退!

就这样,冬生的父母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下撑持。

好歹撑到眼看着儿媳妇就要娶进门来,觉得总算要熬出头了,哪承想,平地一声雷,就在要结婚的头一天,女方竟又递上了最后一单:

限下午天黑以前,买上一台缝纫机送来,或是送来能买一台缝纫机的钱也可;

否则的话,明天不来过门成亲!

我的天!明天可就是新婚大喜和中秋佳节双喜临门的日子啊!面对着这最后通牒似地勒索,已被盘剥得血尽毛光、只剩下还喘气的冬生一家人,顿时一下子可就懵了圈。

按说,区区一台缝纫机,对今天的有钱人而言,那实在就是少抽两盒烟的事情,值不得提到嘴上。但对于那个年代的一个普通农家来说,尤其是偏远落后的山区,这可绝对是家庭奢侈品;

要知道,在那时的一个山村里,除了个别有点背景的人家,一般平头老百姓谁家能随便置办得起这玩意?可眼下女方的神经碰上了高压线,居然就要求整上这么一件!

这对于已是债台高筑,借钱都已无处可借的冬生家而言,不简单是雪上加霜的事,直接就是把人往死里逼!

遭此五雷轰顶般的打击,冬生的父亲一当回过神来,禁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还疯也似的跑到院子里“扑通”跪地,朝四面八方磕头如捣蒜,哀求各方的贵人,有谁能再借点钱帮帮他!

面对此情此景,冬生出离愤怒了,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他心一横,悄悄将家里的菜刀揣在怀里,出来家门,径直奔了女方家而去!

都说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怒火万丈的冬生一头闯进女方家里,那肯定是不会有好话说。而女方的父母家人自然也不可能对他礼让。

就这样,双方一照面,先是恶语相向,随后动起手来。

正当冬生打得性起,心想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的这个关键时刻,还没等他去拔出菜刀来呢,谁知那菜刀竟然自己“当啷”一下就从怀里掉在了地上!

如此之下,女方的家人和前来劝架的人们无不吓了一跳。之后众人慌忙一齐下手把他死死控制住,免得他真的行凶伤人、、、、、、

事情的最后,尽管冬生没有造成出人命的恶果,但在女方的告发下,他还是被抓去劳改了几年。

劳改释放回家后,冬生——那个曾经俊朗精爽的小伙,已是明显的苍老而萎靡,并且也已名声扫地,再想说个媳妇可就更有难度了。因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朴实的山里人更是看中个名声。

对每一个女方的父母来说,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婆家,相比起家境贫穷、相貌丑陋这些缺点,坐过监牢的名声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人们一听说是坐过监牢的,首先就直觉到这不是好人——好人进不了那里头!人家才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进去的呢。

即使真正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那也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没谁情愿找这份头疼!

就这样,冬生自从出了狱回来,几次提亲都是由于同一个原因泡了汤。当又一次有人提亲,媒人当时便特意给他隐瞒了坐牢这一节。

眼看事情要走到定亲这一步了,可人家女方的父母不知就从哪里得知了他坐牢的这事,不光亲事立马告吹,人家甚至埋怨媒人哄瞒骗人,还直接去找到了媒人的家门上,骂媒人道:

“都说十个媒人九个哄,一个不哄是鳖种,看来媒人真是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哥哥冬生的婚事就这么久拖不决,一直到了现在。如今,姐姐是早已出嫁了,现在家里就只自己一个姑娘,这也就难怪红菱会担心起自己来——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早早晚晚吧,自己会和姚玲一样,也要走上为哥哥转亲换亲而结婚的路。

不幸的是,红菱的这种担心,最终真的变成了现实!

当然,此时的她——在她搂紧姚玲哭泣的这个时候,她还料想不到不久之后自己生活开始发生的变化。

更加让她无法料想到的是——当年哥哥虽有报复之心,好在事情最后总算没有酿成流血致命的恶果,但一桩轰动四乡八镇的血腥命案却注定了将要在她的身上发生!

而这悲剧的一刻,正踩着命运的脚步,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朝着她步步逼近而来!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从此以后

姚玲姐弟俩都招呼了一声“二婶”。

二婶应着,还问小江:

“二婶、、、、、、您咋问起这话来?”

二婶解释道:

“玲子,你哥他、、、、、、他刚才来过你这了?”

姚玲的屋里。

“江子,睡去?”

小江点点头,又禁不住抬手擦了下眼睛。

姚玲招呼二婶坐,嘴上还过意不去地道:

“他来这?他来干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怕我跑了不成?”

二婶寻思了一下,释然地暗自点了点头。

姚玲不禁疑问地:

“那你去睡吧,我跟你姐坐会。”

小江没言语,只是又点了点头,再朝姚玲看了一眼,低了头默默出了屋去。

二婶没有急于回答姚玲,而是先从衣袋里拿出了三十元钱,想递给姚玲,嘴上这才开始道:

“这是你哥交给我的三十元钱,说是想给你的,让我把它交给你、、、、、”

“二婶,您快坐吧。这几天一直让您跟着忙活、、、、、、。”

“这是说哪的话?唉,婶子没能耐,有心无力的,还能给你忙活多少?就是忙活,那也是应该的、、、、、、”说到这,二婶看定姚玲,问道:

二婶暗暗叹出一声,没有多言,只是看着小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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