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藏天下

荆布一怔，道：“十六。”

老妇人忽然轻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荆布“哦”了一声之后，老妇人接着道：“回根古屋，不要再来神都。”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很清楚那只由闻人今歌一手养大的黑羊性情高傲冷漠，而且异常喜爱洁净，甚至成了某种怪癖，只有人间罕见的独角兽才能与之相仿。

不要说湖畔野生的青草，即便是神都那些皇族贵戚子弟精心调制的食物，它连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它竟然从那个刚刚见面的少年手里接过青草，居然真的在吃！

这是一个很令人无语的忠告。

荆布却并不愤怒，只是有些微酸。

从小不服输的性格让他的神情变得更加坚毅，他正视着老女人，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隐隐的不服，道：“多谢您的忠告！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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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人什么时候胆子最大吗？“

老妇人怔了怔后才反应过来，唇角溢出一抹微嘲的笑意，道：“面对死亡的时候？”

荆布抬头看向山上的凤鸣斋，道：“不算错，但还有一种情况……因为爱情。或者说，色胆包天。”

“那你好自为之。”

老妇人说完之后，转身往百花园外走去。

以她的身份亲自前来与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谈话，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极无趣。

她先前说的都是真话。

她不赞同荆布与闻人今歌亲密来往，因为至少他的名份都还不够。

在她心中，闻人今歌是要传承帝位的不二人选。

虽然她觉得这少年不错，但神都每年似乎都要死很多不错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黑羊和他有些亲近，或者他现在真的就死了。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是自己是谁，接下来应该知道怎么做。

然而，他拒绝了她的好意。

这是大不敬。

在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人敢拒绝她的好意。

所以，荆布在她眼里已然是一个活不过明天的死人。

这般想着，老妇人渐行渐远。

那只黑羊随她而去，在进入廊墙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荆布。

有欣赏，也有惋惜。

荆布目视着老妇人与黑羊离开，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他得罪了神都的主人，而接下来的他的处境将愈发危险。

满地花草丛中，隐有昆虫鸣叫，唯有他形单影只，四顾茫然。

过了很长时间，他在夏风里醒来，做了一次极为深远绵长的呼吸吐纳，将心轮处最后的那抹不适与酸涩尽数排出体外。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和闻人今歌在一起，即便是女帝，也不能。

即便自己身处在无底的深渊，也不可能永远爬不出来。

荆布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这次依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顺着原路回到了小南别业。

莽与丁沐尚未回来，荆布只好回到房间，像往常一样用了一刻时间洗漱，然后将衣裳鞋袜清洗了一遍，用洁白的毛巾把湿漉的头发揉至将干未干，穿上清爽的干净衣裳，端着一壶极淡的绿茶，走到院里树下的竹椅上坐好，开始看星星。

这么多年来，从未像此刻这么惬意与舒心过。

然而好景不长，一道难以想象的寒意忽然笼罩了整个小院。

这道寒意与危险很强，也很冷漠，给人一种要灭绝万物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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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站在小南别业的大门外，就像是最深的海底，有着令人窒息的压力与寒冷。

荆布眼里出现一丝警意，而嘴角却溢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那道寒意越来越近。

随着来人的脚步，一道无比强大、仿佛沧海般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小南别业的中庭小院。

荆布躺在竹椅上一动不动，凝视着那人走步小院。

那人身材高挑修长，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浓黑的头发全往后直梳，尽显前额的高隆广阔，鼻子平直，双目锐利如鹰隼，虽是静立，浑身却充满劲力。

就在荆布看清那人的瞬间，寂灭的味道变成了死亡的味道。

这个人极其阴沉冷硬，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海水一样荡漾，死气沉沉，而身前就是他的世界。

那是一片死海。

然而，荆布并不畏惧，甚至毫不担心，依旧沉静从容自信。

那人一道冷漠而威严的目光落到了荆布身上，接着他眼瞳微缩，寒意渐长，眼里流露出无穷无尽的嘲弄与轻蔑。

“请问阁下有何指教？”荆布看着来人，声音稳定地问道。

他初来神都，除了刚才惹怒那个女主人之外，似乎还没有和谁结仇。

那人看着他神情漠然说道：“你就是荆布？”

声音很冷漠，也很有威严。

荆布点了点头。

那人继续问道：“我义父索兰特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原来这人是索兰特的义子周兴，神都最出色的酷吏。

出身于天一剑宗，是无数修剑天才中最霸道的强者，也是最可怕、最强大的那一个。

他是天一剑宗上任掌教李雄风的入室小弟子，却不愿留在挂日谷川继续修行，甘愿入世从政。

而他的剑道修为并不弱于当年的大师兄厉行舟。

荆布瞬间明白了，直截了当地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义父。”

周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然后还有一丝复杂而道不明的情绪，道：“在南柯梦林，是你救的今歌？”

在这一瞬间，荆布终于看到了骄横的周兴眼里的嫉妒与恨意，于是很挑衅地点了点头。

他决定今天放纵一次。

周兴挑起剑眉，妒意更盛，说道：“看在你救过今歌的份儿，过会儿留你全尸。”说完一道怨毒的杀间在他的眼里显现，无穷数量的寒冷死海如墨一般地翻腾。

荆布带着微讽之意笑了起来。

战神都。

就从今晚开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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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画面却让老妇人更加吃惊。

更没想到的是，那只黑羊吃完那几根青草后，并未离开，而是将头抵在那少年的掌心里轻轻蹭着，显得极为亲昵，神情也是极为享受，仿佛很喜欢与那少年接触。

荆布茫然不知所措。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后，道：“荆布，你今年多大了？”

荆布站起身来，看着老妇人问道：“婆婆，这是你的羊吗？”

这位老妇人感到震惊异常。

或许是因为那少年与闻人今歌的亲密关系，让这只黑羊爱屋及乌。

老妇人微微蹙眉，握着黄杨木杖缓步走了过去。

这个世界上能令他警惕而敬畏的人屈指可数。

老妇人首次听到“婆婆”这个新鲜词很是意外，微微眯眼，说道：“小伙子，你叫我婆婆？”

荆布神情微讶，茫然不解道：“我叫荆布，来自根古屋。不知叫您婆婆，有什么问题吗？”

老妇人怔了怔，喃喃自语道：“老了，终究还是老了。”

这种气息她白天就已经感知到了，然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荆布顿时瞪大眼睛，有些诧异地道：“为什么？”

老妇人目光威严至极，脸上却面无表情，漠然道：“离开神都，你会活着。”

眼前这位少年却是其中之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看着那名蹲在黑羊前的少年，注意到他寻常眉眼里那道天然的神圣气息，心情微宁，旋即生出极强的不安，能让她这样人的心神受扰至此的人，必须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