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无由拒却拳拳意
第一种是畏惧。这家伙很可怕，一定得躲他远点，别被他伤害；
第二种是厌恶。这些犯了罪的家伙没有一个好东西，快去死吧；
第三种是贪婪。一般警局对抓获逃犯有悬赏，能不能抓住这家伙换点小钱呢？
难道，这老头是个隐居在山林里的江洋大盗，见到孤身旅客便即图财害命？
看来是这样。要不然，无缘无故拿个锯子干什么？
明显是用来分尸灭迹的嘛！
看老头也不像精神不正常的人啊！
他不由有些惊疑。
大概老头猜出了他的想法，微笑解释：“是不是有些奇怪？其实，我之所以不害怕你，还要热心帮你，是因为我们属于同一类人。或者说，你，和曾经的我，是同一类人。”
许霁寒没有说话，静静等对方下文。
果然老头又叹息着说：“在我的人生中，曾经有近二十年时间与这玩意儿形影不离，很清楚戴着它有多难受，所以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
许霁寒眨巴眨巴眼，更奇怪了。
莫非，这老头是个越狱的罪犯，逃出来以后不敢抛头露面，就钻进山林里潜藏，所以才对同是逃犯的他惺惺相惜？
疑惑中，就听老头淡笑道：“孩子，我们是不是先坐下再慢慢交流？这样站着说话，似乎氛围不大友好。”
不管老头到底是什么意图，至少到目前为止，其表现出来的皆是善意，并没有任何不轨之举。
许霁寒脸又一红，急忙道：“是我太敏感了，先生您请坐。”
等老头在对面椅子坐下后，许霁寒也坐了下来，手腕放在桌上，正视老头：“先生，戴手铐是因为，我早上才从警局逃出来。我的遭遇一言难尽，但有一点可以向你保证，我是冤枉的，绝对没做过坏事。”
既然被看出来，再遮遮掩掩也是枉作小人，他干脆直言相告。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点早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进屋，更不会给你食物。”老头和颜悦色地说。
随后话锋一转：“那么，孩子，如果你信得过我，让我先帮你锯开手铐怎么样？”
“怎么会！你帮助我这么多，当然信得过你。”
许霁寒说着，抖开搭在腕上的布套，坦然将双臂伸出来，分开摆在桌面中间，把铐链绷直：“就这样，可以吗？”
他表面上一点防备都没有，但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暗自保持戒备。一旦事情有异，瞬间就能做出应变。
只凭一面之词，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那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
但凡事总往阴暗处想，疑心太重，整天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那样又有可能伤害别人的好意。
所以，既要有‘坦荡荡’的磊落，又要有‘常戚戚’的警觉，这是他到社会上闯荡几年来，自己琢磨出来的待人处事之道。
老头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他暗地里的戒备，一脸和煦笑意：“放心，我先锯链环，不会伤到胳膊的。”
很小心地将锯齿对准链环连接部位，拉动弓锯‘咯吱’‘咯吱’认真锯起来，果真没有一点异样举动。
用去好一段时间，链环连个豁口都没锯出来，反而是锯条‘咔’地一声崩断。
老头嘟哝道：“果然时代进步了，手铐的质量也在提升。我们那时戴的手铐用一块石头就能轻松砸开，现在这玩意居然用钢锯都锯不开。”
见许霁寒面现失望，又安慰道：“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招，用斧头砍。等着，这就换工具。”
转身从屋角吭哧吭哧搬过来一个树墩：“孩子，桌子吃不上力，你把铐链放到树墩上，我才能用上力气。”
许霁寒犹豫一下。
不会是老头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步步引他上钩吧？
转念又想，不像。
图财才会害命。他一穷二白，老头又不是看不到，有何必要这么煞费苦心？
既如此，他索性不再胡乱猜疑，将坦荡君子做到底。
“那就麻烦你了，先生。”
双臂分开放到树墩上，示意老头可以开始了。
老头转身提过来一柄沉重斧头，比划一下后，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狠狠抡了下来。
许霁寒初时还有些担心，但看到斧头落下方向正在两手之间，心便彻底放回肚里，手稳稳放在墩上，眼睛连眨都不眨。
‘当’一声巨响，斧刃劈在铐链上，爆出一团耀眼火花。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多粗的链环却仍旧毫发未损，半点没有断开迹象。
老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喃喃道：“怎么可能？”
不信邪地又是一斧，效果依然如故。
连着又劈了十多下，老头额上汗出如浆，手臂哆嗦得快要抽筋，斧刃也卷得不成样子，可取得的成绩却几近于无，铐链依然纹丝不动。
他一把将斧头扔到墙角，颓然道：“孩子，我帮不了你了。或者是我老了，或者是手铐质量提升太厉害，总之我得承认，对它实在无能为力。”
说话时，脸上的沮丧好像比许霁寒还多几分。
许霁寒还得反过来安慰对方：“先生，没关系，眼下弄不开，将来总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你辛苦了，先坐到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搀着老头在椅子上坐下，他在对面坐好，自嘲道：“其实戴这玩意也不全是害处。搏斗时有了它，相当于多一件武器。不管怎么说，都要再次谢谢你的好意。”
通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基本不再怀疑老头的用心。
但对方心地如此无私，却让他心中疑窦重重，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出言相询。
“先生，恕我愚钝，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什么会这样帮我。即使你曾有过和我一样的遭遇，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呵呵，你是在猜测，我是个越狱逃出来的囚犯吧？”
老头未答反问。
“难道不是么？”
“错！大错特错！”
老头脸上现出一丝狡黠：“实话告诉你，我是刑满获释、合法出狱的。”
说着，像个小孩似的，调皮地对许霁寒挤了挤眼。
“那，那……”
“你很奇怪，世上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无私？其实一点不奇怪，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不过老头眼神可不大好，居然看不出自己衣衫褴褛、身无余财的穷光蛋样子吗？
想到这里，许霁寒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有些好笑。
那么，作为脑子正常的人，见了逃犯下意识会想些什么？
以己度人，不外乎三种想法。
这让他羞愧无地，赧然道：“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
许霁寒噌地站起，心下暗自嘀咕。
此刻摆脱了冻馁之忧，身上既饱又暖，体力早就恢复大半。凭他身手，打倒这老头当不费吹灰之力。
大不了，看在老头既肯开门、又送食物的份上，稍后动起手来点到为止，别伤其性命也就是了。
什么？
“不用说对不起。”老头打断了他：“你什么身份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知道，既然上帝安排你来到这里，那就是我的客人，我当然会帮助你。”
许霁寒听得都呆了。
正常情况下，如果见到某人戴着手铐，只要是脑子没毛病的，一眼就能猜出该人的逃犯身份。
老头没有一点动手迹象，停下脚步，温和道：“别激动，孩子，我没有歹意。只是觉得你戴着那个手铐会比较难受，想试试看，能不能用这玩意把它锯开。”
说着，举起手中的弓锯示意一下。
然而老头的反应却不属于三种里的任一种，而是出人意表的第四种。
问题是，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在面对逃犯时，表现如此淡定且友善？
许霁寒脸腾地一下红了。
亏他还用黑布遮住手铐，进屋后一直注意不让手腕进入对方视线，自以为得计，原来一直是掩耳盗铃，实际上早被对方看穿了。
想是这样想，可接下来事情进展却完全出乎他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