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往事悲凉听欲泣
许霁寒吓了一跳：“终生监禁？”
旋又想到老头前面说过，其并非越狱，而是刑满释放，马上觉得猜到接下来的情节。
“肯定是你在狱中仍然大声疾呼、坚持申冤，最终惊动更高层，扳倒了政客，本人无罪释放。”
他诚挚道：“非常荣幸认识你，先生。我叫许霁寒，来自华国。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没有丝毫隐瞒，完全交出了实底。
老头听到华国一词，没有丁点吃惊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友善：“我认识几个华国人，他们既勤劳又善良，既聪明又坚强。必须得说，你们属于一个伟大而优秀的民族。至于我的名字么……
说起来，我的出狱就像是个笑话，因为政客突然死了，再没人揪着我不放，狱方也受够了我的不安分，才主动提请法庭判我缩短刑期提前开释。”
许霁寒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能活着走出监狱总是好的。恶人得到该有的报应，你终于看到了正义。”
“正义？或许吧。但它是用鲜血换来的，我儿子的血。”
老头眉宇间凝结着压不住的悲伤悔恨，语气变得颤抖：“我入狱时怕政客报复家人，就安排妻子带着年纪尚幼的儿子逃到别处生活，此后再没有她们音信。一直到出狱后才知道，政客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年，我唯一的儿子满18岁，听他妈说了我的事。他血液里既继承了我的悍勇，也继承了我的冲动，知道内情后，一刻也没有耽搁，单枪匹马杀到政客门上，一番血战将政客打死，结果他自己也死在保镖枪下。这才是正义到来的真正原因。
从监狱出来后，我又打听到妻子的结局。她亲自陪着儿子到了马里兰，在收到儿子死讯的当天就自杀了。”
说着，老头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栗，显然正在努力压制涌上来的悲痛。
许霁寒听得惊心动魄，心里酸涩无比，眼圈渐渐泛红。
老头自己身遭陷害、多年囹圄也就罢了，妻、子居然也尽皆身亡，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种命运完全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当真令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相比起来，自己比其幸运多了，虽然莫名遭到厄运，但最起码没牵连到家人，到现在为止自己也仍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还有报仇的希望。
他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只好拍了拍老头手臂，以示关切。
同时心下又觉得十分愧疚。
本来时光能抚平所有伤痕，或许多年下来老头已经开始淡忘往事，渐渐归于平静，可如今，却因为自己的闯入，又无意中让其勾起这份伤心回忆，这让许霁寒十分自责。
老头自控力很强，只难过片刻，情绪很快恢复过来，脸上的纠结痛苦换成淡淡笑意：“唉，真是老了，经常沉溺于回忆不可自拔，让你笑话。”
“怎么会！”许霁寒急忙解释。
老头神色释然：“无所谓，都过去了。孩子，我的经历大体就是这样。自那之后，我就心灰意冷，回到故乡隐居在山林中。
因为我的轻狂鲁莽，连累得妻子儿子都惨遭横死，所以一直自觉罪孽深重。我把收集到的他们的骨灰和遗物埋葬在这里，并立下誓言，此生绝不离开这座山头，每日忏悔祷告，就当是为过往赎罪，转眼又过去二十多年。
这些年中偶尔也会遇上来到这里的人，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帮点忙。毕竟，能穿越茫茫丛林到达这里，或许都是上帝的旨意。
当然，实际上在这山林里见到的野兽远比人多，这种好事并没做过多少。在你来之前，最近一次有人出现在这里，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许霁寒终于明白了老头帮助他的动机所在，心下除了更加感激之外，也多出由衷的佩服。
说实话，老头的确够坚强，并没有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还有勇气面对外人。
换个神经脆弱的人，处于这种境况，死去远比活着轻松，因为每一次面对外人，都须把快要愈合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令那伤心欲绝的往事浮现出来折磨心灵。
老头已经坦陈往事，他也准备将自己遭遇如实说出：“先生，我的情况……”
老头摆摆手止住许霁寒的话：“我看得出你受了陷害，却无意了解详情。因为报仇申冤那是你自己的事，谁都帮不上忙。
我说过，我帮助别人只为自赎，不求回报。这些年来，能够穿过丛林闯到我这里的人，连你在内共有4个，全是逃犯身份，我都尽可能地予以帮助，从没想过获得回报。”
许霁寒生出好奇心：“前三个人最后是什么结果，逃出去了吗？”
“一个也没有。”
老头摇头道：“这里地形太复杂太恶劣，普通人实在难以生存。第一个人逃到这里，再没有深入丛林的勇气，拖了一天，结果警察搜索过来后举手投降；
第二人是个心地恶毒的家伙，吃过我的食物、恢复体力后就原形毕露，想对我动手，被我一枪干掉，尸体扔出去喂了狼；
第三个逃得最远，但听说在冒险跳崖时摔死在山涧。
但愿你能成为第一个成功离开的人。”
许霁寒瞬间心凉了半截。
原来这片山林地形如此险恶，可怎生是好！
他沉吟一下，似乎老得连名字都要从回忆中检索一番才能找出来：“叫我加洛德好了。”
许霁寒心生感动。
就听老头接着道：“那年搬到马里兰州，住下没多久，听说当地有个政客，位高权重，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暗地里坏事做尽。
我控制不住那该死的正义感，想出手揭穿其真面目，却棋差一着，被政客栽赃陷害，并买通警察、法官将我送进监狱，判处终生监禁。”
“您请说。”
不论老头有何种过往，但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善意不容置疑，令许霁寒最后一丝怀疑彻底消失。
在魔窟里无处不在的种族歧视固不必说，苏醒以后遇上两个黑警察也不例外，甚至其中一个还是极端种族分子。
与之对比，老头也是白人，可话里没露出丝毫歧视的成分，反而对华族赞美有加。
话中蕴含的苦涩很难不令人心生同情。
加洛德一脸缅怀之色：“我从小就在这片山林附近长大，靠狩猎为生。恶劣的地理条件与漫山遍野的猛兽锻炼了我的体魄。
年轻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式人物，心中充满正义感，见不得世间一切丑恶。自恃本领高强，最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却也因此不断招来报复，只好离开故乡、到处搬家。”
许霁寒心想，还真是与自己性格有些相似，见不得世间不平事。不过老头好像比自己更张扬。
“不值一提。世人皆平等，种族歧视者要么是别有用心的恶棍，要么是人云亦云的蠢货。”
老头淡淡道。随即转为感慨：“太久没听到从别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了。在深山里时间太长，见到的总是野兽，让这个称呼都变得陌生。”
加洛德嗤之以鼻：“我虽然始终相信，正义或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但这绝不可能发生在监狱，那里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
将近二十年服刑期里，我打了无数场架，身上的伤疤如果展开，能铺满一个篮球场。若非我手段高超，早就让政客安排进来的卧底弄死了。
许霁寒正待安慰几句，加洛德爽朗笑道：“不谈这些。关于我的过去，实在是不堪回首，简单和你说几句。”
既然对方并不介意回忆过往，许霁寒也就专心扮演好听众。
这话听得许霁寒比称赞他自己还要开心，急忙肃容道谢：“加洛德先生，我要再次诚挚地感谢你，不仅为我自己，也代表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