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月

她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浓浓的悲伤：“我错了，我不该一直逼着他要有出息。”

“小辰也错了，他不该为了出人头地，想走捷径，去给那祸害女人当上门女婿。

“他如今的下场…..都是报应。”

听到这话，徐母勉强笑了笑，连忙迎顾离进屋，给他倒了杯白水。

房里也很是干净整洁，这老妇人虽然贫苦，但却很是勤快和知礼。

…难怪这种贫苦家庭能培养出一个秀才，可惜这老婆婆，不仅没享到晚福，还有个那么泼辣的儿媳，如今更是经历了丧子之痛。

徐母却摇了摇头，问道：“顾公子，你是官府的人吧？”

顾离闻言心里有些惊讶，随后反应过来……肯定是这段时间，府衙的人经常会来找她。

徐母继续道：“之前也有位公子来找过我，给我送了些吃的和银子，但却什么也没问。”

…应该是季狐狸，看到徐母这可怜样子，他也不忍心再询问这些事。

难怪一直没什么进展，要不是今天徐母拉住我吃饭，我不是也和他一样来了就走。

不过，难道真有什么线索？……顾离有些疑惑。

这徐家就是普通百姓，也就是苏家有些问题，这徐母更是一个普通老妇人，她能知道什么？

徐母眼眶红红的看着顾离：“那位公子，还有顾公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虽然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婆，但我过了这一辈子，也能看出你们都是好孩子。”

老人们总是会说∶我一辈子吃的盐，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吃的饭还要多。

许多年轻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在倚老卖老，也的确真有这种老人。

但有些老人们，一生什么苦都吃过，他们或许不识字，或许一辈子都没出过村，但他们的生活智慧，却远远不是没什么阅历的年轻人能比的。

老人一般是看人都比较准，但可惜，我和季狐狸可都不是什么好货……顾离心里默默道。

徐母忽然放下筷子，起身往卧房内走去，这让顾离一愣，不久后，徐母就拿着一个棉布包走了出来。

顾离接过后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本账簿。

当时顾离灭了赵府时，本来也想找到赵有乾的账簿，可惜最终却没找到，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被一把火给烧了。

…这肯定不是赵府的，应该是苏家的账簿。

难道是徐秀才偷偷抄录的？

他私藏苏家的账簿，是为了能自己抢苏家的生意？还是说想用这….威胁他们？

要是第二点，那这账簿的猫腻可就大了……顾离此时在这没有细看，只是将其小心的收了起来。

徐母解释道：“小辰出事前回来过一次，让我把这东西给藏好，我也不识字，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我明白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他肯定也没做什么好事，做好事何需这样偷偷摸摸见不得光？都是报应啊….”

顾离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虽然她只是个普通老妇人，但却明事理，隐约知道自己儿子可能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肯定应该也劝过他，但可惜却无用。

她难道猜到自己儿子的死不正常？是想让我帮其报仇？……顾离心里狐疑。

徐母看着满桌的丰盛菜肴，这些东西，她这辈子都没吃过：“我宁愿儿子就是个普通庄稼汉，娶个普通媳妇，我们一家人天天粗茶淡饭，但却肯定会开开心心。”

“顾公子，我不想让你帮我儿子报仇，那是他自己的报应。

“我只是想让你帮他减少一些罪孽，能….能在下面少受些苦，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呜呜……”

看着眼前痛哭的徐母，顾离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愧疚。

老人们都认为生前做了坏事，死了就会下地狱，会在那里偿还生前所造的各种罪孽。

这徐母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顾离站起身保证：“顾离肯定会做到此事。”

说完他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顾离？刀神大人？……徐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小心的收拾着剩饭剩菜。

虽然徐家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但她还要多活几年，多做些好事，为儿子多积一些阴福……

——

回去的心情和来时截然不同，顾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刺眼的阳光让他眼睛有些酸涩。

娘亲，我也好想你啊……顾离苦笑了两声，收拾好心绪，暗骂自己多大了还和个孩子一样。

但刚走过一个拐角，他忽然顿下脚步，摸了摸下巴。

好小子，不在酒楼里干活，居然敢跑到这来约姑娘……顾离晃着膀子走了过去，还吹了一声流氓哨。

“这不是金大厨？咋个是在偷懒？这是在祸害哪家小姑娘？”

听到顾离打趣的声音，街角处的一男一女，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姑娘好奇的打量这陌生的俊俏公子，金砖却是有点脸黑。

天下男人共通的一点……就是都讨厌比自己长得好看的小白脸。

顾离笑着打量姑娘，个子挺高，长得不说漂亮，却极为耐看，一看就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姑娘。

但他心里却瞬间泛酸……胖厨子都有媳妇了，我咋一直就没有姑娘看上？！

金砖不知道自家掌柜此刻心里满是嫉妒，纳闷道：“现在店里又招了两个新厨子，我离开一会没多大事。掌柜的你怎么在这？”

顾离也想起了这事，之前他吩咐金条多招几个新伙计，没想到他连厨子也找了，而且动作居然还这么快。

“这是当厨子老大了，开始膨胀了？”顾离不爽道。

他还没媳妇，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手下撒狗粮！

金砖倒没什么，他知道顾离的为人，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但他身边的姑娘，却被吓得小脸苍白，急道：“金大哥，你赶快回去。掌柜的，他没有偷懒，他只是回来给金大娘煎药。”

这么不经逗？……顾离乐了……不过煎药是怎么回事？

金砖见姑娘被吓到，顿时怒了：“你好歹是掌柜的，你看看你自己，每天可曾去过酒楼？天天就知道游手好闲，到处瞎溜达！”

顾离：“？？？”

姑娘：“！！！”

小姑娘心里更是惶恐，连忙拉了拉金砖的袖子。

顾离瞪了瞪眼睛，金砖撸了撸袖子。

这天下哪有这么蛮横的伙计？

这哥俩咋不上天！

顾离有些怂了，弱弱道：“金老大，您老接着忙，小的这就回酒楼。”

说完他就在姑娘目瞪口呆下，灰溜溜跑了。

金砖也被自家掌柜的给逗乐了，给姑娘解释：“没事，我家掌柜的是好人，脾气也好。”

“那你也不能那样和他说话啊，呃…他是你家掌柜？！”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此刻有些懵逼。

金家兄弟现在是顾刀神酒楼里的伙计，这事可在街坊邻居里都传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他们哥俩的好运气。

刚刚那就是名震京城的刀神大人？的确是和传言中一样俊俏，但却被自家酒楼里的一个厨子给骂了？……小姑娘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

但却激动的小脸通红：“我见到刀神大人了？还和他说话了？”

金砖心里酸酸的点点头，把激动的快分不清动南西北的小姑娘，送回了家后，就往酒楼赶去。

一回去就见自家掌柜的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提着酒壶，正在和一众酒客们正在侃大山，说的津津有味。

和弟弟打了个招呼，金砖就往后厨走去，金条却问道：“你说让掌柜的以后在酒楼里说书怎么样？肯定生意还会更好。”

这是要把掌柜的价值给全部压榨光？不过，这个主意可以试一试……金砖心里默默道，点了点头。

可怜的顾离，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除了要端茶倒水，可能还要给人当说书先生。

这掌柜当的确实….憋屈。

……

想到这，顾离连忙递过手中食物：“伯母，徐兄曾对我有恩，这是我的一些心意，还有这些银子你藏好，千万别让人知道了。”

“这使不得，我一个老妇人哪能要这些钱，顾公子快收回去。”徐母连忙拒绝。

徐木辰是个本性不坏的人，可为何会有这么凄惨的结局，还留下一个可怜的老母亲……顾离有些想喝酒了。

徐母眼眶通红，但是却没有流泪，眼泪应该早就已经流干了……

“以前小辰也经常帮我做些家务，他可乖了，读书也聪明，街坊邻居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儿子……”

顾离心里叹气，面上温和笑着：“在下姓顾，和徐兄是好友，来这是给伯母送些吃的。”

只是她双手不安的缩着，她担心自己的手，会弄脏了眼前公子身上的衣服。

顾离丝毫不在意，认真的将银子放在徐母手中，握住她的手：“伯母，徐兄虽然不在了，但您也要生活，这银子就当我还了徐兄的恩情。”

看着手中的银子，徐母呐呐无言，忽然出声喊住顾离：“公子可能陪我这老太婆吃顿饭？”

吃着饭，徐母忽然开始说起徐木辰的往事，似在自言自语。

顾离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她的回忆。

顾离也没有用什么欲情故纵的把戏来套话，他只是凭着自己的良心来做事，而老妇人自己主动说起这事，他也只是在自然的听着。

他改变了主意，不准备再从这老妇人嘴中套话。

这徐母不久前才经历过人间至痛，他再血淋淋的撕开这伤疤….实在不是人干的事。

可惜就算是季盛夏，甚至是她的师父医仙，也配不出后悔药来……

顾离温声道：“伯母，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你和徐兄都没什么错，只是这混蛋的世界，苦的从来都是穷苦百姓。”

顾离自然不会拒绝，一老一少坐在桌边，顾离熟稔的准备碗筷，这让徐母更是不安。

“伯母不用紧张，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做这些事早就习惯了。”顾离温和笑道，为徐母夹着菜。

说完顾离不再多言，坐了一会后，就准备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