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月

冯老爷子忽然出声：“和你相熟的那小子，不错。”

谁？

这些老东西说话就是喜欢云里雾里……顾离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懂。

“那是冯老爷子，我陪你一起过去。”季知秋也准备起身。

“季少爷，老爷子只请顾大人一人。”

季知秋微微皱眉：“我爹也在那，我不能去？”

“哈哈……”宋老爷子也是第一次见到顾离，认为这小子着实有趣，难怪家里的麒麟儿喜欢和他来往。

天下谁不知李中则最重视每年的科举考试，而最痛恨的就是徇私舞弊。但这小子，居然当着他的面，问出这种问题，可不是有趣？

冯老爷子一笑，脸上的皱纹深深堆起：“帮你弄来考题，你将如何报答老夫？”

林中则喝着茶，仿若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顾离摸了摸下巴，他虽然相信王河洛的本事，但只要一想到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是自己酒楼伙计，再在季狐狸面前溜一圈……

这事可以试试，我只要不先告诉那小子是考题就行了……顾离提前想好了忽悠王河洛的借口，这才回道：

“要好处？我不杀孩子，这样还可以为冯家留下几条血脉，你刚好拿这事来感谢我。”

笑嘻嘻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杀意盎然。

露台上一阵安静，微风带来的花香，却让众人隐约嗅到一丝血腥味。

当然，这只是错觉。

呵呵，好小子，还真是狗胆包天……宋老爷子笑眯眯品口茶，专心看戏。

季玄武几人也对这话充耳不闻，饶有兴趣的看着远处高台上的辩论。

冯老爷子今年九十多了，这已经是高寿，但却没人想死，更何况他心有执念。

此时他慢慢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倒了一颗，就着茶水服下：“小家伙，御剑城好像就剩你一根独苗了。”

顾离却直勾勾盯着桌上丹瓶：“茶解药，你连这都不知道？”

“老道士炼制的丹药，岂会这么没用。”冯老爷子说着话，递过丹瓶：“补气血的，对你也有好处。”

顾离毫不客气的接过，当场就吞了一粒，顺手将盛余的六颗收入怀里，砸吧了一下嘴：“味道不咋地。”

冯老爷子点头，深表赞同：“不错，吃了这么多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老夫正值壮年时，马踏胥国都城，和其第一高手荆生彦血战一天一夜，最后赢了，自己也留下了无法挽回的病根。”

“你想不想听听当年那一战？”

“不想。”顾离丝毫不给面子的拒绝：“但我总算知道了冯东升的话痨，是和谁学的了。”

“哈哈……”宋老爷子刚笑两声，见老上级瞪向自己，忙转头低笑，心里暗爽：

这老东西，当年就特别喜欢训话，遭怼了吧，哈哈…

冯老爷子就像一个老小孩样，重重拍了拍桌子：“你这小子，一点不懂尊老爱幼，难道不知道人的年纪大了，就喜欢和儿孙回忆以前？”

顾离不置可否，掏了掏耳朵：“我又不是你孙子。”

旁边几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林老妪更是笑道：“冯老鬼，吃瘪了吧。”

“这小子要真是我孙子，老夫估计早就被气的两腿一伸，翘辫子了。”冯老爷子郁闷的喝了两口水。

顾离却皱眉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老爷子，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直在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让他有些烦躁。

过去的事，说上无数遍又有何用？

不可能会改变，也不可能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冯老爷子叹息一声，仿佛又老了几岁，脸上灰褐色的斑块和皱纹，更显岁月的无情。

他看着碧绿的茶水，倒映出自己的苍老：“当年太子不知因何与陛下产生了争执，闹得很大，我们这些老东西不知道原因，你可以问问这两个小家伙。”

五十多岁，却被称为小家伙，季玄武两人却没在意。

李中则收起了笑容，脸上浮现一丝萧索。上官言是他的弟子，甚至是最骄傲的学生。

他曾说：今日上官言以我为荣，他日我必以其为傲。

但如今学生死了，当先生的却什么也做不到。

季玄武身为军人，就算在这种私人聚会，坐的也是笔直：“不清楚，陛下和太子都对这事忌讳莫深，再无第三人知道原因。”

季玄武的话，顾离自然相信，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冯老爷子往高台方向看了看，看到冯东升，眼里浮现一抹慈爱：“之后没过多久，太子就带兵进了皇宫逼君退位，这是事实。”

顾离面无表情，他一直不愿相信这个真相，但如今看来……上官言的确是造反了。

冯老爷子继续道：“再之后，太子入狱，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被清算，之后太子自尽，太子妃随他而去。”

这些，顾离都从罗火源那得知，说的没什么两样。

“当年是你儿子抄了太子府，查到了什么证据？”

“只是一些和大凌来往的书信，苏亦初也是如此，太子妃的尸体，也是我儿发现的，服毒自尽。”冯老爷子看向顾离：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废话，全是一些废话。

没有一丝有用的消息！

书信？就凭谁都能仿造的东西，逼的一国太子，和其太子妃双双自尽？

逼的苏亦初，还有一群大渊忠臣家破人亡？

顾离伸手捂住眼睛，良久无言。

冯老爷子眼神复杂：“你要的，我给了，那老夫想要的答案？”

他要顾离要么离开京城，要么不再对付冯家。

“不可能。”顾离一字一字说道，说完，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时分，园中的争辩依然如火如荼，而且王河洛已经连胜四场辩论。

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却就这么一会时间，天却忽然越来越沉。

……

与此同时，季知秋也看了眼天色，支支吾吾道：“慕橙，离我近些，万一真下雨了，我帮你挡着。”

李慕橙只是抿了抿嘴，李慕言却是防备的挡在两人中间：“季大人，能不能自重些？”

“小舅子……”

季盛夏实在受不了弟弟的贱样，扯着耳朵把他拉回来。

这时，刚好冯家的下人送来了午膳，众人便开始吃喝起来，但刚吃下第一口，季盛夏脸色大变：“别吃！”

季知秋和宋雅词瞬间跳起，拦住送饭的下人。

其他的人也被这里的动静所吸引。

“这里面有忘灵散，服下后普通人最起码会昏睡七天，就算是我们，也会睡上不短时间。”

听到姐姐的解释，季知秋冷声道：“说。”

这个仆人却是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他们不远处，坐的就是两位皇子，上官虞也在那边，见此诧异赶过去：“你们这是？”

“饭菜里有问题。”季盛夏边解释，边拿出随身携带的丹药，给众人每人吃下一颗。

季如春喂闺女吃下后，急道：“谁这么大胆子？！连殿下都敢下药！”

“只是昏睡一段时间，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在这里还能有谁？”季盛夏看向远处的阁楼，美眸里全是担心。

上官羽阴沉着脸：“我们过去看看。”

……

“行了，你哪这么多事。”顾离心知季知秋是想听听自己等人谈些什么，压根儿就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要账簿的时候看你怎么求我……季知秋不爽的坐下，找小舅子喝闷酒。

众人：“……”

李中则哑然失笑。

难怪李慕言这么俊俏，老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帅……顾离一向不待见比自己长得俊的。

将小豆丁还给了宁成毅，顾离起身拍了拍衣摆：“我过去看看。”

来到阁楼，仆人就自行告退。

顾离往后拢了拢头发，又照了照镜子，这才满意走入楼中。

季玄武也报以微笑，似乎对顾离的身份一点也不惊讶好奇，反而为他介绍众人：“这是冯老爷子，宋老爷子，林老夫人……这是，李中则李大人。”

的确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李中则也在打量顾离：“我当年见过你爹娘，可惜再无机会和姜兄把酒言欢。”

年少时，他不仅和顾离老爹喝过酒，还打过架，当然，读书人不擅长打架……

居然还有这事？……顾离立马上前两步，恭敬道：“侄儿见过世叔。”

慢慢走上三楼，途中一个人都没碰到，到了阳台，顾离连忙热情的打着招呼：“见过季枪仙。”

这些人，他只认识季玄武一人。

“台上正在辩论的小子。”

顾离走到栏杆旁望去：“是挺不错，他马上就要参加春闱，老爷子能不能提前弄来考题？”

听到最后一人，顾离心里一惊，面上含笑看去。

李中则和季玄武年龄差不多，面容清俊，颌下留着长须，这次是私人聚会，自然没有穿官服，只穿了身普通白色布衣。

这个小楼都用一种特殊香木所造，香味有些像是熏香，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