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戮亦救赎

戚凯风这时才缓过来一口气，像一只蛆虫一样，慢慢的拱了拱身躯，有些艰难的爬起来坐在了雪地上，看着刚刚“小六子”被埋的地方有些歉意的说道：“小六子，别怪我们，我们也是被饿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没有能力再凿开冰面了，现在已经是我们能尽到最大的努力了，愿你一路走好，来世来世......。“说道这里戚凯风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后面的话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又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欧阳啸天将尸体完全埋上后，摸出随身佩戴的小短刀走到一颗树木旁，一笔一划的刻下了“小六子”三个字。

这棵树上也刻满了其他的名字，不止这一棵树，这周围的树木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数九寒天，冰封雪地，整个世界好似都只剩下茫茫白雪。山冷地在颤抖，河冻地僵硬了，空气似乎也要凝固起来。

天阴沉沉的，好像都被一块巨大的灰色棉被所笼罩，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一阵阵寒冷的风摇动着树上已剩不多的树叶。偶尔寒鸦鸣啼，才给这压抑肃穆的世界添了一点生机。

大街边上，三个五六岁，衣着褴褛的小男孩，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在最前面的的一个小男孩，略微歪着头，那双眼眸中充满着空洞与死寂，伸出被冻的红肿的双手，看着落在手掌中的白雪，似乎哈一口气就能融化成水。雪意寒凉，冰冻了几世千年的轮回，声声哀怨，可仍旧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涌向这看似灯火通明却又深不可见的黑暗，这就是——凛冬城。

安葬完以后，流浪孤儿会在小河边上的树木上，刻下已经“沉睡”了的流浪孤儿的名字，而这天地间唯一证明他们来过的，或许也只有刻在这树木上的名字了。

戚凯风抓过地上的一把雪，小口的咬了一口后咽下，顿时一个激灵，双眼有些无神的说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接着回去碰一下运气还是回小破庙去？”

牧景山平躺在雪地上，有气无力的回答道：“还是再回城里碰一下运气吧！我们已经两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了，再回小破庙去，我怕我们明天没机会再出来了。”

说完，牧景山也抓过地上的一把雪往嘴里塞了一把，当雪在口中融化成水，流入咽喉时，那瞬间的冰冷与刺激感，让牧景山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接着又有些麻木的爬起来，开始向着凛冬城的方向走去。

一股寒风迎面而来，走在后面的一个小男孩先是一个哆嗦，发出“嘶呼”的声音后，不由得拽了拽那本就破烂不堪的外衣说道：”牧景山，你说天哥这是怎么了，自从半年前大病一场，而后又莫名奇妙的好了以后，就跟丢了魂一样，如同形似走肉一般。“

牧景山听到身边的小男孩问话，先是瞥了一眼他，而后眼神有些不满，略带着愤恨的说道：“行尸走肉最起码还有最根本的求生欲，你再看看他，这半年来要不是我们供养着他，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牧景山和戚凯风两人抬着尸体，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前面，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小河边，两人顿时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瘫软在了雪地上，本来就都是只剩下喘气儿的劲了，再这么一折腾，戚凯风和牧景山两人都觉得他们也快不久于人世了。

后面跟上来的欧阳啸天看了一下被冰封了的河面，没有说话，独自上前，在小河边上慢慢的挖了一个坑，然后面无表情，其动作却又显得有些吃力的将尸体拖到了坑里，默默地埋上了雪。

没过多久，人就已经被挖了出来，戚凯风先是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是小六子。”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听到这话，戚凯风本想反驳一下，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低声嘀咕了一句，“最起码我们的命是他救的啊！“

听到戚凯风这样说，牧景山原本的一些不满与愤恨也开始平息下来，不由得心中想到，“是啊！要不是他们夜里放松了警惕，也不会被一只伤横累累，骨瘦嶙峋的野兽偷袭，要不是欧阳啸天反应及时，为他们挡下了那致命一击，最后拼死一搏杀了那野兽，也不会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到了白天又大病一场，最后才变成这样子。“

戚凯风放下想要扶起欧阳啸天的双手，见欧阳啸天不理自己，也不在意，打量了欧阳啸天一下，见他没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顺着欧阳啸天的目光看去，只见刚刚绊倒欧阳啸天的地方多出了一只苍白的小脚。

牧景山看了一下已经被冻得僵硬了的尸体，也沉默了一小会儿道：“还是按照老规矩吧！”

戚凯风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还是按老规矩吧！”

而后就见两人抬着尸体开始向着城外走去，欧阳啸天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跟上了。

走着走着，欧阳啸天突然一个踉跄，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头栽在了雪地里，戚凯风见状，立马上前，想要将欧阳啸天给扶起来，口中还连连问道：“天哥，你没事吧！”

欧阳啸天好像没有看见戚凯风，也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自顾自的，不急不慢的爬了起来，眼睛向着刚刚被绊倒的地方望去，默默无语。

不知道这是从何时，何地，何人流传下来的规矩，流传在流浪孤儿当中的规矩，每一个流浪孤儿都要给自己起一个名气，又或者拿着不知道要了多久，省吃挨饿才攒下来的钱，到教书先生哪里，又或者到算命先生哪里求他们赐一个名字，并把名字写在一张小纸条上，而后求得名字的流浪孤儿，就把这张纸给同样是流浪孤儿的人来回传阅，都记下这个人，这几个字怎么念，怎么写。

当流浪孤儿见到已经“沉睡”在雪地里的流浪孤儿，同样是流浪孤儿的人要将已经“沉睡”在雪地里的流浪孤儿安葬在小河里面，可能永久沉入河底，也可能被鱼类分食，生前没有出过凛冬城，死后或许能够顺河而下，见一见外面的景象。

戚凯风眼中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神情，沉默无语，走上前去，就开始自顾自的挖雪。

牧景山自嘲了一下道：“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去管一个已死之人。”尽管这样说，但也开始随着戚凯风一起，静默的开始挖雪。

走在最前面的欧阳啸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是毫无反应，他只希望他从未来过这人世间，活着痛苦不堪，死了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能够忘却这世间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