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铜城之夜
孙少平心想，一个床就一个吧，大不了自己睡沙发或者打地铺，再加上连着奔波了好几天，孙少平感觉有点累，也懒得再去折腾找别的地方，就用眼神询问了下金秀。见她没有什么意见，孙少平就交了房钱和押金，办了入住手续。
孙少平和金霞到房间后刚把行李放下，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于是就不好意思地对金霞说：“你也饿了吧？咱们出去吃点饭吧！”
金霞当然也饿了，如今的火车上除了泡面就是火桶肠，要不就是死贵又没营养的盒饭，所以两个人都还没顾上吃饭。
这便是铜城了（平凡的世界一书里对于铜城有过介绍，鉴于本书多是新读者，所以有必要对书中的重点地名重新介绍下）。铜城地处EEDS台地与渭河断陷盆地的过渡地带，属黄土高原的残原区，横跨两个地质构造单元。地貌复杂多样，山、川、原、梁、峁、台塬、沟谷、河川均有分布，境内山峦纵横，峡谷相间，台塬广布，梁峁交错，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网状结构。
铜城无铜，出产的却是煤。除此之外的能源矿产还有油页岩、石油、煤层气等。
与国内其他小城市相比，在大多数不发达城市还没有夜生活的时候，铜城已没有白天和夜晚之分，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激动不安地喧腾着，像一锅沸腾的开水。
铜城的煤闻名全国。这铜城正是因煤应运而生。全市含煤面积平方千米，矿几乎占据了整个市的四分之三。这里有大西北首屈一指的煤炭企业——所产煤炭不仅满足了本省工业的需要，而且还远销全国十七个省市。
铜城有煤之说，在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山海经》中就有记载。据考古发掘证明，早在新石器时期，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们就已利用精煤制作煤玉环等装饰品。到了西汉，这里竟然用煤冶铁了。造物主看来偏爱铜城。这里不仅有煤，还有石灰石、陶瓷粘土、水泥配料黄土、耐火粘土、铝矾土等。因为用煤近在咫尺，这个城市的陶瓷、水泥和耐火材料的生产业都颇具规模。其中水泥制品在六十年代不仅为我国之最，而且雄居亚洲之首。至于陶瓷业，早在唐、宋、金、元各个时期都已建有名扬天下的十里窑场。铜城周围甚至还有仰韶、龙山、商周各个时代的文化遗存。在商代遗址中发掘出土的就有鬲、盆、豆、罐、尊、毂等陶器。这对研究中部平原的商代文化，直至追溯先周文化的渊源，都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铜城历史的兴衰变迁，都和煤分不开。
孙少平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金霞却抢着说：“是哩，是哩！”
其实服务员也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个年代，虽然偶尔还会有公安人员来查房，但人们的观念也逐渐开放，只要不是行不法之事，人家男男女女的你情无愿，他们才懒得去管。服务员之所以这么问，主要没有了双人间，就对他们说：“只有一个大床房，可以嘛！”
铜城火车站就位于城市中心。一幢长方形的候车室涂成黄色，在这座沾灰染黑的城市里显得富丽堂皇。除过南郊军民两用的飞机场、火车站不大的广场也许是市内最为开阔的地方了。广场两边的花坛树上都装着彩灯，到了晚上，无数的灯光给你闪着眼睛，好像是给你老远就打着招呼，让人有一种亲切感。
孙少平和金霞是坐火车赶往铜城的，当列车穿过了北方连绵的群山和南方广阔的平原之后，在群山和平原接壤地带的一条狭长的山沟里，陡然间亮起一片繁星似的灯火。
春秋战国时代，铜城为秦国的领地。秦厉共公二十一年（前456年），设置频阳县（县治在今富平县薛镇），辖今铜城。铜城最早设县制在北魏年间。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设置铜官县，县治在今市郊区王益乡高坪村附近，隶属雍州北地郡，以后隋唐宋元明清，直到民国，虽然略有变化，但建制一直沿袭至今。铜城这个城市真正的兴起和发展是建国不久的五十年代初。那时，中苏关系正处于密月期，有许多苏联煤炭专家为这里帮助建矿。以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蓝眼睛的“老大哥”便在中途撤走了。至今，在某些矿井的岩壁上，还留存着几个勾起人复杂情绪的俄文字母hombac（顿巴斯）。
现在的铜城行政建制为市，级别相当于一个地区。除过市区本身，另外还管辖着周围两三个县份。铜城交通便利，是关中经济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通往人文初祖黄帝陵及革命老区黄原的必经之地，咸铜、梅七两条支线铁路与陇海大动脉相连。正因为这里有煤，气贯长虹的大动脉陇海铁路才亲热地岔出一条支脉拐过本省的中部平原，把它那钢铁触角延伸到这黑色而火热的心脏来。火车从这里向南，穿越绿色的中部平原，五六个小时就可以抵达省城。而向西、向东、向北，都有公路伸出，一直可以通往邻近几个省份。
山梁土峁间，由于地层深处挖掘过甚而形成空洞，地表时有下陷，令人触目惊心的大裂缝，往往撕破了几架山梁，甚至大冒顶造成整座大山崩塌陷落，引起周围里氏三级左右的地震，大山以北一二百华里处就是黄河，它带着成千上万吨泥沙沉重地喘息着淌向东方……
由于夜晚已没有了回黄原的汽车，孙少平和金霞就近找了个宾馆。为了省钱，他们只开了一个房间。想想前两世，孙少平从未为钱发过什么愁，唐朝时的李白那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豁达与潇洒，前世小时候则因为一直是国家供养的原因，虽然日子并不宽裕，但也从不缺钱，毕业后参加工作后因为自己是医学方面的专家，收入也颇丰。想想自己的今生，孙少平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挣到一大桶金，以免处处要受到“阿堵物”的刁难。
尽管因为身上所带的钱已为数不多，孙少平还是绅士地征求了一下金霞的意见。金霞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其实她从和孙少平确定关系后，早就想找机会单独和他独处。一来担心福祸无常，好不容易重生再留下什么遗憾；二来也想把重生的事给孙少平说说，就是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这事是诧异呢还是欣喜若狂？
在开房的时候，服务员狐疑地望了他们一眼，问道：“是夫妻嘛？”
铜城除了河南人之外，从北方黄土高原和南方平原地区贫困县漫流来的乡民也是它的重要组成部分。自从有了煤炭业，这里就成了中国西部的阿拉斯加，吸引来无数寻找生活出路的人。在这个口音五花八门的“联合国”里，由于河南人最多，因此公众交际语言一般都用河南话。在铜城生活的各地人，都能操几句河南腔，哼几句嗯嗯啊啊的豫剧。
铜城四周全是山梁土峁。山上石多土薄，不宜耕用，农业人口远比不上黄土高原腹地稠密，更不要说和拥挤不堪的中部平原相比了。因为事农者甚微，加之此地又不缺乏燃料，这些山山峁峁竟然长起了茂密的柴草，甚至还有一些树木梢林，显得比黄土高原其它地方更有风光。每当入秋之时，有些山上红叶如火，花团锦簇似地夺人眼目……
两个人就在宾馆附近找了个看上去还算洁净的小餐馆，点了一荦一素两个菜和两碗米饭，孙少平还要了盘花生米和一瓶烧刀子。今天，他想喝点酒，要不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他想煤矿上他的那帮兄弟们今天一定会给自己饯行的。也算为了纪念曾经工作的地方吧，喝点酒有个仪式感。
“二十块！”孙少平尽管还没钱，但后世而来的他不由感叹这年头物价的便宜。
像全国大多数城市一样，铜城也有不少的名胜古迹，其中的药王山就位于耀州区东1.5公里处，是唐代医学家孙思邈长期隐居之处，原名叫做“五台山”，因民间尊孙思邈为“药王”而得名。金秀上大学时，学校还专门组织同学们来这里旅游过。
铜城这条狭长的山沟里羞涩得只能摆下一条主街。那商店铺面，楼房街舍，就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街道，沿着铁路两侧，沿着那条平时流量不大的七水河，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密集如蜂房蚁巢，由南到北铺排了足有十多里长。因为这个地方就是老市区的中心，许多的商业场所都集中在这里，宾馆、超市、商场、学校也在附近，人流量车流量也是最大的了。
铜城火车站每天上下午分别和省城对开两趟快慢客车，其余就全部是运煤车了。从陇海铁路岔出来的这条支线，它的最后一节铁轨并没有在这个车站终止。这钢铁阶梯又在这里岔出两股，一路爬坡穿洞，沿途串起了东西两面二十多个矿区。毫无疑问，铁路给EEDS地区南缘这片荒僻的土地带来了无限生机。同时，也带来了成千上万操各种口音的外地公民。如今，杂居在这座煤城的就有全国二十四个省市籍贯的人——其中以河南人为最多，几乎占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