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by天空

“老关这辈子在努力的事儿，就是追求真正的正义。过去这十几年，我天见天儿的看着他办理不同的案子，但是重复的是同一件事。我不知道他到底具体是因为什么而被陷害，我是说这个灭门案，但我知道起因也不外乎就是这个——他的信仰跟某些人的利益发生了冲突，而老关这人，死都不会妥协。如果因为他为了忠于信仰寻求正义而把你给搅进了这个案子，最终却导致你被逼无奈做出有违正义的事儿，那他这辈子所坚持的可就是个笑话了。”周巡的语气沉重。这不仅仅是说给关宏宇听，每每他自己被逼入绝境，无可奈何，他也要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他周巡要的是正义，而程序正义是正义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再难他也要坚持用正确的方法，做正确的事。

干他们这行的，见惯了人世间的阴暗，被无能为力的痛苦淹没也几乎成为了家常便饭。除了坚韧的神经，强大的承受力外，信仰和底线就是他们防止迷失自我的灯塔和避免堕入深渊的安全绳。如果没有个明确的底线，依照他们本身的刑侦技巧，他们可能会成为劈开司法这个盾牌——他们本该用生命捍卫的保障体系——的最锋利的刀。

关宏宇踉跄地后退几步，几乎绊倒在沙发扶手上。

关宏宇头也没回抬起另一侧的手将周巡抓着自己的手按在自己肩上，蹲身撤步转体，屈同侧肘砸压对方肘关节，同时伸腿扫绊周巡的小腿。

他的动作是流畅，可问题是今天实在力道不足。周巡屈肘反抗关宏宇的砸压，两人登时僵持在那儿，一个压不下去，另一个也抬不起来。

“怎么着周巡？今儿咱俩是非得分出个胜负才行是吗？”关宏宇怒道。

但他不能成为令他哥崩溃的导火索。

——关宏峰是个PTSD患者。他经不起沉重的打击。

其实不用花费精力去推敲，关宏宇就知道他哥想要的是什么——会要的是什么，或者说能同意的是什么。

“如果一旦我找着我哥，周巡，你就立马替换下来林佳音，成吗？”抬手抹了把脸，关宏宇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你这擒拿都软绵绵的，还干掉施广陵，你能不能安全走出我们小区都难说。”周巡肩背发力，打算直接把关宏宇的手臂给顶开。

关宏宇忙把按着周巡的手往自己上臂一推，压着周巡胳膊那手逆时针缠紧。“那咱们就试试。”擒拿已经算是所有格斗动作里体力消耗最小的那种，但这会儿关宏宇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酸的都快麻木了。

这种场景想想就令人恐惧。

关宏宇身子微微晃了晃，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他们俩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因为谁都不会下死手——跟之前周巡一心想抓捕关宏宇的时候不同，现在他知道关宏宇不是没能力杀人，也不是没勇气杀人，但却实在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关宏宇！”周巡急忙回身抬起左手手搭向关宏宇的肩膀，想要把他制住。“你他妈站住！”

再一次，周巡是对的，有可能关宏宇连周巡他们家小区都走不出去就被谁给撂倒在哪个角落里。

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直接去找施广陵还能怎么办。

周巡在感觉到缠着自己的手臂微颤按压力气不足那瞬间突然转身顺势右手成爪扼向对方的喉咙。

关宏宇翻了个白眼，又焦躁又无奈。

如果他能吊打周巡的话，就算不下死手也能制住对方顺利脱身。但可惜的他跟周巡并没有那么大差距，尤其是在他体力不支的情况下。

“你知道，关宏宇，”周巡压在门板上，双腿分立微微弯曲，手柱在膝盖上，抬眼自下向上看着关宏宇，“不光你，我，就算老关，你哥，也有百发九十九中的枪法，要是用来暗杀谁，他都足够了。但他，我们绝对不会那么做。程序正义非常重要。”他眼中的笑意慢慢地敛去，“可能程序正义不是实质正义充分条件，但是反过来，它一定是必要条件——没有程序正义就不可能得到实质正义。就这么说吧，如果一个人可以不经过严谨符合程序的审判而按照现有的证据直接被随便谁处置的话，关宏宇，你早就死了。或者老关，当他出现在现场，并且伪造证据的事情被揭露时，他也随时都可能被路人甲弄死。你想要那样的结果吗？”

除了自己之外。

说实在的，除了关宏宇之外，谁也不必为她们娘两个负责——欠她们俩的只有关宏宇，只有他一个。

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而他一点也不介意做错的事。

关宏宇只好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离开门口，抬手揽住周巡的脖子，拇指扣在对方的耳根。理论上此刻关宏宇不仅应该狠扣拇指给周巡造成剧痛，他的另一手也应该直击周巡鼻端——但他没有，而周巡扼在他颈上的手也没发力。

周巡忽然笑了起来，松开手整个人弯下腰去。

他他妈一个也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