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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火江枫话碎年

第1案生死轮回第几番尘尘劫劫不曾闲1

干!

正是心焦气躁的时候,从他侧身居然慢吞吞驶过一辆青牛板车,上头一个老汉载着满满一车干草料。

“老伯,顺官路走吗?能不能稍我一段?”于大顶忍着脚疼小跑着跟上去。

刚出城时,沿途还能看见些往来的行人过客,还有些附近的农户,将家里自产的果蔬腊肉摆摊售卖。

一路黄土道,因为前一日下雨,倒是没有扬起黄尘,只在路面坑洼处积出一洼洼小水坑,几个小孩牙子扑在大一些的水坑里叽叽喳喳的商量着捞蝌蚪。

于大顶平时出城的机会不多,此时草长莺飞花儿正红的天气,搭眼就是景致,他左顾右盼看了会儿热闹,脑子就有些犯迷糊,小风拂面像闲适的痒痒挠,不知不觉的就眯瞪过去了。

于大顶喜出望外,一歪屁股蹭上了车。

坐上去才发现位置不太对,正对着眼巴前儿青牛屁股上的布兜,里头已经盛着几摊牛粪,估计是老汉要收捡回去烧火或施肥用的,于大顶也没洁癖,就是这味道实在太冲了,顶着风口的时候,那气味简直比小贴糊得还瓷实,密不透风的打在口鼻处,时间久了,鼻腔里都要麻木了,味道却一点不散。

于大顶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老伯,你几日往驿馆去送一次草料啊?”

老汉打了个哈欠,“有时七日一送,有时十日一送,也说不好,看家里活计多少。”

“隔这么长时间……那驿馆的生意倒是一般。”于大顶在心里盘算。

老汉道:“哪有人才出城二十几里就去住驿馆的,再有那要进城的,赶赶脚力也就到了,谁家钱多了糊窗户缝儿使,要去住那劳什子,不过偶尔给行路人应个急喝个水,哪来那么热闹的生意。”

于大顶也笑了,“是这个理,不过既然是私驿,又没好生意做,拿什么支应生计啊。”

也怪他今天赶早去见了银洲海几个,穿得人模狗样才瞧着像个大尾巴狼,老汉还当他是什么城里的少爷读书人,愿意多说两句,“前屋支应着旅社打尖吃饭,后院养着不少牲畜家禽,不时宰杀了往城里送,东边不亮西边亮。”

大爷越说越困,也可能是给牛粪熏得有些迷糊,不待见再和于大顶扯闲话,清了清嗓子唱起小调来给自己提神儿——

“单身苦来单身苦,衣服烂了无人补~

黑一块来白一块,如比山中花老虎~”

“老、老、老伯……”

“单身难来单身难,好比和尚坐冷团~

半夜想起单身苦,泪水整得几丘田~”

“老、老伯!”

于大顶让这抽冷子魔音穿耳绕的直迷糊,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魔性的“单身苦来单身苦,单身难来单身难”,感觉自己真要撒癔症了。

他一把拽住老伯的胳膊肘,虎着嗓子试图压过对方的声音,“老伯,七日前,你有没有在这条路上,看见过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去那间驿馆的?或者到了驿馆,看没看见有年轻女人住宿的?”

老汉侧头看了他一眼,迷惑的摇摇头。

行吧,没见到就没见到,只要能安静一会儿,连鼻子前头的牛粪味也变得不是不能忍受了。

哪想老汉淡定的转回头,没过几秒,一扬脸儿——

“单身苦来单身难~”

——

待到驿馆门口,于大顶摇摇晃晃的挪下牛车,感觉自己脑瓜骨头都裂成了几瓣,那几句唱词如有实质的在眼前盘旋环绕,他小脸煞白,脚下绵软,云里雾里中感觉前头那头青牛都转头不怀好意的冲他呲牙一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进了驿馆,只见厅里没人,一个年轻伙计领了老汉往后院去卸货,一个中年掌柜整坐在柜台后头拨弄算盘算账。

于大顶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胳膊肘支在柜台上,屈指关节敲了敲台面。

掌柜的抬头见生人,就先客气笑了,“打尖,住店?”

“住店,”于大顶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和善些,“刚那老伯搭了我一段路,等他忙活完,麻烦收拾几个小菜请他歇歇脚,账算我的。”

“好说,不过他爱喝二两,小菜不如换了酒,”掌柜的从柜台后头走出来,扫眼见于大顶没拿行李,试探的问,“敢问要住几晚?咱们这里离治化不远了……”

“哦,住几晚还不好讲,”于大顶一勾嘴角,“我有个远道来的朋友,我出城就为迎迎他,倒不好说具体是哪天了。”

掌柜的了然了,“有朋自远方来,小先生厚道人。”

他从柜台里拿出个钥匙盘,引着于大顶往二楼走,边走边说,“店里热水常备着,被褥都是一茬一换,小先生只管放心住,举凡住宿的客人,餐食都能打八折,下来吃或是送进客房吃都行,就是晚上八点后,后厨大灶就熄火了,要点什么还得趁早些。”

他在走廊里停下来,推开下首的一间房门,“这边窗外对着青山,景致好些,八元一晚,”又去推对面的房门,“这侧对着后院,嘈杂些,不过只要六元一晚,实惠。”

楼梯转角处窝着一只红顶花尾得意洋洋的大公鸡。

“还是对着外侧吧,我也好看看路人往来,别和我朋友错过了。”于大顶一向怕这些尖嘴玩意儿,本能后退一步,接过钥匙,低头试着往钥匙孔里插,“哦,对了,”他不经意的问,“这里有没有电话啊,和城里能联络上吗?”

“有是有,就是前几日不知道被獾子啃坏了哪里,不通了,”掌柜笑着解释,“不过早通知了电话局,一半天就能好。”

“行,”于大顶点头,望一眼客房简陋的陈设,按了一下几乎摸不出存在感的褥子,坐在了硬床板边沿,“对了,我表姐最近也打这边过,也是来和我们汇合的,麻烦老板帮着留意下,别叫我们错过了。”

本要离开的掌柜又转过身来,“可有什么外貌特征,我好注意。”

于大顶大致形容了一下。

掌柜的凝眉,“六七日前倒是有个年轻小姐在这留宿过一夜,不过第二日赶早就继续往西走了,这些天也没再见过,你们别是错开了?”

于大顶“哦”了一声,“我表姐是短发,齐着耳根子,你看见那位小姐是吗?”

“那倒不是了,我看见那位小姐是长发,盘起来的。”掌柜的说。

“那就不是一个人了。”于大顶往床板上一躺,“那我先歇歇,牛车颠儿的我腰疼,老板麻烦帮我带上门。”

“得嘞。”掌柜的应声出去了。

于大顶眯了会儿眼睛,几分钟后才慢慢睁开——邱狄莺就是长发不错,他只是不大信任这位掌柜的。

想着想着,那句“单身苦来单身难”又隐隐约约响起来,盲猜是老汉在后院正唱着。

于大顶抠着被子缝儿扯出两小团棉絮,塞住两边耳朵眼儿,闭着眼等人的功夫,结结实实又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身子底下没了颠簸,睁开眼就见车夫把车撂在路边,一边抽烟袋一边抬手推他胳膊。

“醒醒,下来了。”

于大顶原本是想让师傅再多拉他几里路的,但看眼下情形也没戏了,好歹不用出冤大头的钱,也懒得和人做口舌之争,如数给了车费,干瞪眼看车夫骂骂咧咧的拉车走远了。

他左右看看,全无人迹,只能往前徒步走了一两里路,地上不平整,脚上摆样子才穿的皮鞋又十分不合脚,脚后跟儿边走边支棱起来两个水泡,火辣辣疼得酸爽。

于大顶抬腿猫腰就窜上了车,屁股粘在座椅上,“那你给我拉回去吧。”

话说于大顶怀里揣着邱狄莺的贴身物品,又预领了一半的酬劳,心下没了惦念牵挂,斗志昂扬的招了辆黄包车出了城。

“到了?”他骤一清醒,脑子还在泄汤,顺着师傅的劲儿就下了车,展目一望,啥也没有!

师傅已经调转了车头,摆出弓步,伸出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来向他要车费。

师傅看他真不明白,才说:“这是十里碑,往前就不是我们靠脚力能揽的买卖了,这里回去也拉不上人,等于白跑,说好了双倍车费,你可别赖账。”那眼神把于大顶从上到下扫一遍,分明含着威慑,意思是你要是敢赖帐,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老子撅巴撅巴就能给你拾掇了!

“拉回去?”师傅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于大顶翘着脚看他,“拉回我上车原处,再拉回这块青砖这儿,再拉回原处,路程一样,钱我也原样说好的给你,就是少一里路程都不行,嗯?”

“你撒癔症啊!”师傅明白过来,脸都气红了,车把往地上一摔,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弱鸡,“给一半就给一半吧,算我倒霉!”

黄包车师傅眼神往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界碑处一歇,示意他自己瞅。

啥?一块没字的青砖?

老汉人倒憨实,点点头,“我往前头驿站送草料,你看沿途到哪里方便,就哪里下吧。”

真是瞌睡就遇到人送枕头。

于大顶一掐腰,“是,车钱是说好了,但也说好了去二十里私驿,你拉一半撂挑子,是不是忒没诚信了!”

师傅根本懒得说话了,就差脑门儿上写着:是啊,就骗你了,你要咋的?

“你这是给我拉到哪里来了,鸟不拉屎的地方,糊弄人?”于大顶不干了,嗓门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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