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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倒影传

第七章 血佛手

“若是这般事态,还是罢了!罢了罢了,婆娘这陋形虽碍,远无生死之虞,岂能为此犯险搏命!”

“哎呦!我自辞了我家主人,万念无挂,又乏恶灵耍弄,正要寻个去处活动筋骨,跟你有甚关联,我几时看过你的脸面!”

钟馗笑而不语,牛头见谛听牟上性子,再无说服可能,转而去求钟馗。

钟馗望向窗外西北处的高耸山脊。

“我常闻‘金鸡山中两道岭,獠爪尖喙骨寒冰。’,何时多了个‘东鸣峰’?”

牛头不解,他闯荡冥府几百岁,亦不曾听说此地。

“何止一滴,近两百年,有三滴入过我囊袋。”

众人皆是惊色哑然。

“第一滴,两百年前寒衣节奉于酆都;第二滴,裁改你家主人凌霄凤冠时,为霉小番所用;最后一滴……误酒犯癫,不知失落何处。”

牛头一副惜懊的样子,褶子挤出了横垄地,仿若这第三滴是他得而复失了。

钟馗在发间拨弄,抖落几十粒黑色弹丸,扫拢聚堆,装入锦囊,最后塞给谛听。

“此为蚤谷虫,寄生在五谷粮里,暴食而亡,风干成丸,属雉鹫最爱。若攀跃时遭袭,可撒诱避危。”

谛听收入囊中,别了众人开拔,蟹老九、钟馗、牛头等门口相送。

“唉,菩萨一去,狗爷萧零,往后不知多少孽魂恶灵,要算做忠公良人欺霸我等!”

“别自妄议,这冥府铲清了恶灵,何来欺霸,再说,我等公人在此,岂能许有不平事!”牛头驳斥蟹老九牢骚。

“恶字从心,不在名也。”

蟹老九拿裹布擦了擦眼柄,说罢转身回了店里。

“老钟叔,不给个公理说与他听!”

牛头执意叫钟馗帮腔,钟馗浅笑,意味深邃,望着谛听走远。

“霸凌之事,我未擅长,不敢道说。但若论‘欺’,我方才刚刚扯了一谎。”

悠悠古道,日暖急行。

谛听心中挂牵地藏所托,便草算了日子。距寒衣节不到十日,掐掉回野鬼村,再折往酆都阎罗殿的路程,金鸡山之行便只余下一个昼夜。时过呈文驿馆,谛听租了官家一匹骨嶙马,半晌不到路直沙平,飞临南山脚。

山下红松屈曲,褐柏阴森,景致渐渐衰丧。谛听心惊,近百年多在地狱杀伐,鲜少回幽冥办差,印象里金鸡山本是葱郁,茂绿之地,今观缘何苍败?正自问,转山处拐来一片乌泱泱。

谛听下马穿近,粗陋一瞧,皆是拖家带口,成群成族从北麓翻山过来的亡魂。他们褴褛不遮,眼球凸突的,身上仅存的皮囊被啄得破损血流。

谛听捕猎千载,戎马厮杀,早已对亡者抛却伦德悲悯,视此惨状如常,认为是在报生身罪孽,并无可怜。近近一扫,亡魂皆佝偻低走,气力不畅,口中衔草,多半是大殍之年被荒灾饿死的。

谛听生疑,前日与豹尾吃酒行令,豹尾昏醉,尽述在鬼门关外之人间见闻。他道当世清平昌盛,粟米满仓,百年无灾,民强国富,比下界新明美目,比天庭睿放自达。豹尾实言,办完阴差,定要去人世走一遭,哪怕投个畜牲道也堪完满。

“可众众饿殍,出自何处。”

谛听拦阻一老者,问之人间往事。老者面相宽厚,虽去了半边下巴,仍循礼撑笑,只说是常人生活,安贫乐道,感效皇恩;又寻到一垂髫小儿,其心被剜,问之何故。小儿回望父辈,又朝向谛听,乐呵呵蹦跳诵歌,皆是夸赞医师医术之溢美词;谛听行至队末,遇一断腿妇人,于地面爬行。问之前题,妇人述言闪烁,面笑诡异,只是栗栗结舌,词不成句。谛听将她驮上骨嶙马,助她赶上前人。可待马走出百丈,又暗嗔自己滥施小慧,必误行程。

谛听自纠,打从罗浮山下来,便似展通了情性,常罔顾色厉绝情之常胜本法,竟多了关慰体恤之能耐,暗暗警醒,眼下要入险峻危局,切不可再生伦常慈念。于是,加倍脚力,奔上两道岭。

“不常闻,代表攀赴者鲜寡。从两道岭东侧斜插上去,过九十九道鹰嘴崖,倒跃至一方悬壁平台便是。”

牛头皱眉,甚感不妙。

“那西峰,几日前我刚去讨过一次,应诺百年内不再踏入金鸡山。你只往东鸣峰去,碰碰凶险。”

牛头闻及‘凶险’,又听知钟馗不助,大失魂魄,戚戚然看向谛听。

钟馗见谛听发问,暗自点头,立刻收敛戏说姿态,语气缓重起来。

“金鸡山巅,东鸣峰顶。”

“可金鸡山岩上,有雉鹫侵扰,还未行至山腰便要做了鸟食,岂有倒跃之机!”

“非也,雉鹫之外,还要时时谨防那对凤凰!”

谛听双目冥神,回忆与地藏多次在金鸡山的捕恶之旅,从未听闻有“凤凰”之说。

“此物是凡间植草‘佛手莲’枯死后的产物,其形神似佛之手掌而得名。因雷音寺常派佛家来地府相法,东岳帝便催化此物,种于东西鸣峰,供诸仙遥赏娱乐。由铁爪青雉,和恶齿尸鹫的粪便滋养成花,又靠着山下刮来的血皮供奉,每百年饱食之刻,叶尖头吐出一滴赤红清凉,唤“血佛手”。有化天地顽固,通万古滞塞,解四方粘黏之神效,可烹食,可涂抹。得此物,牛头婆娘之祸无忧矣。”

牛头大喜,舌尖舔向鼻孔。

“多谢老钟叔解惑,有你二位通力,我婆娘这惨淡命,终是有了光景。”

牛头长舌瘫在桌面,鼻孔翘得天高,不敢相信钟馗所言。

“早远之年,凤凰本为一对雌雄地仙,在凡间统管飞禽。后因爱生恨,争斗纠缠,最终伤伐彼此,各自暗陨。天庭为遮饰凤凰在民间之美誉,通发地府,秘传东岳帝为二仙隐置冥位,不得外泄天机。汝等不晓此事,自无甚奇怪。”

“老钟叔,你方说取过一次,暂借我婆娘使使,你来世、来来世、世世的磅春膏我亦承下,如何?”

钟馗大笑,心想自己捧着永寿的判官饭碗,哪来的来世,又叹这牛头虽生的粗陋,倒是个有些情分的大鬼卒,不由添了赞赏。

“后来,二仙不服彼此,摇风大战,撼裂寰宇,将一高岭劈为两段,各损元神,瘫倒东西。东岳帝阻拦不得,为稳局势,谎传二仙之言,互约蓄力千年,再行恶战。于是,二仙各踞一座如镰岭峰休憩,五百年不通语话。熟料,几番大战二仙竟无意间串交了神元,各诞下对方子嗣。凤者,头颈无毛,嗜尸喋血,讳‘恶齿尸鹫’;凰者,通身铜青,长一副铮铮铁爪,名‘铁爪青雉’。东岳帝见这二岭,矗在恶狗岭与野鬼村之隙,遂谓之‘金鸡山’,教凤凰子嗣撕咬啄毁路过亡灵形貌,以示惩戒凡人禽鸡滥杀之罪。由此,东岳帝方敢复命天庭,安处凤凰冥位之妙。”

“你言及之物,缘何长在凤凰盘踞之地?”

“谬言!凡间飞禽之主,怎会沉身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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