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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062留

许问也很久没看过这样的老式钟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看上去跟旁边的土包子也没什么两样。

下午六点,阳光仍然明亮,但已经开始略微显出一些暮色。

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考生们都觉得有点脚酸了,但一个要走的也没有。

齐坤和许问的桶仍然毫无湿渍,撕下来的时候笔挺挺的,似乎连浸润出来的湿气也没有。

第九个一刻钟,只剩两个桶。

齐坤的和许问的。

到这时候,他们用的都是宣纸了。只要桶面上有一点水汽,能就马上看出来。

然而还是没有,两个桶同样坚挺,两张宣纸笔挺无痕。

一百分!

第十一个一刻钟。

一百一十分,两桶皆是。

一百二十分。

一百五十分。

考试结束到现在四个多小时了,天色从白变黄,再从黄变红,最后全黑。

校场上燃起了火把,把两个桶的位置照得灯火通明。

考生们隐身于黑暗里,还好大家都是工匠出身,挺能站的,他们不时交换着双脚,还是没一个人走。

他们舍不得走。他们有预感,今天要看到大事情了!

一百六十分,一百七十分,一百八十分。

月亮升上天空,渐渐往中间偏移。

考生的肚子里发出了咕噜声,接着咕噜咕噜地连成一片。

朱甘棠首先有点站不住了,他叫人搬来了小杌子和两筐馍,发了考生们一人一个。

考生们屁股下面有凳子,手里有馍,心里安定了不少,啃着馍继续往下等。

考官们也都还在,朱甘棠坐着,宋秦两位师傅都站着,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疑似大人物也一样站着。

明明看上去是个读书人,站了这么久,他却并没有什么疲色,神情间一派从容自若。

许问抬头看见,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晚上八点半,第十九个一刻钟,秦师傅再次上前。

同样的工序,两张纸条贴上桶壁,几息后取下来验看。

到了现在,秦师傅仍然非常认真,先后顺序一点也不会搞错。

先是齐坤的,他举纸齐眉,透着光看。

此时,他神色突然一整,高声道:“纸湿一成,留!”

终于湿了!

考生们同时精神大振,不约而同地看向齐坤,连许问不能免俗。

齐坤好像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表情平静,还微微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意外。

这么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

许问有些意外。

其他考生可能不觉得,他是非常清楚的。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极限在哪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齐坤如果不是装逼,而是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非得经历长时间反复刻苦的训练不可。

这样的人……

他盯着齐坤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无渍,留!”

片刻后,更加高亢的声音扬了起来。

考生们的骚动更加明显。

许问的桶还是没有渗水?都这个时候了?

这也太厉害了吧!

八点四十五,第二十个一刻钟。

桶漏水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基本上就不可能逆转了。

“纸湿三成七分,留!”

“无渍,留!”

九点。

“纸湿四成五分,留!”

“无渍,留!”

九点一刻,所有考官与考生全部集中了精神。

看刚才的趋势就知道,齐坤的桶已经撑不太住了。当然,到现在为止,桶壁渗水还能不马上浸湿整张纸,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厉害了!

“纸湿过半,出!”

“无渍,留!”

果不其然,朱甘棠的声音如约而起。

齐坤桶壁的渗水超出标准,被淘汰出局!

唯一留下来的胜利者,只有许问一个人!

按照本场考试的规定,留到最后的能多加二十分。

不过就算不加这个,这个桶坚持了二

十二刻钟,每刻十分就是二百二十分,远超齐坤以外的其他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许问身上。他似乎并不意外,身姿挺拔,犹如月夜劲竹。

“真好看。”

考生们不会使用风姿卓然这样的词汇,他们只是非常朴素地这样想着。

但同时,大家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个疑惑。

到现在为止,许问的无箍桶还没有渗水的痕迹。它究竟可以撑到多久?

难不成,就算没有经过各种处理,它也是一个可以长久使用的木桶?

考官们显然也很好奇,他们小声讨论了几句,朱甘棠扬声道:“至今,编号为木丙十四的木桶仍然没有出现渗水现象。经吾等商议,此桶将被放到县衙门口,派军士守卫,直至桶壁现出水渍为止。”

考生们顿时放心了,决定先回去吃饭睡觉,明天一早就过来看。

要是明天早上它还在,那真是牛逼大发了!

朱甘棠又说了一下五天后张榜登名的事情,考生们纷纷应诺,列队离开了这里。

“厉害啊许问。”旧木场学徒一个个上前,每人都轻轻擂了许问的肩膀一拳。

轮到吕城的时候,他没有动手,而是盯着许问看了半天,接着轻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他本来已经跟许问和解,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的心里又有点酸酸的,不太想跟他说话……

人群鱼贯而出,现在九点多,对古代人的作息来说已经算是深夜了。

考生们打着呵欠,还在聊着今天考试的事情。

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校场上安静下来。

“小坤?你怎么还没走?”朱甘棠正要转身离开,看见队伍最后留下来的一个人,意外地问道。

“朱大人。”齐坤恭敬行礼。

“三天考试都已经结束,现在叫我朱伯父就好。”朱甘棠和气地摆手。

军士们正在收拾校场上的东西,一人搬起许问的桶向外走,秦师傅跟在旁边叮嘱了几句,朱甘棠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他收回目光时,看着齐坤正渴望地盯着那边,好像想凑近了看一样。

这孩子这种眼神,他可见得太多了……

朱甘棠微笑起来,招呼了齐坤到身边,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早就已经没事了,就是姐姐担心,一直没放我出来。”齐坤认真地说。

“她也是担心你……这次考试你的表现相当不错。”朱甘棠说。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还差得远。”齐坤很平静地说,有点跃跃欲试,完全没有不甘。

“……你能这样想,很好。”朱甘棠欣赏地看他。

齐坤又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本章完)

试末判卷到此为止,已经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足足两个多小时。

一个没有经历过脱脂与干燥处理,也没有用水浸泡使其膨胀再烘干、用桐油进行表面处理的木桶,竟然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滴水不漏!

不过在这里更多的是乡下土包子,他们瞪大眼睛看着,好像看见天大的稀罕事一样。

西洋钟,中式布景,倒是有趣。

锣声十八响,下午六点了。

第八个一刻钟,留下了五个桶。

齐坤的基本功的确厉害,但还可以理解。

毕竟传闻里,他可是从手能握物开始就已经接触木料了,几乎天生就是做这个的。

“当……当……当……当……”

考生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钟上小人吸引了过去。

“这是西洋工匠技艺,只要整点,就会有人出来报时。”有见多识广的跟旁边同伴宣传。

“是用的机簧吧?真是巧妙!”这是更见多识广一点的。

一个五级工坊的学徒,凭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这桶连箍也没有……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都想等着看看,一个齐坤,一个许问,究竟能留到什么时候,谁会先一步出局!

所有目光集中在仅剩的两个桶上,第十个一刻钟,宋师傅再次上前。

此时,西洋钟突然开始报时。

钟盘上方弹出一个小舞台,舞台上两个小人相对而立,其中一人拼命敲锣,另一个人则吹着唢呐。

但许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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