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御法阵荡尽妖魔，这不过分吧？

这厮用了招声东击西，那头放一炮，这头却遁走了？

祭级邪祟很是聪慧，心智狡黠程度堪比成年人，一旦遇上强敌，不欲纠缠，选择直接躲藏起来，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突然，远处有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那是数个人声混杂在一起所形成，夹杂在风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上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张栩心念急转，迅速下令。

既然暂时避不开这覆盖率极广的攻击，他唯有以退为进，选择了防御性最强的地才阵型。

三者的气机彼此相连，属于少年与墨守的两道白光瞬间暴涨而开，继而向他的右后方汇聚而去。

“闭嘴！你们莫误了我儿成佛！”

“爹爹，你回来——你回来！——”

骤雨狂风之间，张栩依稀分辨出有男子在狂笑，有女子在哀戚，有老人在训斥，还有女童在撕心裂肺地呼唤父亲。

他回身一望，只见东南方的一艘渔船上，腾起了黑色浓烟。

看来是海和尚喷出的墨汁所导致，那墨汁剧毒至极，竟能腐蚀木头，生生燃起这些浓烟。

一个精壮汉子站在船首的黑色浓烟中，正在仰天狂笑，其身体艰难地往船外移去，目标赫然是那变得深色的海面。

他的双手居然捧着天上降下的毒墨汁，唇齿间亦能见到有墨汁残留，不问可知他服下了那些墨汁。

即便他身中剧毒，痉挛不已，身上的毛发在墨汁的作用下，数以千计地脱落在地，身后的妻女哭得肝肠寸断，他依然生出无穷的力量，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海面方向走去。

那对妻女有心要拉回那男子，却被船舱内的老者死命拉住。

如此拦截之下，船舱内的三人不免呼吸急促，空气中有深色海水散发出的毒液腥味，熏得三人头晕脑胀。

最后她们便也没了气力，瘫倒在船舱之内不省人事。

“走，咱们过去瞧瞧，都小心些。一会听我指挥，那邪祟可能还藏在水底。”

少年闻声而动，携着墨守与华娘，御剑飞至那艘渔船跟前。

只听那男子“扑通”一声，成功落入海中，竟然稳稳当当地盘坐在水面上，口中念念有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伽陀国，无垢园，宝光明池中，与大菩萨及大声闻、天龙、药叉、犍闼婆、阿苏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人非人等，无量百千，前后围绕……”

随着他的咒语不断念诵，海水起伏，一枚发出金光的水滴状物事破水而出，呈在男子面前。

这玩意约莫拇指粗大，半透明，其中有一团影子正在晃动不已。

已然脱掉三千烦恼丝的男子脸色苍白，原本壮实的身体瘪了下去，面容槁然，见到此景却冁然一笑:

“弟子恭迎舍利子！”

言罢，男子将水滴状的物事小心翼翼地捧起，往嘴边送去，那“舍利子”内的影子奋力扭动，似乎很是激动。

一阵气机汹涌而来，将男子的手强制定住。

“真要服下这所谓的舍利子？便再也不顾你妻女了？”

张栩摇着头，脸色冷然问道。

“我能成佛，妻女自然受到佛门庇佑，”光头男子淡然抬头，浑然不惧空中的少年道士，即便后者的气息比他要强上不知几倍，“道门虽在近年强盛无比，却也不能如此欺我佛门弟子罢？”

张栩定定地立在半空，毫不退让:

“哈哈，有谓佛陀入灭后，正法有一千年，像法一千年，再往后便是为末法时期。我观你们父子俩真是着相，抛妻弃女之人，便是那像法也不像，焉能成佛？”

刚刚凝视【海和尚】邪祟之时，少年便了解到此间时代为法慧纪末期，天地大劫即将到来，正是佛门衰退，道门开始兴盛之时。

“我佛门弟子修得来生福报，家人来世或投天道禅定，或投人道转凡成圣，施主莫要辱我无上佛法！”

光头男子眉头一皱，大声反驳。

说罢，他也不知如何生出的巨力，竟然不惧疼痛，以凡人之躯硬生生撼动张栩钳制住的右手，迅速将“舍利子”送进嘴中，吞服而下。

“啊！——”

一声哀嚎过去，其肚子与头部当即胀大地如同气球。

男子胁间“嗤啦！”一声，骤然生出四道腕足，原本的手脚亦是变得软若无骨，耷拉下来，拥蔟在身下。

与一滩八爪鱼的模样愈发相近。

“什么舍利子，不过是一颗邪祟诞下的卵罢了。你看，这就是你追求的佛法？……

“道不同，当真不相为谋。”

少年收回气机，眼中闪过别样的情绪。

华娘接受了二者气机，身影骤然凝实许多，身上率先发出一圈清光，在刹那间膨胀至三丈大小，之后“叮”的一声轻鸣，化作一个球形半透明光罩，将三者尽数护入其中。

“啪！嗒！哗啦啦……”

张栩突然就想起伊藤润二的某篇漫画，当下有些倒胃口。

他冷然环身一扫，海和尚却已然无迹可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自己视野中。

那群仰泳的死鱼鳃处、胸鳍、腹鳍以及臀鳍处一阵突起，皆生出一对腕足，在摇曳了几下之后，顶着已经泛白的死鱼眼，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水中畅游了起来。

“地才阵！——”

黑色的雨滴淅沥沥降下，被光罩悉数挡开，未能影响到三者的安全。

雨滴落在海面上，海水颜色急剧变深。

“仰泳的鱼”。

“……”

真渗人啊。

这死光头竟然掀桌子玩阴的……主场优势着实有些离谱了。

少年看得分明，那些鱼儿嘴中张合了几下，吐出生命中最后的数个泡泡，不再挣扎，走得很是安详。

嗯，与前世他逛超市水产区时，偶尔能见到15块钱两条的海鲈鱼一个样儿，皆有一个充满诗意的形容:

“哈！我悟了——”

“呜呜，当家的……”

不管怎么说，它们的鱼生不算太过悲哀——至少在死后日了天。

“嗤！”

一群鱼儿见到水面晃动，以为有什么食物落水，抢至污染区嗦了一口深色海水，当即翻了白腹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