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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末段人生

99中 柏拉图式恋爱终奔现 一石三鸟回乡大欢喜

“计划哪天?”

“还不知。这个事儿,我说不算。”

“我说了算吗?”

“都行。”

“最喜欢哪个?”

“石榴。”

“这啊……”

“结了婚你想我子喊你啥?”

“爱喊啥喊啥,随他呗。”

“喊爸爸呢?”小贤吓唬。

“诶不敢不敢!这可不敢!”

“为啥?”

“我又不是他爸。”

“我子真可怜,这辈子也没机会喊爸了。”

“他结婚了喊他丈人呀!”

小贤乐得扭头笑。

“你平常喜欢干啥?”

“没啥喜欢的。”

“我喜欢缝衣服你嘞?”

“那我爱修东西。家具、车子、铝盆啥的修好了特高兴。”

“如果有一天,你种地的收成养不起我三个呢?”

“那我出去打工,做啥都行。”

“进厂子呢?”

“行。”

“干(泥水匠)小工呢?”

“行。”

“去新疆摘棉花、去黄河滩给人干活呢?”

“行。”

“你大说你从没出过县城,你敢去新疆吗?”

“嘿不知道。”

“你会为了我到大城市打工吗?比方说北京、上海、西安?”

“不知道。”

“广东深圳呢?”

“那儿可以。”

“你妹子在,所以你敢去是不?”

“是的。”

“你家兄弟两个,到今还没一男半女,你大一定想我给你生个娃,你想要娃儿吗?”

“不确定。”

“为啥?你不稀罕娃儿?”

“稀罕。”

“那为啥不确定?”

“我怕娃儿嫌弃我太笨,怕我给娃娃们丢人。”

小贤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而后长叹。这个男人不傻,只是太善。

“你妈是啥性情的人?”

“就你这样的。”

“啥样?”

“好样。”

“你想她不?”

“不想。”

“为啥?”

“没时间,太忙了,但是天天梦着她。”

“你梦过我吗?”

“嘿没有。”

“那就是不想我咯?”

“想着呢。”

“想我啥?”

“脸、头发还有……”

“还有啥?”

“没啥了。”

两人抱着膝各自低头嘿嘿笑。

“说!必须说!”小贤柔软地逼迫。

“你的手、胳膊、脖子还有腰。你的腰可好看了,比村里人好看。”

“你摸下?”

“咦我不敢!”

“摸!”

“哎这不好意思。”

“摸!”小贤拉兴盛的胳膊。

“诶你不要这样子……”兴盛抽出自己的胳膊。

“你闭上眼睛,把手给我。”

小贤使牛劲将兴盛的大手放在她左侧腰窝,兴盛要抽手小贤拉着不放,男人抽了三次才把自己的手拉回到自己身上,女人却咯咯嘲笑男人不解风情。

“我大还说让我拉你手。”兴盛说完咧嘴笑。

“拉不?”

“不拉。”

“为啥?”

“不好意思的。”

“那我拉你的手呢?”

“我怕人摸我。”

“为啥?”

“怕痒。”

“手也痒?”

“是!”

“我不信!”

“真的!”

“我试下。”小贤执意要拉兴盛手。

“你不要这样子……”兴盛害羞,两手火速藏在腋窝下不让人碰。

两人在果子和绿叶的掩护下一阵扭扯,小贤终于笑哈哈拉到了兴盛的手。兴盛每被小贤触摸时总觉小贤摸到的地方不是自己的不听自己话。

“你的掌可真大,比我大一个关节。”

“你的手太小了,干活不顶事。”

“你手好多茧。”小贤一块一块摸兴盛的大掌。

“干活磨的。”

“你天天在地里干活孤单不?”

“不!”

“为啥。”

“听广播呢。”

“你大说你把地里活看得很重。”

“呐当然了,一年收成呢!”

“收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个……都重要。”

“你不是说过两天李子要卖嘛,那天卖李子重要还是见我重要?”小贤测试呆瓜。

“哦呦卖李子急,这事可不能耽搁。”兴盛信以为真板起了腰。

“我还没三亩李子重要吗?”小贤挑衅。

兴盛提着心张口结舌,两眼珠子东西乱转,答不出来。半辈子被父亲教育,地里的活对农民来说永远是命根子。

“如果我子那两天高考,高考重要还是三亩李子重要?”小贤咬嘴笑,换了个问题。

“高考。”兴盛机械地回答。

“为啥?”

“我大说了,所有的事情里,你娃的事儿永远是第一个重要的。”

小贤听到这里,忽鼻子酸了。她咬了下唇,看了会日落,转头扭着身子说:“这李子树真膈应,靠得我腰疼,我靠着你肩行不?”

“哎呀不自在,你还是靠果树吧。”兴盛说完尬笑着朝外挪了半个屁股躲闪。

“我就要靠你呢?”小贤盯着兴盛的眼睛问。

“哎你别挨我……天气热……”兴盛不敢转头看,望着果子一脸难色。

小贤不搭理,直接背靠在高大伟岸的男人身上,然后咬着嘴望着天肚里偷偷笑。

“为啥别人都说你傻?”隔了会儿,小贤背靠兴盛问。

“人家比我聪明呗。”

“那为啥比你聪明的人跟你一样也是农民呢?”

“这个……我可没想过。”

“你邻家人有收入比你低的吗?”

“有!还不少哩,我大说他们种地不上心。”

“为啥你比他们收入高,他们还说你傻?”

“我也不知……”

“你不知我知!那是因为别人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最爱胡说八道嚼嘴皮子。”小贤为兴盛不平。

“随他们说吧,我历来不在乎这个。”兴盛自小迟钝宽厚云淡风轻。

小贤听了这句又叹,像怜悯自己一样怜悯对方。

“你为啥从不和我儿子主动说话?”

“没话可说。”

“没话制造话呗。”

“我嘴笨,我造不出来。”

……

自从六月一日在私语咖啡馆差点表白以后,任思轩连着好几天没有联络晓棠,他在思考也在梳理。“姨父爱吃家乡菜”一天不上线,晓棠便傻乎乎等一天,对方七天没上线她于是抱着手机等了七个晚上。白天上班亦六神无主,歪着脑袋猜测对方神秘消失的各种原因。思轩看在眼里心中万千结,自己也不知从何处着手。感情之事历来乱人,况乎他初次尝试,况乎在这样的年代。

六月七号周日一早,晓棠起床后先查手机消息,昨晚对方又没有现身。因拒绝见面他恼了吗、他是否出了大事、他是网络骗子吗、他是否放弃了自己、他有何难言之隐、自己是否该主动一下……晓棠还未知他何许人也,竟已生出无数画面。这天女人魂不守舍,吃不下学不进,诸事停滞、人面沧桑、屋子凌乱。

“不会是爱上他了吧”——晓棠一次次自问,一次次摇头否定。与对方未曾相见怎会产生情感,晓棠跟中邪一样,思虑过度想法灼人,不得已大脑唤醒理智出来解救。她急忙打电话约了英英姐出去做面膜、喝咖啡、逛街买衣。

“嗨你扭扭捏捏说了这么多,很明显你对人家有意思呀!”听晓棠反反复复说了两个小时,喝咖啡时桂英一语道破。

“可我没见过他怎么会对他有意思?”晓棠不承认。

“你被他的学识、思想、见解、内在深深吸引,已经无法自拔啦!”

四目相视,晓棠缓缓摇头。

“没听过嘛,男人会因女人的内在对女人的容貌一票否决,同样,女人会因为男人丰富的内在对男人的外在视而不见!你听我的,直接联络,早点见面,说清楚!有缘相处,无缘拉倒!早点水落石出早点脱离苦海!好好照照镜子瞅你黑眼圈有多严重!”明眼人屡次点醒局中人,奈何晓棠陷于旋涡不愿出离。

两人逛街回来已晚上九点,此时晓棠收到一条消息,是莫小米发来的。消息说昨天张珂带着家人去广州向小米家提亲,小米在群里兴奋撒娇卖嗲没完没了,晓棠惊诧、贺喜之余两相对比,不停地哀惜自己的窘迫情事。自卑的人也许永远没有勇气为自己站出来。煎熬到晚上十二点,终于,晓棠握着手机主动朝对方发送消息。

“好几天不见?”

黑胡桃大床、深蓝色床笠、米白色地毯、灰白格枕头……此刻任思轩正在床上煎熬,两手抱着手机痛苦不已,见晓棠主动联系他秒回:“最近工作忙。你怎么样?要少熬夜呀。”

这些天晓棠在办公室神情恍惚,思轩何尝不心疼,此刻两人对接,一番浓情喷涌。

“我以为你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不会。”

“我以为我跟你可以一直聊下去,我是不是很傻?”晓棠问。

“没有。是我不对。”

沉默,让氛围变得凝重。这一次,两人不得不严肃地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妈妈给我介绍了很多对象,在深圳的,我一个也没答应,我妈这几天不太高兴。”思轩如实说。

“你年纪也不小,我理解。”晓棠反反复复才打出这一句,心痛得好像失恋一样。

“理解什么?哈你不理解!”思轩沉得长吁。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会去见我妈的相亲对象。我表白很多遍了,你总当成耳旁风。”

“你并不了解我。”

“你不愿意我怎么了解?靠算卦吗?”

两人一笑,继而沉默。

“我以为我们很熟悉,好像聊了好多年的网友一样,结果前几天一番记录,才三个月而已。”

“你可以随时下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约束。”晓棠替对方考虑。

“是吗!如果有一天我决定永远不再联系你,你怎么办?”

“正常生活。”

爱情如游戏,谁也不愿亮底牌。这一刻,晓棠明明受了一击,嘴上却在赌气。

“如你所愿,我彻底下线卸载这个app之后,你会想我吗?”

“也许吧。”

“年龄、职业、政治身份……你对我同样一无所知,你会想我什么?午夜的呢喃之语、一次次隔空表白、还是我没让你半夜孤独?”思轩用力地握着手机打出这些字。

晓棠惶恐,没有回答。

“我几乎每天想着跟你见面的样子,我们说了什么、你会如何反应、我穿什么衣服、你离开时的表情……网恋类似柏拉图式的,停留在假象,假象消失时,一切好像没有发生一般。”

晓棠沉默。

“如果你想,我会随时赶来见你,无论何时何地。我还是那句话,你见了我,一定惊讶,绝不失望。”

“我怕你太好,我配不上你。”

“如果……现实中我见过你呢?”

“你认识我?”夜半的女人触目惊心。

“我在视频里见到了真实的你,所以你不必怕我会离开你——永远。”

思轩险些说话实话,虚惊一场,道了晚安速速关机。他在逼晓棠见面吗,也许吧。男人惶恐又期待,好似胜券在握。这一夜,晓棠又失眠到两三点。自古情深不寿情网难逃。

此后,两人晚上同样的时间点会断断续续地聊,话风越来越现实,晓棠越来越被动。思轩一面得意于网上的霸道,一面失落于现实中的被视而不见。

转眼端午节到了,老马老早吩咐搞装修的工人暂停一天。端午节老马在家摆酒请客,专请小贤一家。早年结婚的流程里有看房这项,即婆家人摆好宴席请娘家人看看男方家条件。这日老马备了三桌席,媒人长辈一桌、自家人一桌、女方亲戚一桌。热热闹闹的酒席结束后,老马带着一众人参观家里的房间、车子和家具。

“你们瞅瞅!这是我给他俩整得婚房!这大衣柜、化妆桌、窗帘子是我英英在网上买的,空调、大床是我前天在县里买的!柜子里的十套四件套全是我英英给他哥挑的……”老马在婚房里挨个介绍。

“这衣柜摸着真滑溜……哎呦全实心木头……”冯二爷称赞不已,众人笑着附和,小贤看得羞涩,婆婆眉目惭愧。

半晌看完婚房老马领着众人去桂英房间,一推门指着屋内陈设高声喊:“来来来!瞧瞧我给娃儿装修的房子咋样,全照我外孙的房间搬!书桌、书柜、小衣柜、置物架这些是我请镇上的家具店做的。这床是一米五的,厚照这年纪搁村里也不小了,将来领个女朋友或同学回来也有地方住……”老马调侃。

“哎呦这屋子真个美!跟城里房子似的……不错不错……”

新刷的白墙格外亮眼,新到的家具十分美观,众人高低打量,媒人啧啧赞美,村里人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小贤婆婆点头羡慕又十分惭愧,冯厚照默默站在大人后面环视这陌生又华丽的、为自己量身准备的房间。

“走走走!我给亲家母也备了房子,得空来家看孙子正好住这间!家具老气些但是笨重,当扶手拐杖没问题!那头有热炕,炕上垫子加厚了。家里的老炉子我叫兴盛搬进这屋,老婆子冬天好取暖!这屋靠后安静,窗朝北,冬天炕上有太阳……”老马侃侃而谈,诸多心思让人感动。

小贤婆婆环视人家为自己准备的房子,谁成想她一老婆子六十七岁了能有这待遇,一时涕泪交加。

老马领着众人从前院看到后院,家里的车子、器具、花木他一一交代,细致到好像自己即刻要卸下当家人身份一般,脸上春风得意,心里怅然难言。倒是兴盛,站在人群后头和小贤眉来眼去嘻嘻哈哈,老马见状料想这门亲事十成八九,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六月二十四日,端午节前一天,老张头忽然给何致远打电话说他要来深圳。致远以为对方只嘴上说说,毕竟张叔年岁不小身体不好,他只当变相地催母亲回永州,挂了电话没当回事,继续看顾学生们上晚自习。谁成想六月二十七号张明远一通电话打得何致远兵荒马乱。

“英英,豆豆他爷爷来啦!”致远立马求助妻子。

“来哪?深圳?”

“是!快到广州了!”

“啊?”桂英诧异。

“说是下午五点到深圳。”

“他一个人?”

“明远送的,但是他说他不出站,在站里住一晚,明天直接回永州。”

“怕隔离吧。这么着……你别管了,好好上课!你还在试用期,我下午去接他。哎呀……这拉锯战才三个月就顶不动了,看来妈在张家很重要嘛!她也没说一声,是不是她还不知?”

“我没来得及问,先给你打电话了。妈先前说过我没在意,我没想到张叔能来。”致远举着电话低下了头。

“你放心,我马上找隔离酒店,隔离完了我来安排。”

夫妻俩挂了电话,桂英一阵盘算,竟不知下学期漾漾托谁来照看。一时为难又想起了老头——在屯里操办喜事的父亲。在深圳时老头多宠漾漾,倘两地相隔这瘾断了,以后再续怕是很难。桂英算计了一阵,直接拨通父亲的电话诉苦。

“远他继父专门过来接我婆婆,我早告你我婆婆待不住!人家心不在这儿!现在好了,我只能花钱请保姆啦!她暑假得全天照顾,深圳的全职保姆月薪没一万也得个七八千吧!”桂英语带埋怨。

“你婆婆哪天回?”

“还不知!现在六月底,那老张不可能在深圳待一月吧!”

“娃儿哪天放假?”

“幼儿园……七月初。”

“离下半年开学还有两月,你把她扔屯里咋样?”老马出主意。

桂英见正中下怀,抿嘴喜道:“回屯啊?回屯的话……我公婆正好安心在深圳玩一阵子然后回永州。”

“赶巧!你哥结婚也让漾漾耍一耍看看热闹。”

“哪天结?这么快!”

“大抵九月开学前吧,人家儿子下半年高三,不好人家娃儿上高三时给他妈办婚礼吧!”

“这也是。仔仔也想回屯看看,不知到时能不能赶上。”

父女俩挂了电话,桂英喜上眉梢,怎样送漾漾回陕西成了个大问题。下午一番忙碌,晚上夫妻俩带着仔仔奶奶终于见到了豆豆爷爷,二老隔着车窗戴着口罩各种比划,没几下均抹起了老泪,看得致远两口也感动了。晚上抗y工作人员送老张头抵达桂英提前预定的离家最近的五星级酒店,致远通过工作人员送去很多日用品,自此老张头开始为期两周的隔离。

“张叔对妈有感情,只是人自私了些!你想他一辈子在国家厂子里当领导,说一不二的人,过起日子怎会说软乎话!”晚上睡下后,桂英在床上悄悄说。

“我也没说他俩没感情。只是到了节骨眼上,有些人以对方为重,有些人永远以自己为重。”

“管他以谁为重,你瞧他七十岁那身子骨,哪比得上我们屯老村长结实!虚弱成那样身边没人伺候怎么活?人老后,老大妈能离开老大爷,老大爷绝对离不开老大妈!看看大妈的生活——买菜做饭、整理打扫、帮忙带娃、出来跳舞,大爷能干啥?顶多一群人围着看下棋还能怎样?”桂英说完调试空调。

致远连连点头频频哼笑。

“咱妈是严重的依赖性人格,典型的传统妇女,嫁了张叔再也离不了!早年他俩是厂里上下级,现在结婚了还是上下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咱看妈委屈,可你想想家庭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能有多大委屈?不过一个懒些一个勤快罢了,何况人家有钱有保姆!反正啊,这次张叔一把年纪能来广东,我是彻底放心啦!往后啊,既往不咎!和平共处!”

致远靠床听到这里,长叹中十指交叉。

“这种超脱伦理的爱情太烧心太撩人,我看不了!下次换个!”

“下次推荐些传记类电影,不过我最近很忙,好电影库存告急!”

“你从没说你是干什么的?”晓棠好奇问。

“财务方面。”

“金融诈骗?”

“又来!你不想乌托邦坠地,我只好避开现实!现实生活亦有美——落地的美、尘埃里的美。”

“你最近怎没说你的口头禅?”

“你不愿见面,我何必多说。”

聊天中断了半小时,晓棠思索良久,最后鼓起勇气发消息道:“那我们见一面吧。”不巧,思轩见时间太晚以为晓棠下线直接睡觉了。

第二天是六月二十九日星期一,思轩一早急忙忙上班,看到晓棠那句话时已中午十一点。晓棠懊悔,消息无法撤回,只能硬着头皮等,一直等到中午饭点。

“对不起,我刚看到。你定时间地点,我如期赴约。”思轩发完消息面对电脑屏幕,两眼却频频偷看斜对面的美人儿。

晓棠拄着腮帮子低头盯着手机,脸上的表情三秒一换,情根已种,难以自控。女人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复,最后又当了缩头乌龟。

“对不起,我犹豫了。”

“没关系,我知你怕。”

一个为情所困一个无心工作,一个陷入虚幻一个洞观伊人,一个执棋难下,一个观棋纠结。不同的思绪在同一时空纠缠牵引,两人旋得旋失、忽伤忽喜,思轩深知这种状态不可持久,否则工作迟早会出差错。

偏巧这晚深圳有雷电暴雨,从晚上十点多开始雷打得跟放鞭炮搞爆破似的,电闪得跟神仙渡劫一般,大风呼啦一阵一阵,大雨噗噗一波一波。晓棠怎么也睡不着,胆小的女人惶惶不安又想起了那个人。

“睡了吗?”

“没有,在想你。”

“你听到打雷没?”

“我这边没有,只是下雨。”

“我这儿打雷打了快两小时了,门窗咣当咣当响,窗上的雨哗啦啦地流,心一直提着放不下。”

“真想过去抱抱你。”

“头顶又打雷,吓得我哆嗦,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见你。”

“等你爱上我了再见我吧。”思轩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如果不爱呢?”

“等你有男朋友夜里不孤单不需要我时,我会消失!”

“七月十一日见面如何?”良久,晓棠下定决心。

思轩手舞足蹈,最后努嘴发送:“最近比较忙得加班,我们公司附近有个私语咖啡馆,约在那儿可以吗?”说完思轩故意发送了咖啡馆的位置。

晓棠一看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咖啡馆,心里涌出莫名的自信,于是决定那天相见。接下来的小半月里两人的聊天越发亲密频繁,每天以玩笑的语调畅想见面后的场景。单看聊天记录,文字间的浓情比情侣还要热烈。小半年怀喜、三个月热聊,终于要与晓棠捅破窗户见天日,思轩最近过得如蜜里调油。

“还记得爷爷吗?”

“哪个?”

“好家伙!那个抽烟的,你还几个爷爷呀?”

“不是奶奶家的爷爷吗?”

“不是那个!是你外公!抽烟喝酒、拉胡唱戏、送你上学、跟哥哥住一屋那个!”

“我知道哒。”

“妈妈怕你忘了!”

“没有哇!”

“想爷爷没?”

“想啦!我可想他啦!”

“为什么?”

“爷爷给我买玩具、讲故事,还送我上学,还帮我揍方启涛。”

“不错呦,隔了三月没忘!妈妈把你送到爷爷家,妈妈回来你待着,可以吗?”

“可以!”

“怎这么痛快?跟去永州奶奶家不一样!”

“爷爷晚上打电话说……说我去他家后……他给我红包。”

“我去!果然做手脚了!你爷爷还说什么?”

“他说他房间里有玩具、礼物、零食……还说河里有金子,我捞到了就是我的!爷爷说他家树上有鸟儿,那些小鸟全是我的!他还说有小动物,我想要什么他都抓给我玩!”

“你爷爷给你下蛊了!天天给你讲这个,洗脑洗得很成功嘛!”

桂英摸着女儿头发笑,可怜父亲一片苦心。七月三号星期五幼儿园放假,桂英提前买好车票,四号一早她带着女儿坐车回陕,时间紧迫周一返回,余下中间那天只为看看未来嫂子。

晚上十一点母女俩到大荔高铁站,二哥开三轮来接。晚上回屯见家里大变模样,远嫁女心中多少惋惜。周日一早桂英迫不及待催二哥出门,大包小包整好后,兄妹俩带着漾漾去见未来舅妈。可怜漾漾还没睡醒,望着乡野中无碍的天扁平的地茫茫不解如同做梦。

十点多,兄妹俩停下车拉着箱子拎着包扣门,漾漾跟在后面恍恍惚惚。进门后大人们热烈寒暄高声问候,漾漾跟只小猫一般蹑手蹑脚踏入陌生院落。如鬼屋的灶房、神秘莫测的土炕、从未见过的小菜地、菜地里活着的小鸡仔老母猪……见妈妈不再管她,小孩在冯家院里逛来逛去畅通无阻。

“漾漾过来,叫舅妈!叫奶奶!”桂英将迷糊虫逮过来喊人。

敷衍地喊了两声,竟收到两个红包,小人儿瞬间神采飞扬。

“这个是哥哥,叫哥哥!”

“哥——哥——”漾漾露出牙呼喊。

小贤与婆婆不停地夸赞兴盛外甥女漂亮可爱、小嘴俏皮,正夸着小姑娘眉头一皱望着大哥哥喊道:“你还没给红包呢!”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桂英忙忙解释:“这个哥哥跟你一样也是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好大呀!”漾漾仰头打量接近一米八的大块头,微微不满。

“下次送你礼物好吗?”冯厚照安慰皱眉头的小姑娘。

“为什么是下次呀?”漾漾细声细气拉着音撅着嘴问。

众人又咯咯笑。

“照照叫姑!叫姑!”厚照奶奶催促。

“姑。”冯厚照轻声叫。

桂英喜得捂嘴笑,半晌才说:“来,这一箱是给你带的学习用品,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送什么,姑一点心意哈!”

桂英将一箱东西摊开放在冯厚照面前,里面是全套的学习用品——一沓本子、几盒笔、工具书、书包、文件袋、文件封套、计算器、长尾夹、订书机……冯厚照见全是自己需要的,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收下。

“姑是什么呀?”漾漾蹲地上仰头问,众人嘿嘿笑。

“婶婶,我也不知给你买啥,凡我买过不错的东西都给你买了些。这是国外的蜂蜜润肠胃的,这箱里是个小按摩器,这个是我婆婆他们那的山茶,这个是护肚子的保暖带,这个是韩国小酒暖身体的……”桂英拉开另一个超大行李箱展示她送给大人的礼物。

“姑是什么呀?姑是什么呀?”漾漾皱着眉焦急地两边问,大人不理睬,问到大哥哥时,大哥哥只是笑。

大人们围成一团接受小姑子的礼物,厚照也蹲下来翻看学习用品,漾漾则盯着妈妈送给哥哥的东西愣住了。

“这书包是我哥哥哒!”小人儿拉着个跟自己哥哥一样的书包强调。

冯厚照微微一笑。

“这个灰色的本子也是我哥哥的!还有……红色的大书也是我哥哥哒!”

“那是字典!”厚照用陕版普通话解释。

“这个盒子还有彩笔还是我哥哥的!”

漾漾捡着跟仔仔一样的东西身不由己地往自己怀里拉,越拉越多,厚照粗哑地憨笑不敢阻止,从小到大在村镇他从没见过如此可爱的小孩。头上扎着蝴蝶结、身上穿着粉红裙、脚上是白色运动凉鞋,手握金发的白雪公主。小脸蛋微微胖桃子白,小鼻子窄小坍塌,小嘴巴短促红润,两只眉如棕色毛毛虫跳来跳去,说话奶声奶气没完没了……小姑娘在他家院里自在溜达毫不生分,此刻小身板轻轻地倚着自己在箱子里拉东西。

“别动!那是妈妈送给哥哥的礼物!”桂英粗暴地将漾漾跟前的东西拨走,然后转头继续和嫂子、婶婶热聊。

“你几岁了?”见小孩噘嘴不满,厚照轻声开口问。

“五岁。”漾漾盯着哥哥的书包目不转睛。

“你叫什么名字?”

“何一漾。”

“你哥哥叫什么?”

“不告诉你!”小屁孩慵懒地吼,惹得厚照暖笑。

“这有桃子你吃么?”冯厚照从小饭桌上挑了个大桃子递给小姑娘。

漾漾在大哥哥与大桃子之间来回看了几趟,最后翘着下巴傲娇地妥协:“那好吧!”拿了桃子小孩美洋洋地啃,冯厚照瞟得乐呵,无意间对马家竖起的高墙忽然被一个小妹妹踢到了。

下午马兴盛领着一群人去镇上餐馆吃饭,此时晓星带着学成也赶来。四个半的女人坐一堆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马兴盛、冯厚照、钟学成跟三个哑巴似的坐在女人堆里静静吃饭。桂英正吃着提出调整座位,将话多唠叨又超级烦人的漾漾扔到厚照和学成中间,并提醒二哥和嫂子勿管多事鬼。

“我想吃肉肉!那个肉肉!”桌上只露出小肩的漾漾拍着桌子要吃肉。

厚照和学成忙去夹,漾漾见所求有应于是不停地伸手要这要那。

“学成哥哥,你为什么还不说话?你的牙齿……是不是咬坏舌头了呀……我把舌头咬了,也不会说话啦……”

漾漾不间断地问话,学成无法回答,结果恼了小人儿,她转头靠在厚照身上故作生气道:“你不跟我说话,我也不跟你玩啦!我要跟大哥哥玩,还有我哥哥玩,还有周周、还有方启涛、还有妙妙……”

厚照目睹小屁孩拉帮结派兴妖作怪,心下破防,对这个五岁的妹妹生出一分关爱。

饭后晓星开车带桂英回马家屯,兴盛送小贤一家回冯村。为表感激,小贤婆婆难得地掏出针线篮准备给亲家公外孙女做双小虎鞋,忙了大半晚上才把鞋底糊好缝上,凌晨一点在媳妇的帮助下终把鞋帮子做好。小贤听闻桂英第二天一早离开,这夜将兴盛留在冯村,自己则前半夜给漾漾织小背心,后半夜跟兴盛一块烙饼、煎菜盒、炸油糕。一切做完后凌晨四点她托兴盛将一大袋吃的送回屯给桂英路上吃。

包晓星这晚带儿子睡在了桂英家,许久不见心事颇多。两小孩睡在老马房里,两女人睡在楼顶面朝星空彻夜漫聊。

“冯村和我小时候去时不一样了!”

“英儿啊,二十多年了,咋能不变!”

“你看天上的北斗七星就不变!”

“北斗七星的星距一万年才变一点,地球上几年一大变。”

“人也在变,越来越快。”

“还记得初中时咱俩睡一同学楼板房上,也是在看星星,吹着风盖着薄被睡着了,早上起来三人才发现昨晚下雨了。我们睡得连晚上下雨也不知,多实在!”

“我记得。真希望今晚上也有雨,淡淡的小雨。”

“我怕再小的雨我们也会醒来。我姑说人越老觉越少,她一天最难熬的时间就是凌晨四五点清醒后躺床上忆过去的事情。经常想不起来过去遇到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两人各自枕着双手看星云。

“你和那人怎么样——康鸿钧?”

“好久没见了。他儿子快期末考试了,压力太大肠胃感冒住院了,他现在在县城他姐家照顾儿子。我这边也很忙。前阵子大雨,雨后生虫,好几亩的黑豆苗子一刻不能等,我雇不来人,我大哥一家加钟理全部上阵帮我打药。几层药上去虫害刚退,另一边在外村租来的几亩芸豆又出问题。我一直找不到原因,直到端午送礼时我姑父看出是缺肥,缺哪样也问不清,我姑父是个聋子。”

“还有这事儿!”

“芸豆咱这边种的人少,没几个懂!我姑父懂,结果喊破天他听不见!还是有天我姑煮了豆子汤他喝汤时顺嘴说的,我表弟张启功一听赶紧打电话说缺磷肥,我前天开车去镇上买磷,再迟些今年怕结不出豆子了!昨天我跟我大哥还有钟理去地里施肥,明天还要继续!”晓星长叹。

“你跟他签字了没——离婚书?”

“哎从哪说起呢!他经常来包家垣,我一直没提,一来人多小孩在,二来……”晓星望着北斗七星顿住了。

桂英见晓星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棠棠说雪梅暑假要回来是吗?”

“是,七月二十号的飞机票已经买了。她不想回,我逼的。她爷爷忽然殁了,我怕她心里拧巴。刚好趁暑假回老家看看。她跟仔仔一样,从来没回过陕西。”

“才差了一代,跟差了一百年似的。今早醒来我一直观察漾漾,发现她从我大的大炕上醒来没什么不自然的。”

“我想仔仔和雪梅不会这样想,她们把陕西当成一般的外地。越现代化城市化,人的故乡情越淡漠。”

“段家镇只是我们的故乡。”

“是呀,只是我们的故乡。”

“雪梅回来后,你跟康岂不更见不了面?”

“是呀。康鸿钧他女儿这两天从中专学校也放假回来。”

“你爱上他了没?说实话!”

“嗨!咱这年纪谈爱有些奢侈吧!”

“你不可能不爱他,要不不会发展这么快!”桂英替晓星说。

晓星枕着两手对天轻笑。

“今天我大说起好几次钟理,说他盖的房子很时新漂亮,说他跟在深圳不一样,说他在村里也是个能干的人才……”桂英试探。

“我看了,院子确不错。”

“你……跟他,有可能复合吗?”

晓星笑着哼了一声。

一阵安静,桂英舔了下嘴唇说:“你走后棠棠很孤独,这半年明显不太活跃,很少主动联系我。”

“我觉察到了。”晓星闷叹。

“她在网恋,三个月了,对对方有意思又不敢见面,害怕再像上次云南旅游那个被骗!我听了很多,觉那人不像骗子!”

“我妹子可怜!从小没妈没爸,骨子里最胆小,越胆小越撑着!”

一阵唏嘘,桂英又问:“学成现在好些没?”

“好多了!精神状态比以前好,经常笑!爱玩了,至少在包家垣他有个好朋友。下学期去镇上上学,他点了头的。基本交流没啥问题,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会开口的。”

“哇那太好了。钟理不是常去包家垣嘛,学成还怕吗?”

“钟理不来我屋,他一般去我大哥家。学成偶撞见了会躲着,他也会躲着孩子不让孩子怕他!他想重新获得信任,一直在讨好学成和梅梅,我不想阻止更不想诋毁,孩子还是需要父爱的。”

“看来事情在起变化。”

“诶英儿啊,我真觉你哥眼光不错!小贤我还挺有好感的。”晓星转头笑道。

“可不?我今天夸了一天!她总是眯眼笑,话不多声不高,性格绵绵的叫人很舒服!我们一起去镇上吃饭,她永远走在我后面让着我,儿子也被教育得很懂礼貌!先前我大电话里老夸那娃我还不服气,心想我哥忽然来这么大一子愁死人了,今天一看真是稳重,有点器宇不凡少年早成的意思是不……”桂英说起未来嫂子滔滔不绝。

七月六号凌晨四点半,兴盛带来了热乎乎的早餐,一家人尝过二嫂的手艺赞不绝口。六点多老马开车去送,到大荔高铁站后桂英最后和父亲道别。

“我听俊杰说,马斌好像得了癌,喉咙上的!”

“还有这事!”老马惊掉下巴。

“不太确定,你千万不要打电话问!应该不严重能治好那种,指不定在积极治疗呢!马斌给俊杰打电话正是问医院的事儿。”桂英提醒。

“难怪你行侠叔这阵子没太联系我!哦只打过一回电话,说你天民叔又快不行了!你回去后买些东西替我看望看望!”

“知了。那我婆婆走后,漾漾谁带?”

“放你的心!我九月一号前办完所有的事,不耽搁你事儿!”

老马抽着烟点点头,桂英听到这句强忍欢喜和泪水,跟晓星、二哥等告别后上了车。从大荔到西安女人一直在哭,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这么多年的对峙和倔强,无非是出于她对父亲缺位的怨恨,她恨父亲把所有的心血和希望放在大哥身上,她恨父亲把所有的陪伴和关心给了二哥,她恨大哥离家二哥成年之后父亲依旧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好了,父亲终于只属于她三妹一个人了。从西安回深圳的高铁上,从下高铁到周二正常上班,桂英抑制不住地轻欢喜常抹泪。

天伦之乐亦是人间极乐,有人拥之不珍重,有人求之永不得。

七月十一日,“小姨做的家乡菜”与“姨夫爱吃家乡菜”两大网友相约见面。时间、地点、规矩早已定好,中午十一点晓棠穿着靓丽的裙子怀抱一本《小王子》走进咖啡馆。她在最熟悉的咖啡馆里走来走去,花了十几分钟才选好座位。她也渴望小米张珂那样的热恋,所以必须勇敢。

轻欢的音乐在耳畔跳舞、机器磨着咖啡豆咕咚咕咚、落地窗的白纱飘起一下两下、咖啡店外的路人走过三个四个、窗台下的小花开了七朵八朵……女人深呼吸、理妆发、擦汗珠,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其实思轩早到了,在咖啡馆外的奶茶店提前勘察。该紧张的人是他才对。他们约好十一点半左右,手腕的指针滴答滴答到了指定的时间,他咬着嘴唇硬着头皮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晓棠如惊弓之鸟,门嘎吱一开她旋即朝门望去,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面孔。一惊又一喜,喜的是同事任思轩而非手持书本的那个人。思轩伸手打招呼,一步一步踩着泥潭刀山走近。

“你周末来,今天也加班吗?”思轩按套路出言。

“呃……”晓棠扭捏一阵,不知如何说实话。

“我能坐这儿吗?”思轩忍不住笑,自己坐了下来。

“可可以,不过我有个朋友等会过来。”晓棠四处张望,有些结巴。

“你在约会吗?表情这么怪!”思轩指着晓棠的脸蛋又笑。

“别取笑!你不加班嘛,点了咖啡赶紧走呗!”晓棠无奈地看手机。

“你喝什么?我请你呀!”思轩不由分说高举菜单点餐。

两人各自刷手机,店员端来咖啡时已十一点四十五了,晓棠开始不安起来,思轩火热局促肺腑沸腾,终于,他主动开口:“晓棠,是我!”

“嗯?”晓棠的表情一张一缩。

“是我!”思轩连连点头以表肯定。

晓棠秒懂,惊掉下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以相信。思轩看晓棠面色呆滞,急速从裤兜里掏出他们约定带的书——《局外人》,然后双手捧书笑了起来,越笑越失控,直到最后将头埋在桌下。晓棠盯着“局外人”三个字一动不动,傻傻地望着熟悉的人、约定的书,见对方的大笑玄之又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

千设万想,没想到是他。

明天校对

(本章完)

“那我明年给你种半亩石榴树?”

“行。”

“你要跟我结婚吗?”小贤挑眉问。

“有这计划。”兴盛低头用棍棍在地上乱画。

“装修啥?”

“你喜欢吃啥样果子?”

六月七日小贤提前从镇超市下班,兴盛一见她出来骑着摩托打个弯将心上人接到了自己的李子园。临近六点夕阳温润,果园里一地金光,树上满当当的李子清白透红,走在前的兴盛给小贤摘了一个大的,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王小贤接了李子笑着啃食,果子水甜水甜,她好多年没吃过如此脆甜的李子了。走到果园中间后,两人捡一处僻静地坐下来看天。兴盛喜滋滋仰望硕果累累等着小贤夸赞,小贤却望着天等兴盛主动搭话。

知了在远方卖唱,蚊虫好事地骚扰,野草在脚边试探,热风千里奔来偷看他俩的情事。夕阳渐下,晚霞通红,西方的云带红蓝黄白不定,黑色的鸟儿南北东西无踪。

“他说果园里连个雀雀也没有,其实有哩。”

“婚房。”

“谁的?”

“你的。”

“想我大的话。”

“他说啥?”

“算。”

“如果我和你大意见不一样,你听谁的?”

“你大身子好些没?”

“好了,在家装修呢。”

“你在想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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