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赘婿

此事过了半个月后，忽有一夜，李德明做了个梦，梦中万道金光从天而降，朵朵祥云如台阶般垂向人间。

云上走下个身着白裙的端庄女子，朝李德明言道：“李德明，你以猎为生满身凶杀之气，却能勇救千乘狐家子孙性命，为我狐门一大恩主，我乃山东菏泽东明县离狐家一门仙长，下方千百狐族以我为尊，世人也皆颂我一声‘妙狐娘娘’，你对千乘狐家这大恩大德，我必报答，自此我愿护你李家子孙百世，为报恩德，千乘狐家更不再伤山下一人……”

李德明梦醒之后，就见枕边竟摆放着一兜金银，此后家门口每隔三五天，更会被悄悄送来几只被野兽咬死的山鸡野兔。

“你已二十岁礼冠成人，该来的终归要来，我也不能再瞒你了……”

我爸叹息一声，又道：“所谓借尸还魂，就是借助其他人的尸身附体转生，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人为，就是借助类似于道家的太阴炼形、巫教的拘魂续命之类的法事令亡者复生。比如以前常有些心术不正的术士，为谋金银私利，竟和些游魂野鬼签下一到七年不等的契约，将自己或身边人的肉身租借给对方，契约期内，肉身由外来的游魂野鬼任意支配，任由它们在人间享乐乱来，契约期满后再将肉身归还于本主，那时常有孤魂野鬼在期满后违约霸占肉身不还，因此惹出过不少的乱子……”

“那第二种呢？”我忙问。

这也加深了李家人对妙狐娘娘的感激，于是李德明八十四岁去世之后，家里的长子接手神龛开始了对妙狐娘娘的供奉，后来神龛代代相传，最后传到了我姥爷的手上。

起先时，我姥爷也按祖上之意，将那神龛日夜供奉，但在自己的女儿李兰秀十七岁那年，姥爷却不听家人们的劝阻，用斧子劈碎了神龛，把神龛和‘妙狐娘娘’的堂单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祖上一直传了四代的供奉习俗也就自此终了。

之所以会那么做，只因当年发生了一件事，让姥姥姥爷痛彻心扉。

那时候姥爷家因为要长期供狐仙，除常规的米果贡品外，按供狐黄二仙的规矩，每隔三天姥爷还会到集市上买只烧鸡作为贡品。

姥爷年轻时当过厨子，而且颇有商业头脑，渐渐的就发现，集市上有个老摊贩的烧鸡味道最好，一来二去混熟了之后，就花钱收走了老摊贩独创的烧鸡配方，并以在饭馆当厨子时学来的传统坛子鸡手艺相结合，竟自己研究出一道独门坛子鸡来，于是也推着个三轮车每天到集市上去卖。

因为姥爷做的坛子鸡皮脆肉嫩，不油不腻，因此一经推出大受欢迎，很快就在附近一带闯出了名堂，一提五凤头子‘老李坛子鸡’，几乎没人不知道。

而且他做的坛子鸡选料也从不含糊，不单用的各种香料都是最好的，连土鸡都是姥姥姥爷两口子亲自从市场上买回来的活鸡，到家后现杀现做，有时候生意好，一天就能杀一百多只鸡。

后来姥爷的坛子鸡生意越做越大，从摆摊一直干到了县城里的大铺面，可正当顺风顺水之时，当时年仅十七岁的闺女李兰秀却出了事，在县城里打工时竟不小心从高楼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摔断了气。

为解决工厂的赔偿问题，李兰秀的尸体并未能第一时间入土为安，而是先放到了医院的太平间里存放，那段时间，姥姥姥爷心碎欲绝，终日以泪洗面。

可姥姥姥爷终日诚心实意地拜狐仙，家中怎么会出这种不测？

姥爷心中疑惑，就找到当时县城里一个算命极准的老瞎子给掐了一卦，哪知老瞎子掐完卦后竟先问道：“你家里是不是供了阴仙？”

“阴仙？啥是阴仙？”姥爷忙问。

老瞎子道："阴仙就是死灵仙，但与寻常的游魂野鬼、清风烟魂老碑王有所不同，阴仙并非人死后由魂魄修炼而来，而是些成了大道行的花三野仙，肉身死亡后以亡魂修化而成……"

姥爷想了想道：“那可没有，我家确实供有神龛，但供的绝不是什么阴仙，是位道行高深的妙狐娘娘……”

“狐？那就对上了！”

老瞎子顿时惊道：“我开天眼一查你家的事，你猜我看见了啥，就看见你家的顶棚上，趴着只已烂得只剩一堆骨头的大狐狸……”

“第二种则是天赐奇缘，你妈当年就曾遇到过。”

话说到这儿，我爸有意无意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也知道，你妈的名字叫李兰秀，其实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叫汐妤……”

母狐死后，那群小狐狸围到母亲身边不停唉唉嚎叫，用头频频蹭母亲的尸身，李德明于心不忍，但又不能将这整窝狐狸都带回家去，于是将母狐的尸身在坟边埋葬后，将猎来的山鸡野兔全都留给了那些小狐狸，又拔刀剥了那白蟒的皮，只将皮带走，把白蟒的肉也都留给了小狐狸为食。

白蟒本就罕见，下山后李德明自然将皮卖了个好价钱，那日后每到山上打猎，更不忘时常到枯坟前看看那窝小狐，并留下些猎物给狐狸们为食。

也好在三支羽箭将白蟒的尾巴牢牢钉在了地上，白蟒将将够不到李德明所在的地方，李德明见状，这才壮着胆子抄起猎杀野猪用的钢叉，对准那白蟒就是一叉狠刺，一根叉子尖儿不偏不倚刺中那白蟒的左眼。

“什么借尸还魂？”

往事袭上心头，对我隐瞒了整整二十年后，我爸如今终于松口，而这事，他竟先从一只狐仙说起。

五凤头子李家（也就是我姥爷家），一连几代人都有供奉狐仙的习俗，据说是因为当年我姥爷的太爷爷李德明曾救过一窝狐狸。

蟒蛇用身子死死缠住狐狸，用嘴紧咬着那狐狸的咽喉，可狐狸还不放弃，仍再拼死地蹬腿挣扎，泪光闪闪的眼睛更时不时地朝坟前的黑窟窿里瞟，嘴里发出阵阵凄厉呜咽。

李德明手攥钢叉又往前用力一怼，扑哧一声，插进白蟒左眼的叉子尖儿又从它右眼贯穿而出。

白蟒疼得惨叫连连，缩回草坑里只剩挣扎乱拧，李德明赶紧一个箭步上前，举叉对准那白蟒的七寸就刺，连扎十几叉后，那白蟒终于一命呜呼。

然而那母狐狸却已被咬断喉咙奄奄一息，却还不忘躺在地上朝李德明眼含热泪地频频点头致谢。

李德明赶紧跑过去看，不见女子，却见前方一座枯坟下露出个大黑窟窿，十来只小狐狸正蜷缩在窟窿里哀声惨叫。

就在黑窟窿前方不远处的杂草丛中，隐约露出一条修长的白影，竟是一条水桶粗细的雪白蟒蛇正乱拧着麻花般的身子，试图绞死一只青毛大狐狸。

李德明心知那是狐狸们再报恩，又联想到当夜的梦，赶紧在家中西北角摆上了一座神龛，并用红纸写成堂单，上书妙狐娘娘，下书千乘狐家众仙，从此每日早晚三炷香供奉。

得了仙家的护佑后，李家果然家运亨通逢凶化吉，李德明也不再上山狩猎，最终成了当地一位有名的大豪商。

李德明看出那是只母狐，躲在坟里那些小狐狸必是她的孩子，母狐一死，那些小狐狸难免都会沦为那白蟒的腹中之食。

一想到自家的婆娘也正怀着身孕，李德明不由得善心大发，端起弓来瞄准那白蟒一连就是三箭，三箭连续射中蟒蛇蛇尾，疼得白蟒一声哀嚎，身子一拧，张开血盆大口竟朝李德明扑来，吓得李德明忙往后躲。

那日李德明进山打猎，正要布下兽夹，就听见远处传来个女子的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