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景云深处有人家（三）
“……”
“不怕，有什么就问吧。”
“我……我究竟是谁。”
这样的阿玉追凤看了四年，若说之前不过是平淡期待想要多个玩伴，那么现在看他这么毫无生气的躺着，心内的担忧心疼一时半刻竟是不可疏解的。
屋子里的世伯想来都是清楚追凤的来历，一见他进来，也不用他再费事行礼，点头示意后齐齐的退了出去。
追凤到了床前，那里自有仆从为他备下的座椅。灵阵泛着悠悠的蓝光，看着静谧而治愈，追凤伸了手毫无阻碍的牵了阿玉的衣袖。
追凤并不想问，可显然阿玉需要他问，希望他问，那么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曾问过你，有没有试着为黎渊招魂，其实你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我与五色婴莲，与黎渊有关系吗？”
“有关的。”与上次谈起这话时的忐忑不同，子凰是坦然的。
“可你说过，黎渊无魂可聚。”
“黎族无魂可聚，黎渊却不是。”
“……所以，我是黎渊？”心内早有猜测，可梦里那与自己不大相同的长相告诉自己，这猜测不过虚妄。
“并不全是。”子凰伸手去抚平追凤头上那簇总是桀骜不驯的毛发:“原想着你一觉醒来什么都能记得，可惜我到底是灵力弱了。”
追凤见不得他这自伤的模样，颇有几分懊恼的拉了拉他的袖子:“等你好些了再告诉我，我不急。”
倒是真的半分也不介意，自己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至少追凤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一梦方醒，逝者已逝，但那种乐天知命的态度仿佛突然之间生在了他的骨子里。
子凰感念他的体谅，但到底还是得面对:“我说的，总不如你亲眼见的。等我好些罢。”精神还是不济，说了些话就觉出疲累，那把火面上虽没伤他分毫，到底把内里的虚弱全部勾了出来。
原总盼着他不要记起，这样过下去也并没什么不好，但若总是迷迷糊糊的，有些事就永远查不清了。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陈家的案子还在明察暗访，子凰的灵力也总是若有似无，一切都没有太大进展，只是那日拿了匕首和涂山狐狸一起离开的石头却突然独自登门了。
听了门卫通报，不说子凰，就连追凤都有了隐约的预感，本就虚弱的老狐狸涂山闵，怕是不好了。
“阿玉，你说我是谁，那是你给我看的吗？”喃喃自语，有些彷徨迷茫:“我从不去想那些，因为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可如今你给了我那些记忆，是不是说明，我忘记的其实很重要？”
屋子里暖和，子凰躺的并不舒服，皱着眉，偶尔有汗一点点的往外渗。照顾他的事儿追凤是做惯了的，拧了帕子顺着脉络细细的擦，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衣的婢女端着托盘进来，里面放了一碗参粥，一碟子桑葚。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追凤，带了几分歉意，他总是没有解释为何在被困前要有那样的举动，追凤也不大想问，模模糊糊的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此刻的眼光，让追凤觉得自己错失的确实是重要的一环。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追凤隐约知道了自己与黎族有关，到底还是提不起兴致，竟有了几分莫名的抗拒。
屋内的陈设疏朗简洁，看墙上挂的屋里摆的，想来原是个炼器的地方，如今腾了正中的位置摆了一张硕大的玉床，此刻阿玉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被言家长辈合力结的灵阵圆圆整整的护在其中。
这自然是追凤喜欢的，这世上除了阿玉再没别人知道了。
追凤晾了帕子，接了托盘，一样样细细的吃，一边吃一边如在山里时那样对着安睡的子凰絮絮的说话。
借着这一次事件，言家将寻回言子凰的消息散了出去，本就因为爱子失踪萎靡不振的家主言淮也是一改逍遥常态的发了狠，陈家嫌疑不小，沈家不及当年势强，余下个娃娃莫燕西，本就喜爱尊敬言子凰，一时所有的主导都落在了言家身上。
他伸手替子凰拢了拢毛毯，这日头虽大，风却也不小，言二哥哥非拉着他出来晒太阳，想到这儿便有些不耐的瞪了子皓一眼。
追凤待人最诚，前提是不伤着子凰，子皓莫名被瞪，也是好笑，只得拿扇子掩了嘴轻咳了几声:“可不止这些，还有他们屡屡使用的禁术，当今世上大约能找着的也不过是残本，连你我都只是从长辈那儿听说了一二，可那些死侍，看着也不过是世家外缘的人物，一个两个却对那些禁术得心应手。”
“是了。”子凰点头，“这大约也是可以彻查的一个方向。余下的，也只能等了。”
子皓立在窗外，看着两个人安静的相处，看着追凤细心妥帖的照顾自己的弟弟，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这玉石床与山上的如出一辙，本就有收魂聚灵稳定心神的功效，子凰不便腾挪，倒是追凤让人抬了藤屉，吃睡都在一处，如此一过便是半月有余，子凰虽是气色灰败，到底也醒了过来。
子凰咳嗽，带了轻笑，听着很是吃力:“你到底是学不来婉转的。”
不知何时子皓已经离了屋子，将偌大的院子留给了他们。
八年，言家调养生息了八年，明里暗里握了不少证据，但偌大的陈家，虽是根基不稳，但要连根拔起，总是失于急切，如今之际，就是由言子凰被埋伏一事查起，抽丝剥茧的将一件件蒙了遮羞布的事情一一掀开。
“总是失了一环。”子凰倚在藤椅上，气息还是不稳，没有太多精神:“陈家再是神通广大，怎么会懂雅颂，怎么会驱蛊虫。毕竟这才是当年嫁祸黎族的最大依据。”
梦里的记忆并不完全，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孩子，黎族虽被忌惮到底还没成为中原的公敌。他知道梦还没结束，阿玉不会给他没有意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