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竹枝
新任宰相李德裕搬进了新的宅院。
在门前热闹的人群边缘，站着两个人。
“这宅院本来是牛僧孺的，里面的牡丹还是我帮忙照顾……”
“我在这里等你。”
赵游一笑，就转身钻进竹林。
净琉璃抱着李玄机的胳膊，半靠在她身上，带着好奇开口：“能让安排大梦游仙的大成真仙记住的东西，说不定真是宝贝。”
“难道真如传闻所说，两人势如水火，李德裕要当场逼死牛僧孺？”
说这话的，是叶不齐。
不过韩湘却摇头。
“恰恰相反。”
李德裕不是急着逼死牛僧孺，而是替牛僧孺遮掩，要保他一命。
如今最受皇帝信任的新宰相乔迁，人多杂乱，正好趁乱将牛僧孺送出，外松内紧，有剑客守护，最为稳妥。
无论李德裕为什么这么做，他既然要做，就会做到最好。
毕竟如今天下，他是排在最前列的人物之一。
但这显然不是韩湘叶不齐想看到的。
“李德裕明明是牛僧孺死敌，居然还要做这种事，真是意料之外……”
不过韩湘在这里，不会有意外。
“放心，不管用什么办法遮掩，这宅院中牛僧孺最喜欢的那一株纯白牡丹花香，我不会认错。”
叶不齐点头。
于是两人转身，从人群边缘离开。
然后跟着韩湘锁定的气息，一路慢慢悠悠离开长安，直到城南。
一路走到这里，护送的剑客分几次折返，最后只留下了平常押送流放之人的衙役。
韩湘和叶不齐也不再收敛行踪，一边放出信号，一边来到牛僧孺面前。
此时，注意到两人的衙役连忙逃走，只剩下牛僧孺坐在路边亭子中，抬头看着两人，目光闪动，神情疑惑。
“韩湘……我什么时候与你有过仇怨吗？”
韩湘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此时，一个闷雷一样的声音在牛僧孺身后响起。
“严格来说，这桩陈年旧事本与你无关。”
牛僧孺连忙转身，就看到管道路边柳树下，一个巨人大步走来。
他须发纯白，头发简单束起，长须及胸，如同一头雄伟的狮子。
正是裴左车。
但来的人，不只是他。
还有长庚，孙思邈。
五人一起走到亭子中，站在牛僧孺面前。
此时，后者也终于明白了。
“刘晏的故旧，原来你们是为了那件事……”
他抬头看着眼前几人，长叹一声，脸色紧张。
“六十年前我才刚刚出生没几天，怎么可能与此有关……”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叶不齐就将一块白玉板扔在牛僧孺面前，打断了他的解释。
这个瞬间，牛僧孺大惊失色，几乎瞬间彻底绝望。
他认识那块玉板。
“你们怎么会知道……”
长庚忍不住笑了：“这誓约证物就藏在乐山大佛旁边，韦皋树立的石碑之中。”
“我们一起追查一件事六十年，这都查不清楚，就太丢人了。”
裴左车长叹口气，看着牛僧孺摇头。
“其实，刘晏并不希望我们做这件事。”
当年刘晏之死，是朝中政敌逼迫，加上修行者追杀，最终他选择赴死。
那朝中出手之人，刘晏自己已经安排了反制手段，不久之后就身死族灭。
而出手的修行者，却并没有受损，甚至留下传承，一直记在誓约证物玉板上面，直到现在。
其中做主的一脉，如今的名字，就是牛僧孺。
所以现在裴左车等五人为刘晏复仇，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
牛僧孺如今已经绝望，抬头看着裴左车，长叹一声。
“我不明白，以你们的力量，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出手？”
裴左车却没有开口，代替他回答的是长庚。
“因为剑客赵游敲钟之后，天下人目光凝聚在这件事上面，我们才好暗中动手。”
“否则你怎么会毫无防备，落在我等手中。”
长庚的脸上带着得意。
裴左车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你挑了个好徒弟。”
五个人各自对视，脸上都带着笑意。
然而他们的目光深处，都带着寒意。
那是毫无遮掩的杀意。
不过此时的牛僧孺，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奇形怪状，有无数孔洞穴窍的太湖石，放在面前，抬头细看。
“池塘初展见，金玉身凡轻。侧眩魂犹悚，周观意渐平。”
“天地造化，玄妙无穷，人生在世，不过转瞬即逝的涟漪而已，能见证如此奇妙，我生而无憾。”
说着牛僧孺抬头看着裴左车，露出洒脱微笑。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鲜血从一道细细伤口中迸溅而出，牛僧孺沉默着歪倒，终于悄无声息。
长庚放下捏着剑指的右手，冷哼一声。
“废话真多。”
裴左车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朝着亭子外面走去。
“真是……”
“无聊啊。”
他一边走，一边说。
“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强，那就保住刘晏，甚至搅动天下，重开盛世，为什么要拖到现在，还只能偷偷杀人，为他报仇？”
“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此时，孙思邈开口。
“所以我们之中，还是刘晏做主的好。”
裴左车只是一笑，并不多说。
然后他深吸口气。
“下一个杀谁？”
叶不齐随意伸手，一股风凭空出现，将地上白玉板送到他手中。
然后他低头一看，念出下一个名字。
“空相……”
这个名字说出来，五个人都沉默了。
韩湘一脸无奈地开口：“换一个吧……”
叶不齐却摇头，只是把白玉板扔给韩湘。
后者接过，低头一看，然后就沉默了。
如今玉板之上，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两个名字。
空相，田承嗣。
韩湘深吸口气。
一个白马空相，除非传说中的佛门大劫真的到了，否则以五个人的力量，无法撼动。
更不要说河朔三镇之一的节度使田承嗣，手握重兵的武人，真正能够宰割天下的至强存在。
那就更没可能了。
五个人面面相觑，最终是裴左车开口。
“从长计议，佛门大劫应该不远了。”
他抬手示意，离开身边四人，独自朝着城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几天我常常看到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英灵出现在床前，佛门对愿心的掌控正在松动。”
孙思邈无奈地摇头：“那真的不是你快要死了吗？”
“我开的药，你老老实实喝了没有？”
裴左车忍不住放声大笑，却也再不多说。
剩下四人相对点头，也各自散去。
只剩下官道旁边，柳枝在风中摇摆。
李玄机却摇头。
大成真仙，天下间一切宝物任他索取，但那些外物，对他们已经毫无意义。
……
与此同时，长安。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李玄机，也忍不住问赵游一句。
不过李玄机也没有追根究底，她站在山坡上眺望对岸的大佛，对赵游只是淡淡开口。
那宝物，多半只是赵游觉得有用而已。
两人刚刚说了两句闲话，赵游就从竹林中回来了。
赵游手中的竹枝显然是自然长成，但却不是圆的，而是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偏偏上面还有枝叶，绝对做不了假。
“你拿它能干什么？”
赵游笑着回答。
“在长安拜见贵人。”
李玄机和净琉璃好奇地转身，细看之下，顿时有点诧异。
“竹子还有长成这样的？”
说这句话的，是韩湘。
“据说皇帝对牛僧孺格外优待，一直让他今天才离开家去南边流放地，怎么李德裕来得这么快？”
李玄机难以置信地伸手，连草木湿润清凉的触感，都真真切切。
只是这竹枝上面又没有灵气，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最多就是少见稀奇而已。
他手里拿着一根青色竹枝，来到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