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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灯夜明

第一回 坠龙处人心向北 逃狱后生路往南

往孤城一路,从京城向西,车行半月,至孤城三十里外,马匹皆惊,车不得行,下车步行半日,这便到了。

方才过关乃是外城墙,更有内墙,十步一岗,玄铁甲胄,长缨寒光。为首一老将,苍颜白发,精神矍铄,雕狼盔甲,腰配长剑,见得人来,缓步迎上来。

“何人进城?”

“谣言罢了。”

“唉,非也非也。”

“有何见解?”

“却不知是甚朝堂事,只知道人员空缺,来此也多个喽啰差遣罢了。”

“进城罢,文牒交予张忠,他自会安排。记住,少听少言,办好手上事。”

“领命。”擒龙方松了口气。

难怪出发前弟弟三令五申叫收收傲气,事关重大,不要暴露了身份,不要得罪要员。此老将可非一般将领,乃是镇守西方边境的奔狼军统领,名何慕。戍边已逾三十年,如今竟受命东退,还好是边塞闭塞,未曾听闻擒龙大侠这号人,不然事不举矣。

未进城时,远远看孤城,似有灰瘴缠绕城郊,进得城里来,灰蒙蒙一片生机全无。街上不见人,坊间不闻叫卖声。冷清可说是门可罗雀,如今是雀也没有。擒龙步行街道上,远远见几人聚集,近看是一茶摊,几个官兵样子的男人却不喝茶,也不交谈,各看各的方向。擒龙走近,请摊主看茶,那几人似乎不为所动,眼光却已经往这里溜。

一碗热茶端出来,擒龙大吸一口,半口咽下肚,半口啐出来。

“呸!好茶!难怪坐上五人,无一人饮。”说着,瞥向那店主装扮的人。

茶摊猛地蒙上一层肃杀之气,除擒龙外六人一言不发,用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开朗的外来人。

练家子,不一般,另外五人,也非常人,此中有异,还是先低调为好。如此想着,擒龙便准备开口打个圆场。

“敢问各位这管人事的张忠何处去找,在下新来,还指望他给安排个好位。”

“我领你去罢。”一人从座位起身,或许是有段时间没说话,声音僵硬。清了清嗓子,再说道:“甚么角色,来此当差。”

“混口饭吃罢了。”

说罢,那人便往前走,擒龙跟上,一路无言。

顺街道走一路,不到两刻,便至官邸。说是官邸,却显然是征了民房。一路上来,不见一个百姓,不听一声人语,幽幽然如鬼市,惨惨淡淡,可疑可疑。

“新来帮工?既是莫公公派来,我也不多问。送你个轻省活儿,城东仓库,存些饲马干草,多日无人看管,你便去吧,须小心别点了干草,烧了邻里就好。”小眼鱼须,左手掐着胡须,右手把着文牒,此人便是张忠。说罢,取钥匙来抛与擒龙。挥手赶人。

“得令。”擒龙略局促,那门口小厮分明认出他来,自来时就盯着他看。却不发一语。擒龙也不愿事多,领了钥匙便往城东去。

“你也是江湖人,认得此人吧?”张忠半边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不知有这号人物。”那年轻人抬起脸来,生得清秀俊朗。

草库就在内门右百步处,果然是无人打理,一片破败样,草库前五步有一小草房,草房里一桌一椅,一小床而已。

马匹没有,却要看草库,当真是轻省活。夜半擒龙躺在床上,自寻思起来。这草库靠东,离城心有段距离,当然是故意疏远。城中有秘密,大秘密。想着,便越发兴奋——坠龙之事十之八九为真。

却说擒龙大侠,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也是老江湖了,如今遇到这坠龙事,却全然耐不住性子。少年意气一丝一毫不曾改,对武艺的追求也永不止歇。武艺不得精进已经二十年,得此机会,更是按捺不下冲动。当晚便在榻上翻来覆去,猛地坐起,口中喃喃道:“去也!哪管那么多。”

于是捻熄了油灯,提剑抱于怀中,出得门来,三更半夜,浓云遮天,不见月色。四下里漆黑不见五指,远远地几点微光,乃是巡夜人。

果然不会如此简单。擒龙心中思量着。左右高树上各有一人监视。擒龙自眼如火炬,黑暗也能视物。

“这般黑暗里搞监视,和我一道吃空饷罢了。”擒龙喃喃自语。几步走瓦越墙,神行如龙,逼近城心。不出一刻,进了内城。

内城里官兵成队夜巡,火光如炬,在擒龙眼中当然皆是孩童把戏。远远的能看到一灰雾浓重处。孤城地势特别,外城在平地上,越往中间地势越高,内城大约是在坡上,围着一个大豁口,口中下去便是城心。

擒龙前行无阻,猛地,却在黑暗中觉察到一双眼睛,遂止步,斜眼瞥向民房旁草垛处,眼神凶厉。阴影走出一人,分明是方才报道时候门口那小厮。

那人出来却先鞠躬行礼,示意擒龙随他走。

“这人许是认出我来,却未挑破,且看他有何见解。”如此思量,遂默然跟随。

那人脚力也快,擒龙竟须用些手段才能跟上,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小宅子。内有几盆景,无人打理,已经枯死。又跟着进了一小楼,上二层,方见屏风后有火光照亮。

小厮立于屏风前,恭恭敬敬,轻声道:“夫人,人带来了。”

“快进来见。”女人语中带着焦急,却难掩温婉之气。

说罢,小厮拉开屏风,擒龙缓步上前。那女人站在窗边,烛光熠熠,照亮了脸,清秀可人,气质温柔。擒龙自是眼光狠辣,盯着那女人的眼睛——眉如清风,眼似静池。大侠竟然自己移开视线。气氛有些尴尬。

“啊,备了酒菜,备了酒菜。”女人轻拍脑袋,微微笑起来。“大侠请坐,怀安也坐吧。”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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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余怀安,久仰久仰。”小厮抱拳,行了礼坐到窗边。

擒龙微微颔首,背对屏风坐下。夫人行了礼,面对擒龙坐下。

擒龙当然不动筷,夫人先动,一样一样吃——红烧肉,蒸鱼,醋腌黄瓜……

怀安也跟着吃,最后再给夫人倒一杯酒,自己取一杯,两人共饮下了。

作罢,夫人停筷,着眼擒龙,柳眉微蹙,眼有恳求,袅袅秋波,楚楚可人。

擒龙再拗不过,左手抱剑,右手动起筷来。

夫人见此,喜笑颜开,开口说道:“都是小女子闲来学的手艺,希望大侠莫嫌弃了好。”

擒龙不言语,只顾着夹菜,等夫人继续说。夫人却不说了,与怀安面面相觑,眼有疑虑。怀安猛点点头,表示鼓励。

“那个……听怀安说大侠游历江湖几十年,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又武功高强……”夫人说罢,话头又停,满脸疑虑。

“擒龙大侠,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人物,好歹明晓事理,信用为人,即使事情不举,也不会走漏风声。”怀安一旁再鼓气。

“那个……”夫人眼光闪烁,渐渐涨红了脸。心底下斗争了一会儿,表情归于平静。

“小女子白渔,有事相求。”忽然如此认真的语气,让擒龙的心隐隐吊了起来。

擒龙咽下一块红烧肉,停筷细细来听。

“敢问大侠,可能带一人出城去?”烛火微动,映在夫人眼里,遥遥地像北极悬星。

“来城中有事,事未办完。”

“是坠龙那事吧。”听得大侠还未明说回绝,许是有戏,夫人明显焦急起来。

擒龙默默点头。

“要如何结果?小女子什么都愿意做。”话到此处,夫人眼中忽如河汉倾泻,天上众星,哗啦啦从心坎冲将下来。

这时倒是擒龙有些慌张了,自觉架子摆太大,忙说:“白夫人莫急,莫急。”

夫人抹一把泪,抬眼看擒龙。

“带我见那龙体就好。”

“如此便好?”夫人破涕为笑,美人一笑,如饮春酿。

“如此……”擒龙偷眼打量起夫人身材,却不敢太明显,硬盯着夫人眼眸。口中嗫嚅,半晌,挤出四个字来:“如此便好……”又寻思一瞬,赶忙补充:“所带何人?为何要走?”

“大侠先吃菜喝酒,当故事听吧。”夫人坐正,细语如絮,怀安为擒龙添了酒,天上浓云,漏出半个月来。

小女子白渔,祭龙一族族长卢云之妻。我们祭龙一族,掌管各方神龙祭祀事。为全国百姓求风调雨顺,为朝廷国家问国运兴衰。自第一代祭司以来,家族成员唯有一脉,娶妻纳胥皆从外来,由此带带相传,连带祭司大权,由家中新主人传承,已经两千年。

小女子方十年前有孕,生得一女,取名卢清,倍加爱护,夫君卢云也对她呵护有加,教其技艺,敦其读书,如今长成九岁女孩,不出城门,未涉世事,本性善良,率性天真。

一月前天空异像,城内马匹暴死,夫君忙在城心作祭龙,欲问神龙何事发生。不料礼器崩坏,夫君脸色惨白,坐在祭坛旁不言不语。大事果然不好,当天傍晚,空中灰瘴突显,竟坠下一条龙来!神龙坠地,犹存一息,喃喃言语道:“亡……亡……”后气绝身亡,眼球泛白,流出脓血。夫君堪堪振作精神,道:“你们母女俩,逃!”便回家收拾,想是第二日一早出逃。不料当晚官兵就到,为首一老将,囚我祭龙一族与内外城百姓在城心。这孤城生而为祭龙,从不设监狱,如今那城心就是监牢。

过半月朝廷人马到,挨个审问,审完就杀,也不知问些什么。夫君被押进去,再没回来。

说到这,夫人已经哭成泪人,怀安更无言,擒龙目瞪口呆。

“他们不会罢休的,这祭龙一族,必死绝在此。”夫人轻咬嘴唇,眼中愠怒。

如此,擒龙便知送谁出去了。

“夫人小女,交与我罢,我必护她周全,送往安全之处。”擒龙脑中,早甩了那坠龙,反关心起这一家命运来。

听得此言,夫人忙撇了椅子,竟然跪下叩首,一叩一响,口中反反复复:“小女有救了!小女有救了!”

擒龙,怀安,赶忙上去,将夫人架起来,临了,夫人抬头,额头鲜血顺着鼻梁滴下来,眼中全是狂喜。

“卢清,卢清有救了!”最后如此喃喃道。

语罢,狂喜却如潮水般退去,空空的眼中什么也没留下。

擒龙回到小屋,已经是中午,远远地日光渐渐弥漫。

怀安带他去看了龙体。那龙体死气沉沉,神性全无。见了如此死物,擒龙便知,自己这一辈子,武艺不会再进半步。不禁苦笑,人生无常啊。

这小屋是有人来过。擒龙看着门扉处折断的干草,若有所思。我来此的动机,我所为之事,不久将事发。如此,擒龙更握紧了怀中之剑,眼神凶厉。

自己这边三日后在这草库放火为号,去卢家大宅接人。想是撑不到三日了。但我也算是个狠角色。却不知那母女二人如何了。

孤城之心,卢家大宅。

“清儿,清儿。”夫人无奈追赶,一声声喊,几乎哭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卢清连闪带躲,尽显孩童顽皮。

猛地,卢清撞到一堵土墙上,坐倒在地上。抬头看。不是土墙,乃是一个络腮胡黑脸军官。

卢清忙站起跑回母亲旁,夫人搂着她,直勾勾盯着眼前军官。

“夫人,且带千金与我们走一趟。”军官面无表情,瞪着双黑豆眼。

“廖扁,擅离职守,如何发落?”小眼鱼须,藏在阴影里。

“不过是几匹干草,马也不曾有,要何值守?”

“看在莫公公面上,给你个轻活,倒是不满意了罢。”

擒龙不言。

“昨夜何处去?”张忠提高声调,却仍旧滑稽。

“关你屁事。”

“你……”张忠瞪大了小眼睛,胡须颤颤巍巍。“不怕尸首抛在这孤城里,也没人问询吧?”

擒龙身后六人,蠢蠢欲动。

“许爷爷,黎奶奶,你们也在这儿啊?”女孩声如黄鹂,冲破沉沉死气。引得诸多人伸颈探看。

“哎哟,是阿黄啊。”二老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眯着眼,瞄向一旁的夫人。

此处是一家大院,密密麻麻塞着许多人。院外重兵看守,围得水泄不通。

“孩子可有去处?”黎老凑近夫人,低声暗语。

夫人默默点头。黎奶奶似乎相当满意,眼中泛光。

似乎是听见了这对话,卢清马上就地打滚,哭哭闹闹。

“哎哟,小黄鹂,哭着闹着也是小黄鹂,爷爷奶奶就喜欢听你的声音。”二老见这活宝,年轻五十岁。一旁的夫人眼中含笑。

卢清这才不闹,站起来拍拍灰尘,唱起歌来。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众人听赏,自然陶醉。

忽地,一声军号吹响,院落大门打开,两列军士,中间走出来一老将,百姓议论纷纷。老将拱手行礼良久,缓缓说道:“我为朝廷办事,如今受命把守此城。”

人群中不知谁兀地插话:“和和平平,要什么守军?”

老将一瞥,威怒并施。人群间鸦雀无声。

“守城来,不光守城墙。”语罢,老将一顿,眼中寒光乍现。“还守秘密。”

说罢,人群再度嘈杂,有人弱弱言语:“坠龙之事,早就人尽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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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老将边苦笑着,边摇着头。“坠龙之事,人可以知,龙为何坠,当出不了这城门。”

“我们也不知道啊。”“对啊,我们也不知道啊!”人群里议论起来。

“你们有人知,有人不知。”老将叹气一声。“初来时候我还想能查清楚。朝廷却派人来了。”说罢,老眼间竟流下几滴泪来。“莫怪我心狠,我也是戎马一生,守关三十余载,归来处却非家也。”老将整理仪容,再度站直了。

“留各位两个时辰,交代后事吧。”说罢,老将与军士出,大门轰隆一声关紧了。

随之而来的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尔后,人群间爆发一声哭声,然后此起彼伏,回响不止。

“交代后事,找谁交代啊……”“不想死……不想死啊……”

夫人抱着卢清,卢清瑟瑟发抖,像刚孵的小鸡。

“那出路……”事发突然,黎奶奶很担忧。

“说是三日后……”白渔再忍不住,抽泣起来。

“老身破落命一条,好比行尸走肉,死活不重要,若是能帮上忙该多好。”黎奶奶眼中也饱含热泪,伸手抚摩着卢清,天色渐晚。

远远地,似乎看见城东灰烟起。白渔瞪大眼睛盯着,盯着,灰烟变粗变宽,周围隐隐地烧起火来。

“那是……那是……”白渔忙站起身来,遥遥指向城东。

老人马上会意:“还有希望。”起身看向白渔。

“但是……说是去卢家大院接人……”

“闹点动静。”许老黎老,异口同声。

“诸位,听我说,诸位!”人声嘈杂,二老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却有周围几人听到,周围几人再拉住周围人,如水波扩散,不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了。

“诸位!”几个壮年将黎奶奶举高。众人引颈观看。

“诸位,自龙坠时,猜猜疑疑,自官兵到,又互相背叛,互相诬告,此乃一城里人乎?”众人之中,几人低头自羞惭。“如今死路一条!”说罢,人群之中,又传来抽泣声。“多少过错,莫再过问,同是城里一场,抬头低头,皆是缘分。”

众人信服,默然点头。

“如今有活路一条。”听此言,众人竖耳,眼中泛光。“活路一条,只一人能走。”众人又眼光涣散,失去希望,大院里陷入了沉默。

“何人得脱?”一人大呼。

说罢,白渔拉着卢清,立在人中间里。卢清怯怯躲在母亲声后。

“祭龙家卢清,九年生长未曾出得城门。如今生死之境地,当远走高飞。”众人看向那女孩,眼神复杂——那我们呢。

黎奶奶接着说:“非死全城人,救一人活,而是全城人死,无人逃脱。如此,十年,百年,千年,冤屈得申!”众人眼中,冒起火光。

“死城中轻松,亡世间沉重。此中辛酸,全交予她罢。”说罢,黎奶奶凝视着卢清,被缓缓放到地上。

众人又陷入沉默。

“遗……遗言,当与她说。”不知是谁从人堆里挤出来拉起卢清的手,缓缓走进人群中,人们安静得可怕,只有卢清到处,临终之言,催人泪下。希望在人群中传递,于是渐渐地,人们嘈杂了起来,像热闹的市集,交换着美好的未来。

众人将卢清高高抱起,有节奏地高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卢清!卢清!”那声音从绝望的院落里悠悠传出,充斥在每一个街道里,沿着城圩与高墙回响,在孤城中荡漾。

外城的火势已经失去控制,滚滚浓烟驱赶着灰霾,红红彤彤的火蛇咬噬天空,火光闪烁,孤城像个泵动着的,血淋淋的人心。整个城里乱成一团,官兵从护城河里取水来灭火,却不可逆转火势。越来越多官兵被调派到灭火工作里。

擒龙早寻了卢家大院,却未见一人,此时隐约听见城北处有人大喊“卢清”,方才得知方向,加快脚步往城北赶去。

火势蔓延,红红的光渗进每个人眼中,振臂高呼的人们将一切寄托在女孩身上,高呼着那满是希望的名字。一队官兵冲进院落,持刀枪,披盔甲,将要展开无情的屠杀。

“拼了!跟他们拼了!”人群中一人大喊,另有多人回应。面对无情刀枪,却用血肉之躯去开出路来。霎时间鲜血在院落里喷溅,兵器闪着寒光,仿佛要被这脆弱血肉磨钝,随着人群前赴后继,多有官兵被扑倒在地上,局面已是乱中之乱。忽而又有增援赶到,人群的气势才被镇压,少顷,尽遭屠戮。

那母子两却趁乱逃出来,钻进漆黑小巷里,正遇上擒龙大侠。

“这便是……”望着夫人怀中昏昏睡去的女孩,一切已然明了。

“孩子不懂事,爱哭闹,望大侠多包涵。”

擒龙默然,点点头。深巷里黑,看不清夫人面貌。

“孩子九岁,学了琴棋书画,读许多书,是个好孩子。”

擒龙接下卢清,小卢清面容可人,大侠第一眼看便很喜欢。

“夫人,何不与我走?杀出条血路来,也护你周全。”

夫人听罢,默默摇头:“走是容易,生路难寻。死全城人,那秘密,当烧成灰,埋在这孤城里——死全城人,从此与卢清毫无干系。”

擒龙默然,挤出几个字:“那便……走了。”

说罢,扭头便要走。

“且慢……”夫人往前一步,踏进巷中一道月光里。才见得早已泪眼婆娑,眼中河汉高悬,点点的全是星光。“说是三日,如今却一日未到。”夫人声音颤抖,从发髻取下一根银钗来。“卢清生辰八月十四,到时候将这钗当礼送她。”

擒龙接了钗,也不多言,抱拳行礼:“夫人保重。”

说罢,挂剑于腰,抱着小卢清,倏忽消失在阁楼之间。

空中灰霾被火焰驱散,此时正是星天清朗,皓月高悬。那银河中繁星拥簇,似是将要决堤,哗一下全倾进这人世间里来。

擒龙速速来到东边城门,城门早被怀安打开,来到内外城墙中间,见得外门,刚要走时,却见一人按剑立于桥上。

“杀官府六人,又伤张忠,此罪何逃!”那老将何慕,当是老谋深算,早知道有变,来此等候。

“老将军可放条生路,来日不相忘。”

“江湖中人,生路须如何走?”

不必多言,擒龙左臂搂着卢清,右手已经拔剑。霎时间龙吟回环,一挥剑,龙啸破空,一道剑气划空过,直往老将面门走。

老将也非等闲类,剑出当如狼,只一挡便化解攻击。收放间,剑芒闪烁,如凛冬寒雪,不负奔狼军统领之名。

擒龙也不急,又是一道剑气,来势凌厉。老将却不动,犹抗雪老松,任由剑气划过。擒龙也留手,剑气在老将左脸划出一道血痕,流下鲜血来。

见得此,擒龙收了剑,往城外走去。

老将依然傲立如松,擒龙过时候,喃喃语道:“往南去,往南过了藏幽峡,去那深山老林里,是活路矣。”

擒龙不言,头也不回奔孤城外荒野里去了。

走得一时辰,坐地歇息,放小卢清在一小片草绒上。

“好孩子,这能睡着呢。”挥手擦了擦汗水,顺着星光细细端详女孩面容。“当真清秀,该是长成母亲那样。”

“呼~呼~”小卢清呼吸均匀,嘴唇含笑,正做着个美梦。

擒龙站起,遥望远处孤城,火光熠熠,抬头看看天空,繁星点点。

“想我廖自舟,抱着剑闯了三十年。”自言自语中,再偷偷看一眼小卢清。“今后怀里,却是小女孩了。”说罢,撇了腰上剑在沙地里,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却遥望极南,众星所弃之处。

“南边吗,南边……”

(本章完)

.

“人说当日,孤城方圆三十里不见日光,至傍晚一声巨响,神龙自空中坠于城心。霎时满城皆惊,不知何为。”

“何人所说?”

大侠微颔首,剑眉却蹙得更紧了。取文牒揣着,风尘仆仆往那孤城里去。

擒龙擒虎两兄弟,江湖高手。乃是年青时林中练武,忽闻龙吟虎啸,赶忙爬去偷看,见得青蓝少龙,吊睛大虎,争斗于磐石之间。其兄取龙威,其弟取虎形,为修炼之引,乃后武艺修进一日千里。擒龙大侠廖自舟,不爱荣华爱远游,誓踏遍神州,行侠仗义,快活自由也是一生。擒虎大侠廖世华,投身仕途,考武状元,受皇帝赏识,如今已是百万禁军总教头,更娶贤妻,家庭美满,快乐自不少。此番听得龙坠于西北,擒龙断然坐不住,定要去一看,或许是一番机缘,能得武艺飞涨。擒虎当然也明了,上下打点,得文牒完备,等兄长取了便走。

“那便喝,那便吃,牛肉羊肉,再添一碟!”

“话说你可知晓那西北孤城,为神龙之所坠?”

“友人过路,城中所见。”

“友人言,有人言。”

“近日倒是略感虚弱。”

“哈哈哈。”

青蓝布衣,怀抱长剑,黑发披散,眼光深邃,盯着眼前守关小将。

似乎是被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草草看完通关文牒,匆匆行个抱拳。忙搭话:“擒龙大侠,怪小的有眼无珠,文牒也是周正,这便放行了,有闲时候可替我向教头问声好。”

“哦,哦。”

“又说龙坠时淤气靡靡,流入世间,使空气污浊,万物呼吸间皆受侵蚀。”

“在下廖扁,受朝廷之命来此协助。”擒龙忙拱手行礼,自报姓名。

“看你像是江湖中人,怎奈何管这朝堂事?”老将抚须,眼神肃杀。

“大好春日人却虚,嫂嫂当不满意了吧”

“少了酒肉而已!”

“倒是奇怪,龙坠当晚,朝廷官兵就到,当即封城,第二日又封方圆三十里,层层把关,不出不进。友人自寻山中蹊径,方得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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