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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三王

第五章 骤雨平原

万幸的是,卡维茨处在雨柱的边缘,他身体一侧的雨水不断冲击,很快将他连同缠绕着他的一小块草皮冲离地面,随着暗流涌向雨柱外缘。

卡维茨呛了好几口水,慢慢浮出水面,他惊魂未定,四肢本能地松懈下来,就这样随波逐流地被冲向远处。几分钟后,他在雨水中起起伏伏,已经喝了一肚子水,他坚强地睁开被雨水蜇得发胀的眼睛,看见那从天而降的宏伟雨柱和雨柱顶端漆黑的乌云,尽力游动,将身体保持在液面附近,那磅礴的雨势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他却已然濒临崩溃,随时可能被周身涌动的雨水卷入这致命的浪潮,溺死在这骤雨当中。这一刻,卡维茨唯有向他的神明祈祷。

“我的主!我万能的主啊!救救我吧!”他如此虔诚地祈祷。

虽然指路的前辈早就警告过二人,他们还是被天堂的美景所征服,两个没有守护灵庇护的新人像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地走着,欣赏着这般人间不曾有过的美景。

“对了,卡维茨,”博洛尼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问同伴道,“如果那个指路的家伙说的不假,只需两个半小时我们就到德国境内了,那时候,我们的身体会在哪里?”

相比长相平平无奇的博洛尼,卡维茨的相貌要俊美地多,他是个瘦削但机智的年轻人,消息灵通,懂得的知识要比老实巴交的同伴全面一些,但即使这样,他仍对此地的危机毫无认识,“你是说天堂外的身体吗?就我所知,人身可以在两个圣坛间移动,如果我们在圣坛里醒来,就相当于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身体会从一处消失,在另一处出现。”

“全知全能的残废王!您的仆从为您鸣枪三十三声!”

雨水让卡维茨睁不开眼,他用左手攥住一颗象征他所信神祗的子弹,仰天大喊出献礼的话语,随即高举右臂,那泡过水的枪加上浸了水的子弹按理说根本不能开火,此刻在他手中却发出巨大的爆鸣声,子弹穿过层层雨幕,射向雨柱,仿佛要把那乌云当成活物杀死。卡维茨向天空连开三十三枪,这是复仇信众们规格最高的礼赞,他的神明一定相当满意,每开一枪,向卡维茨涌来的雨水便矮一截,直到他开完三十三枪,乌云消散,天空放晴,草坪上重新刮起微风。

骤雨停了。

卡维茨如获新生,他知道可怜的博洛尼已经死了,也明白自己获得了神的恩泽。“一人会死,一人受勋”,这是他所知的第一条教义。

闭着眼跪了良久,卡维茨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后背,于是他睁眼看向身后,那里是属于他的守护灵:一只由铁屑组成的郊狼。铁狼正温顺地用鼻子拱他的后背,卡维茨明白,守护灵是在提醒他继续任务。

经过溺死的同伴时,卡维茨举起左轮开了三枪以示悼念。虽然已经开了三十多枪,他的左轮内仍装着他当初填入的三颗子弹,卡维茨的前半生中从未感到过自己是如此的健康、如此的有力,他将这一切都视为残废王的赏赐,是他将要完成任务的回报。

这个受神祝福的年轻人用右手握着枪,缓步走在骤雨平原上,守护灵紧紧跟随。空中的白云都很识相地避开他的头顶,草坪也因为他浑身上下满溢出的气势而不敢造次,突然,卡维茨停下脚步,他张开隐隐作痛的左手——他本不该感到疼痛——手心里的子弹早已不见,留下的只有一道愈合后的伤疤。

卡维茨将伤疤贴在额头,默默感谢他那慷慨的神明。

祈祷过后,卡维茨继续前进,不遂人意的是,他在半途再次遭遇骤雨。尽管守护灵吠叫不止,他却不能领会铁狼的意思,一意孤行地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去,不久便撞上了第二朵酝酿中的雨云,只是这次的他有了经验,赶在骤雨落下前挣脱草坪的束缚跑离了雨区,但代价便是累得半死:残废王的赐福让祂的信徒们感受不到一般的痛楚,肌肉的痉挛和酸楚不会影响到他们,但疲乏和饥饿等感觉则同常人无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光顾着躲避降雨,我一定会累死在这里。”卡维茨瘫坐在草地上,依靠着他的铁狼喘着粗气,体力所剩无几。远处,骤雨形成的气象还是那样壮观,他欣赏着平原上呼啸的雨柱,觉得那柱体宛如一场龙卷风,现在他明白了一点:守护灵叫唤代表着危险。可惜他并不知道如何才能省力地避开危险,一旦意识到危险将至,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奔跑,守护灵都会继续发出警告,直到他完全跑出雨区,而这种避险的方式显然不够理想。

卡维茨思索着,他身上的道具只剩下衣服和手枪,其余装备都在那场骤雨中被雨水卷走了,虽然雨停后他原本有充足的时间收集散落的刀子和绳索,但他当时沉浸在受神恩泽带来的狂喜中,将收集工作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再想找那些玩意已经没有可能了:地狱的环境变化无常,原路早已不知所踪,他只能朝着印象中的圣坛方位前行。

就在卡维茨思考时,他那时刻警惕的铁狼突然竖起一只耳朵,朝左方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卡维茨扭过头看向侧面,在他的视野中,两个黄白色的人形物体正缓缓靠近。虽然距离很远,他还是谨慎地防范起来,双手持枪站起身,命令铁狼在身后防御。

那是两个戴着金属球状盔,身着黄白色帆布套装的家伙,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地狱生物,卡维茨认为他们是前者:身为尼德兰人,他对潜水设备有一定的了解。

“那是两个……潜水员?”卡维茨自言自语,看着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家伙慢慢接近,他内心里突然涌出一个险恶的想法,要是能抢一件潜水服来,他就可以不顾骤雨的危险直线前进了,多么合理的点子!卡维茨说干就干,他将手枪贴在身体一侧,带着守护灵向潜水员们走去。

那两个家伙显然也看见了卡维茨,他们停下了脚步,很可能在商量对策。

卡维茨加快脚步,他看出潜水员们也带着守护灵,这代表两人同样是信徒,本着“人尽可杀”的念头,卡维茨打算立即开枪,他将手指扣在扳机上,又考虑到自己需要以一敌二,而且对方穿着质地未知的帆布套装,倘若子弹无法击穿那潜水服,他很可能被二人夹击。犹豫之下,卡维茨决定先试探一番,他倒是知道有些神明的守护灵多是鸟雀,但却记不清具体是哪个神明了。“反正不是残废王的信徒,”卡维茨如此想到,“我主的守护灵尽是豺狼虎豹,不会有鸟雀。”

“喂!你们,停下!”卡维茨隔着百余米大喊道。

首先,他喊出的是流利的英语,对方未必能听得懂。其次,潜水员穿着厚厚的潜水服,理应听不到他的喊话。但卡维茨对这些客观因素不管不顾,他摇晃着手枪,身后的守护灵亮出利齿,光凭这一点,对方就应该能猜到他的来意。

对方也确实猜到了。

潜水员一定做了些什么,卡维茨感到手枪在发热,但他没有慌乱,毕竟神恩千变万化,对方的神恩他不了解,只要赶在对方出手前将其击毙便可逢凶化吉。于是他毅然扣下扳机,随着一声闷响,他的手枪炸膛了,枪管没能射出子弹,但也没有在他手上爆炸,只是缓缓冒出几缕烟雾,看来子弹在枪膛内就炸开了。

坚信自己手枪质量过硬的卡维茨再扣一次扳机,他认为神恩庇佑下的枪不会因为一次炸膛而失效,但手枪却不这么认为:整个枪膛朝内坍缩,瞬间报废,枪管更是扭曲折叠,朝着膛室瘪成一团,扳机护圈也向着扳机弯曲,发出金属被压缩折叠的吱吱声……卡维茨看着手上完全变形的枪,沉默了约莫十秒。他感知不到疼痛,只注意到有水顺着枪托滴下,原来他的右手食指被变形的扳机护圈斩断,利落地掉在了地上,水正从创口中汩汩冒出。

卡维茨低头看向草皮,一节手指正静静躺在草丛间,那些口渴的绿草正在争相分食从手指断口渗出的鲜水。他的狼也愣住了,收起呲牙的架势,盯着那节手指发呆。

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卡维茨丢下报废的手枪扭头就跑,他的狼还在原地看那断掉的手指,发觉主子已然跑路,它急忙跟着跑起来。

潜水员们没有追赶,卡维茨得以逃脱,急于奔命的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往何处逃亡,四周的环境迅速变化,等他回过神来,右手食指的伤口已然结痂,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抵达了骤雨平原的边缘,原本茂密的草坪逐渐变得稀疏,不远处甚至出现了灌木,而灌木在骤雨平原上是不可能存活的,它们会被雨水冲垮。

“什么……我才跑了多久?”卡维茨心想,“这不合理!”

这确实不合理,他费劲体力也走不出的辽阔平原,仅凭不过半分钟的奔跑却抵达了边缘,这只能是地狱本身在作怪。万幸,他的守护灵居然没有跟丢,随着主人一同跑到了此处,此刻正蹲坐在他身旁。

卡维茨后悔莫及,他很清楚自己迷路了,因为一扇诡异的棕色木门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门框底部贴在草坪上,正面装饰有雕刻艺术,雕刻的内容正是骤雨平原的草坪和暴雨,装饰上方则是一颗木制的眼睛,那眼睛栩栩如生,瞳孔处嵌有一颗黄色的猫眼石;除了雕刻和眼睛,门的其余部分是没有刷油漆的木纹,纹路左右对称,浑然天成,这一点是人类工艺所无法实现的。

卡维茨曾听一名前辈说,天堂的地区边缘偶尔会出现一扇奇怪的门,这扇门平时在地区之间随机移动,它尤其喜欢出现在迷路的人面前,门后便是天堂内最著名的地标之一:千门之屋。前辈还说过,如果有得选,绝对不要进门。据少数幸存者说,这门能通往迷失之人渴望抵达的地点,也能通往天堂内的任何区域,而就卡维茨所知,天堂内“致命”和“极度危险”的区域占六成以上,那些地方远比骤雨平原危险,绝不是他这种层级的信众涉足后还能生还的。

可是,盯着那长方形的木门,卡维茨却犹豫了。守护灵试图阻止他,但考虑到自己无处可去,再冒险走动很可能永远迷失在此地,卡维茨朝那独眼木门缓缓伸出了手。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开门时,一阵口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卡维茨朝口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骤雨平原外的一座山包上似乎有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人似乎是在耕作,当他再回头时,那不甘冷落的木门已经消失不见。

“该死!”这下他唯有向山包上那家伙问路了。

卡维茨强行振作、鼓起勇气,带着狼走向小山包。当他迈出草坪时,天空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原本湛蓝的天空变成了茶绿色,天空中漂浮的白云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浮游生物。此地没有绿草,湿漉漉的土壤上生长的都是豆科植物的幼苗,它们显然是被人为播种在此,一条通往山包顶端的小路由色彩丰富的石头砌成,小路隔开两片豆田,卡维茨和他的狼站在路上,同时回头看去,他们来时的平原果然不复存在,只剩下绵延的绿色天空和望不到边际的、稀稀疏疏长着绿树的丘陵。

卡维茨回过头,在他眼前绿油油的山坡上,一名男子拄着锄头正在休息,此人胡子拉碴,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棕色草帽,衣服裤子都是松垮垮的、沾着许多泥巴,脏乎乎的衣物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恰如男人那朴素的长相,除缺乏打理外毫无特点。男人叼着烟斗,嘴角不时吐出烟圈,他早就发现了卡维茨,只是没有率先开口问话,仍悠哉游哉地抽着烟。

仔细打量几眼后,卡维茨确信此人没有携带守护灵,这给了他充足的信心:右手受了伤,手枪也丢了的他实在不愿和来路不明的强大信徒打架,眼前这耕地的家伙没有守护灵,似乎是个好欺负的角色。卡维茨一边接近,一边打着招呼。

“你好,”他所讲的是英文,“我叫卡维茨,是残废王的信众,你能帮我个小忙吗,伙计?”

那农夫模样的家伙叼着烟斗,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别踩我的守护灵。”

“什么?”对方讲的同样是英文,卡维茨听懂了句子的意思,却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说,”农夫捏起烟斗,和蔼地重复了一遍,“别踩我的守护灵。”说着,他剁了剁锄头。

卡维茨和铁狼于是朝脚下看去,原来他们踩着的不是什么小路,而是一只由石子组成的巨大蟒蛇。一人一狼惊觉不妙,迅速跳出“路面”,蟒蛇守护灵这才一扭一扭地爬上山包,避开周遭的豆苗,环绕着它主子伏下身去。

“过来聊吧,你站那么远,说话费劲。”男人再次叼起烟斗,补充了一句,“别踩我的豆苗。”

这话在卡维茨听来和威胁无异,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狼,铁狼夹着尾巴看看他,相顾无言。他们只能乖乖避开豆苗走向农夫,卡维茨偷偷将受伤的右手揣进裤兜,大蟒蛇吐着碎石组成的信子,用两颗巨岩化作的眼球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使得卡维茨汗毛倒竖。

“您……您好,我是卡维茨。”

“你已经介绍过啦,”农夫朝大蛇一挥手,气势十足的守护灵当即朝着身下猛钻,消失在了泥土中,居然只留下一个尺寸完全不匹配的小孔洞,“我是法比安·鲍曼,菠萝王的信徒,你说需要我帮个小忙,是什么忙?我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

“嘿……嘿嘿,您太谦虚了。”听见这名字,卡维茨脸色发白。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卡维茨却有一个习惯,这习惯在复仇信众的新人中流传广泛(当时他还没有神恩,甚至算不上信徒,只是新人中的一员),那便是背诵圣徒的名讳。据说,这个小习惯可以避免新人在遇见狠角色时失态,先前那个刁难圣徒马克沁的新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

随着这个习惯的普及,胆大的复仇信众开始不只局限于背诵残废王圣徒的名讳,毕竟背来背去也不过十三个名字,毫无新意,像卡维茨这样消息灵通的家伙们开始将异教的圣徒名讳加入背诵名单,而且这些大人物的名字往往很难得知,这个名单的长度变成了新人彼此之间较量知识储备的标准,卡维茨引以为傲的便是他可以背诵多达二十五个异教徒的名字,这中间就包括法比安·鲍曼,绰号“猝死者”的菠萝王圣徒(这个绰号只流传于复仇信众间,他们给异教徒起的外号都不怎么好听)。

“怎么,你认识我?”法比安慢慢吐出一个眼圈,眼神犀利地盯着他的铁狼,卡维茨内心暗叫不妙,但并未表露在脸上。

“是的,我是听过您的名讳,法比安,您是菠萝王的圣徒吧?”卡维茨紧张到语无伦次,对方已经回答过的问题被他又问了一遍。

“圣徒?”法比安似乎没看出他的紧张,反而被这句话逗笑了,“你们是这么称呼近从的吗?真是滑稽的称呼。”

卡维茨摇摇头,“我不清楚。”

他撒谎了。卡维茨相当清楚,在异教徒口中,近从指的是四名实力最强的圣徒。他之所以选择撒这个小谎同样是因为紧张,在法比安这种角色面前,他可绝不敢胡言乱语。

法比安点点头,“唔,所以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啊?”

“就是……我就是那个,迷路了。”

“这也难怪,你那守护灵看起来傻乎乎的,肯定没有好好尽责。你是从吞没矮林跑到这里的吗?”法比安指着一个方向问他道。

“不,我是从骤雨平原过来的。”

“那你打算去哪里呢?”

卡维茨咽了口唾沫,他不得已撒谎道,“我要回德兰尼的圣坛去,但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他不想,也不能暴露自己的任务,何况是在法比安面前。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指路?这倒也不麻烦,可我不知道你们的圣坛建在哪里,你需要给我具体的地址。”

这使得卡维茨十分为难:如果让圣莱尼奥得知他将圣坛的地址告诉了异教徒,他很可能被当成异端活活烧死。但比起被烧死,卡维茨更害怕眼前着抽烟的农夫会翻脸收拾他,斟酌之下,卡维茨皮笑肉不笑地将地址告诉了法比安。

“好的,我带你过去吧。”法比安微微点头,将锄头插进泥土里,朝山包下走去。

“十分感谢您。”

“不必客气,你回去后赶紧包扎一下伤口,可别发炎了,我听说好多残废王的信众都是伤口感染死掉的。”

卡维茨的笑凝固在了脸上,但他已然没有退路,索性将缺了半截食指的右手从口袋里抽出,紧随法比安而去。

.

“如果我们在圣坛外就醒了呢?”博洛尼追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大概会回到原地吧?”

雨水落地的刹那,卡维茨仍未能跑出雨柱覆盖的范围,他被头顶大量的水冲倒在地,雨水压挤着他,将他推向地面,其重量虽不足以压断脊柱,却也使他丧失了行动能力,加上身下的植株仍在狂舞,卡维茨吓破了胆,他甚至忘记了向自己那残忍的神祈祷,只是喊出半句脏话。

“该诅咒的……”

遮天蔽日的雨柱下方,卡维茨并非毫无反应:在那阴影变得愈加浓郁时,他本能地朝着雨云的外侧拔腿跑去,他每跑一步,都会掀起一大块草皮,这得益于脚下那双牢靠的靴子和他自身敏锐的反应能力:虽然草坪在试图牵制他,但许多草叶刚刚纠缠住那双脚就被连根带起,之后的草坪也只能把鞋底的同类拽下,再也拦不住卡维茨逃命的脚步。

在骤雨平原的某端,两名穿着寻常衣物的男人穿过一扇歪斜的屋门,走出残废王的圣坛,手枪搭在二人腰间,衣服内部配套有绳索和暗置的刀具,但没有守护灵的保护,他们还是形同赤身裸体。

因为残废王的赐福,二人不受肌肉酸痛的影响,前进的速度非常快,他们本有机会躲过从侧面来袭的危机,但前进中途,卡维茨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那白云朵朵的蓝天。

“好像不对。”

卡维茨终于对平原的怪异有所察觉,但已经太迟了。

但博洛尼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汹涌的液面,雨柱之壮观难以言状,如果非要用文字记录那雨柱底部的画面,只能如此拙略地形容——好像大海被倒转过来,在掀起波浪的同时徐徐下坠。

当那乌泱泱的雨柱距离地面还有约三十米时,博洛尼才被生物本能的恐惧所支配,他内心对天堂的敬畏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逃命的念头,但当他尝试抬脚时,双脚却愣在原地,被那些恭候骤雨降临的狂热信徒牢牢捆住。蠕动的草坪已经吞没他的双脚,博洛尼发力,却失去了平衡,跪倒在草地上,甚至无法挪动半步。

骤雨平原的植被对活人不感兴趣,它们只对雨水抱有强烈的饥渴,每当雨云经过,它们都会发疯般地扭动躯体,尝试将雨云拉拽向自己,而千千万万的植株一同行动,就化作了无数朝拜雨水的信众,它们唯一的渴望便是将空中的云拖向地面,至于究竟会拖到些什么,它们不在乎。

“这里没有太阳,哪来的光照?”

“谁知道呢?”

也许是他的祈祷得到了回应,卡维茨的双脚触及了地面,那滂沱的大雨还在下降,只是暂时放过了处在雨区边缘的他。饥渴的草坪正在吸收这些突如其来的雨水,使得雨柱边缘的水面迅速下降,这也是为何骤雨平原有着巨量的降水,草地上却从未形成湖泊或者水洼。

死里逃生的卡维茨从未如此感激他的神,他不顾眼前仍在扩散的雨圈,当即跪在原地,任凭膝盖下的草叶抓挠,他雨打不动地拔出手枪,向那湿透了的左轮内填入三颗子弹。

一朵白云,一朵巨大的白云,在二人上空游荡,随着这云朵不断蚕食其余云团,原本洁白的它凑巧集齐了降雨所需的云量,那巨大蓬松的云彩骤然变成了灰色,进而从云层里发出刺眼的闪电。这一系列反应仅在瞬息间完成,两个背运的年轻人完全没有时间准备,紧跟着雷声隆隆,骤雨降临了。

起初只是几颗雨点,但在三次心跳内,那雨柱便从天空落下,覆盖范围之惊人达到了一公顷以上,仿佛天空被开出一个窟窿,水柱从中喷薄而出。

“什么不对?”博洛尼也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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