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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囚笼

第1章:死亡是清屿的围墙

阿布像一具尸体般躺在“耗子洞”里,接近完美地控制着体力和水分的流失,与此同时他以极微小的颤动依次活动着每块肌肉,保证自己随时可以以最佳的状态出击。

阿布此次的猎物是黑沙漠中最狡猾的生物:沙虫。沙虫这种生物毫无攻击力,它的全部天赋都用在了逃命上,它对所有危险的感知都极其敏锐、未卜先知,而抓到沙虫之后,却是毫无用处,它从头到脚一枚晶币都不值,而且沙虫在离开沙漠后就会全身渗干油脂,只剩下几块干瘪恶心的皮。

没有一个沙漠猎人对沙虫感兴趣,除了阿布。阿布知道沙虫最大的秘密:它可以预知“黑蛇”的来临!能躲开黑蛇,黑沙漠就少了一半的危险。因此沙虫就成了阿布的秘密,也是阿布深入黑沙漠的最大凭障。

清屿名义上归属于中州十二城的姑苏城,但在这里绝难见到来自姑苏城的尊贵女官,也因为如此,男人们凭借着天生武力优势和无耻野心,仍在暗地里统治着清屿的方方面面,这当然与姑苏城辖区内“女尊男卑”的铁律背道相驰,于是清屿的所有贵族都会心照不宣地,把家族中面容最姣好的女子奉为傀儡家主。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这所谓女子家主,只有在上级官员前来巡查时尊贵无比,平时完全是真正掌权者的玩物,所以在清屿贵族之间,称呼别人为“家主”,是一种最为阴毒的骂法,极可能引来生死相向的决斗。

清屿没有城墙,绝大多数清屿人却一生都不会离开这里,因为死亡就是清屿的围墙:

终于,一只沙虫褐色的触角出现在十数米外,阿布的视力无法完全看清,但是那里沙粒不规则的移动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信号。阿布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沙虫总是一公一母成对活动,现在出现的是负责侦察的公虫,而只有母虫认定食物以及食物周围安全之后,公虫才会放心地一起进食。

一对沙虫几乎逡巡试探了两刻钟,这才一前一后钻进埋了藤椒的沙包。

阿布紧盯着小沙包里的每一次蠕动,在蠕动突然停止的瞬间,阿布如离弦的箭般射出,每一块肌肉都在适当的部分以最协调的方式爆发出力量,短短的一秒钟后,阿布的双手同时伸进陷阱,精准捏住一公一母两只沙虫。

阿布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只刚出生的小沙虫宝宝正在奋力赶来。

阿布对着沙虫宝宝嘲讽道:“小可怜虫,你爸你妈吃独食啊?”

沙虫宝宝绷紧身子,充满敌意地盯着阿布。

阿布虚抬右脚,恐吓道:“还不跑?”

沙虫宝宝也许是涉世不深,仍然倔强地盯着阿布,然后对着阿布吐出了一口毫无攻击力的粘液,阿布轻松躲开,侮辱性远远大于攻击性。

阿布无奈地摇摇头,右脚就要落下,反正失去爸妈的沙虫宝宝也不可能顺利长大,在弱肉强食的黑沙漠里不如早死早超生。就在沙虫宝宝行将化为肉泥的前一瞬间,阿布收回了脚:算了,也许它可以长大呢,就像阿布一样,从小没有父母,仍然在黑沙漠里倔强长大。

阿布对沙虫宝宝扬了扬下巴,决定饶它一死,然而沙虫宝宝开始不依不饶地盯着阿布的双手。

阿布被逗笑了,问道:“你还要我放了你爸妈?那不可能!你再不跑我就改主意了。”

沙虫宝宝还是盯着阿布,一对灰白色的小眼睛中竟然流露出乞求的神情——

此时阿布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头痛,如同有陨石破碎虚空击中他的大脑!伴随着剧痛,无数幻象在阿布脑海里纷至沓来:头戴“魔龙骨冠”的浓眉长袍之人,斜背战戟的赤膊将军,容颜美艳不可方物、婀娜身姿却隐于淡淡黑雾的女子,还有四处迸射的鲜血,血腥残忍的杀戮,残尸断骸的战场……与这些幻象同时进入阿布大脑的,还有清楚明确的仇恨!

这些剧痛、幻象和仇恨,自从阿布有记忆之日起,就不定时地侵入阿布的意识。阿布知道这是有人在提醒他不要忘记仇恨。但阿布不觉得这仇恨和他有任何关系,做为一个信奉自由与生存的沙漠猎人,阿布天生憎恶所有强加于他的东西,包括这莫名其妙的仇恨。

但阿布还是心生仇恨,他恨将这仇恨强加于他之人。他不怕这些痛苦,但是实在心疼这些痛苦给他带来的损失:比如刚刚到手的一公一母两条沙虫,就趁着他头痛恍神的机会成功逃脱,带着它们的小沙虫宝宝已经消失无踪,只留给他两手心的恶臭粘液。

又在沙漠里熬了两天两夜之后,阿布终于顺利捕捉了一对沙虫,还顺手逮了一只沙鼠。沙鼠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地方,但是在用粗盐做成肉干后,会是沙漠里很好的干粮。

收获可怜的阿布心情有些沮丧,最近黑沙漠里的大型沙兽越来越少现身,似乎都在躲避着什么。

对面沙丘忽然有一道瘦弱的身影现身,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他手执弓箭,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他叫“风哨”,是阿布在沙漠里唯一的邻居,但不是伙伴。

在这片区域里,如今只剩下阿布和风哨两个沙漠猎人,由于收入越来越差,曾经那些成群结队的猎人都已经从清屿的官属隧道离开,去寻找别的生计,有的做了马贼,有的成了刺客,更多高手则投入了贵族世家。风哨不离开,是因为他负不起官属隧道的费用,他毫无经济头脑,猎杀沙兽只是似乎为了填饱肚子,从来不拿去清屿交易,当然也可能风哨根本就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也可能他只是喜欢用自己射出的利箭终结生命。

而阿布不离开清屿,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女人:月姨。

月姨是个疯女人,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把阿布这个孤儿带大,而如今已经是阿布在照顾月姨。

没有人知道月姨的年龄,但是她的身材似乎从未发生过变化,如果不考虑她的神智不清,不在意她的邋遢脏裙,那么月姨实际上是绝美的美女,而且对男人有着原始的诱惑力,这一点阿布从清屿所有男人的眼神中看得很清楚,所以他为月姨在平民帐篷区租下了一个帐篷,也等于买下一份清屿的居住权,这样月姨就会获得驻军的保护。只不过阿布不知道,就算如此,每年也总是有一些流浪汉甚至沙漠猎人想要占月姨的便宜,然后他们就再也不需要流浪了,因为尸体只会被野兽吞掉,不会流浪。

阿布注意到风哨的眼神炙热,急忙将拖在身后的一米长的沙鼠扛到肩上,以此宣示主权。否则风哨极有可能一箭射断拖着沙鼠的麻绳,将沙鼠重新变为黑沙漠里的无主之物,再和阿布重新争夺。

阿布不愿意这么麻烦,他能打倒风哨,但前提是可以躲过风哨的箭。

风哨也看到了阿布的举动,犹豫了一下选择放弃争夺,随后又如一道轻烟般远去消失。

阿布松了一口气,他整理好身上的皮毛猎装,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风镜仔细戴上——他不想让任何一个清屿人发现,他的左眼瞳孔是淡红色的,据说只有沙漠那边的萨丘人才有这样颜色的瞳孔。

随后阿布加快脚步,打算离开黑沙漠,前往清屿城守府的专属靶场,那里还有一份危险、但是报酬丰厚的工作在等着他,单纯的沙漠狩猎,已经没办法负担给月姨租帐篷的支出。  24714/10942224

东、南、北三面的石头山脉几乎没有植被,而且每每直上直下,极难攀爬,山脉深处还藏身着几股茹毛饮血的马贼,因此除了一条有军队把守的官属隧道之外,普通人无路可走,而官属隧道的昂贵收费,则是让普通人无钱可走;至于西边的黑沙漠,除了极端恶劣的天气、各种危险的沙兽,更有被称作“黑蛇”的恐怖存在。

黑沙漠的另一边是萨丘人的地盘,如果不是死敌萨丘人无法穿过黑沙漠,中州人的鲜血恐怕早已染红清屿。据说这黑沙漠本是一片丰渥无垠的大草原,正是中州人与萨丘人上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导致环境逆转,更有两族的巅峰人物各持“四大传世灵枪”之一华丽对决,引发了至今存在的时空错乱,处处随时可能变成死地!甚至因为有无数战死的冤魂,黑沙漠深处还有过“鬼族”活动的踪迹……

阿布此时正在黑沙漠深处,而且是整个人都埋在沙漠里,已经一天一夜,一动不动。

金属弹圈和弹圈外面的沙牦皮,为阿布在沙丘内部支撑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只要不遇到龙卷沙暴导致的沙丘飘移,阿布就是安全的,没有被压死之虞。这种被叫做“耗子洞”的临时藏身之所,是每个沙漠猎人保持体力与耐力的必备物品。

虽然老狗几乎跑穿了整个清屿,但也不过是一个乞丐从哑巴变成了疯子,没有一个清屿人会相信老狗所说。清屿人听见了,但又没听见。清屿人的听力,从来都取决于说话的人是否位高权重。

清屿是一个小城邦,它的名字满是海湾风情,实际上却坐落在中州地域的西北一隅,它的三面是连绵不绝的石头山脉,另一面则是以凶险和荒凉著称的黑沙漠。

黑沙漠的边缘,一缕曙光撕碎黑夜。

一棵枯树之下,有一个人形的沙堆,沙堆中突然伸出一只枯老、黑瘦的胳膊,随后整个清屿资格最老的哑巴乞丐“老狗”从沙堆中挣扎而出!

当他穿过清屿脏乱繁杂的市集,他开始狂喊:“来了!来了!来了!……”;

也许整个清屿,只有阿布一个人相信老狗的话。

作为最年轻的沙漠猎人,阿布在老狗之前就发现黑沙漠已经苏醒,清屿的这面围墙仿佛突然背叛了清屿人,不再庇护清屿人,反而张大了吞噬一切的巨嘴,开始只代表纯粹的死亡。

但是阿布不在乎,与清屿相比,他与黑沙漠更加亲近。他也不介意黑沙漠吞了清屿,只要还有中州人活着,自然还会有新的清屿,只要有新的清屿,他就可以在清屿与黑沙漠之间找到活下去的缝隙。他需要沙漠中的自由与刺激,也需要清屿的食物和清水。

老狗低下头,突然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事情,随后他整个人都佝偻匍匐到地上,惊恐地盯着眼前的异象:沙漠边缘的沙粒正在以缓慢、恒定的速度翻滚着,蔓延着,一寸一寸地扩张着!老狗的惊恐表情定格在他的老脸之上,他倒退爬着躲开那些如同活过来的沙粒,随后踉跄起身,一边狂奔向清屿,一边张大嘴巴,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各种嘶哑可怖的怪声!

当老狗穿过清屿外围平民聚集的帐篷区,他哑了多年的嗓子,开始能够不断发出一个单调的字音:“黑!黑!黑……”;

阿布能抓到沙虫纯属偶然,是因为一种从不知名处传来的香料,叫做“藤椒”。阿布喜欢干嚼这种又麻又辣的外来物,而沙虫比他还要喜欢。沙虫无法抗拒藤椒的诱惑,而且在吞下藤椒后,滑不溜手的沙虫会有一秒左右的时间僵直不动,只要这时出手捕捉并把沙虫放到装满沙子的布袋中,就算大功告成,只可惜如此得来的沙虫没办法存活太久,所以每过一段时间,阿布就需要再去捕捉新的沙虫。

面前十二米远就是布置好的藤椒陷阱,十二米,这是阿布多次失败后精心计算的距离:如果再近一点,沙虫就会查觉到他的存在;如果再远一些,阿布就没有办法在一秒的时间内捉住沙虫。

当他冲到清屿权力中心“城守府”的大门前,多年的哑巴竟然完整地吼出两句话来:“黑蛇来了!黑沙漠要吃人了!!”

随后没等城守府的士兵驱逐他,老狗就自己口吐鲜血,昏厥当场……

老狗昨晚从集市中捡回了半瓶烈酒,微熏后像抱着姑娘一样抱着枯树入睡,做了一整晚为老不尊的春梦,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睡到沙漠里面,明明记得自己还垫了一块青苔石做枕头,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被沙子活埋了,枯树也被埋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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